01
我撿到一個女孩。
與其說是我撿到了她,倒不如說是她訛上了我。
我原本以為是豔遇,誰曾想是災難,而且是滅頂之災。
那天,相處了快半年的女朋友和我分手了,我獨自到夜店尋找新的目標,然而自恃是戀愛小天才的我那晚卻一無所獲,反倒把自己喝得東倒西歪。
我從夜店裡出來的時候,看到有個男人當街欺負一個女孩。
男人大概五十多歲,或者更大些。女孩二十七八歲,或者更小些。
“放開我!我不跟你走!”
這是女孩的聲音,她一邊喊著,一邊往開推著老男人的胳膊。
老男人似乎很執著,非要帶走女孩不可,任她罵,任她打,他總是不放,一邊說著什麼。
“放開那個女孩!”
我喊出了這句放之四海皆準的臺詞。
老男人住了手,定定地望著我,女孩趁機從他的控制中掙脫,跑向我。
老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大聲喊:“你給我回來!”
女孩並沒有給他回去,而是急速跑到我身邊,拉起我的胳膊轉身就跑。
她拉著我一口氣跑出不知多少路,跑得我肺都快要炸了,她才停下腳步。
我喘口氣,問:“你認識他?”
“鬼認識他!”女孩回頭望了望,“不知道哪來的一個老流氓。”
我慶幸沒有救錯人,心底自然而然生出幾分驕傲來。
我打量了一下女孩,很漂亮,白皙的臉上,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透著清純。
我預感到我的春天要來了,單是這長相,這個女孩就把我前女友甩出八條街去。
女孩說:“你送我回家吧。”
我心裡狂喜,但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表現出自己心如止水,波瀾不驚的大男子漢風範。
她轉而又說:“還是去你家吧,我怕他會跟蹤我們。”
我回頭張望了一下,空曠的街上,連個行人也沒有,偶見一兩輛汽車舉著兩盞明燈一閃而過,那個老男人絕沒有跟蹤我們,除非他會隱形。
所以我想,她說怕他會跟蹤我們,其實是怕我知道她的住處。
我有些不高興。
我救了你,你卻懷疑我。
再一想,去我家更好,畢竟那是我的地盤,我的地盤我做主。
我說:“也好!”
02
十分鐘後,我們打車到了我家小區門口。
我付了車錢,女孩似乎對我有些防備,問:“你家還有誰?”
對於這個問題,我是動了一番腦筋的,我說:“我和我妹妹一起住。”
事實上,我沒有妹妹,我這麼說,是為了讓她放鬆警惕,我總不能當著我妹妹的面把她怎麼樣吧。
果然,她下了車,跟我回了家。
一進門,扭亮燈,我故意說了句:“這貨又哪去了?”
以此表明,我確實有個妹妹,只是今天她不在。
她看到屋裡沒人,有些膽怯,幸好掛在衣架上的女裝給我做了證明。
女裝是前女友留下來的“遺物”,她迫不急待地要和我分手,臨走時只帶走了她自己,其他的都原封不動地留給了我。
看到了女裝,女孩才放心地走進屋裡。
可是一進屋,她立刻像變了個人似的,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她很主動,撲過來就開始吻我。
我有些膽怯,這太不可思議了。
她把我撲倒在床上。
床是鋼床,很結實,可因為是鋼床,有幾個螺絲鬆動了。前幾天我就發現,想擰一擰,手頭沒有工具。
此時,她把我壓倒在床上,動作劇烈,那幾個鬆動的螺絲終於罷工了,床散了開來,床板掉在地上,發出很大的一串聲響。
然而,她不放開我,仍在吻著我。
我畢竟是個男人,豈能讓一個女人輕易得手?
但我畢竟是個男人,又豈能把唾手可得的男歡女愛輕易拒之門外?
她的激烈,讓我拋開了一切顧慮,管它呢,我又沒主動,不怪我,我屈服了,嚴格來說,是她強暴了我。
03
完事後,我發覺不對。
她把我脫得溜光,自己卻沒脫乾淨,只是下身光著,上衣很凌亂。
屋裡狼籍一攤,床腿連著床框的角鋼支離破碎地虛搭著,床板斜鋪在地板上,上面的床單亂七八糟,旁邊的衣架也被推倒了……
這場景,如果不是親歷,誰都會認為是案發現場。
更像案發現場的是,那個女孩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臉上掛著淚,恐懼地盯著我。
她哭出了聲,一邊嘟囔著:“我要報警!”
我想說,我才是受害者好不?
可我沒說出來,我知道,這話除了我和鬼,沒人信。
而且,我意識到了危險,只要她報警,我就百口莫辯。
我冷靜了一下,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只是嘟囔:“我要報警!”
我又問:“說吧,你要多少!”
儘管我沒錢,但我明白,她對我的敲詐,只能是錢,除此之外,我更一無所有。
可是,她只是在嘟囔:“我要報警!”
她嘟囔了一會兒,忽然站起,過去拿起她遺落在“案發現場”的包。
她的動作迅速,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從包裡拿出了手機。
我來不及研究這事的合理性,本能地撲過去,搶下她的手機。
看看螢幕,報警號碼已撥出,應該還未接通,我急忙結束通話。
“你到底要怎樣?”我低聲喝道,怕被鄰居聽見。
“給我手機!”她搶奪著手機,一邊發著歇斯底里地吼叫,“給我手機,我要報警!給我!”
這聲音的穿透力,街坊四鄰應該都聽到了。
她越鬧越兇,尋死覓活的,我制止不住,好像她真的是個受害者一樣。
“你要什麼,說啊!”我吼道,“別鬧了好嗎?”
“我什麼都不要,我就要報警,讓你坐牢!”
這時,門開了,進來一幫人,都是樓上樓下的鄰居。
不知是我們進來的時候忘了關門,還是他們破門而入的,總之是,他們很輕易就進了門,虎視眈眈地望著我。
“我……”我急忙解釋,“她訛我,我什麼都沒做!”
女孩趁機掙脫我的控制,跑到那群人中間,指著我說:“他強姦了我,你們快報警啊!”
有人便拿出手機報了警。
在等警察來的時候,我一邊向大夥兒解釋,一邊質問那個女孩:“我救了你,你不感謝便罷了,為什麼要設計圈套害我?”
“誰用你救了?”女孩說,“他是我爸爸,是讓我回家的。”
我原本以為,我的見義勇為之舉,是唯一對我有利的地方,誰成想,女孩和那個老男人是父女關係。這樣一來,我的見義勇為,就成了見色起意。
04
警察來了,我和那個女孩,以及那幫鄰居都跟著警察走了。
結果不想也知,我成了強姦犯。
那個老男人,是女孩的爸爸,爸爸教訓半夜泡夜店的女兒,無可非議,我橫插一腳,就成了別有用心,蓄謀已久。
而且,我撒了謊,為了騙取女孩的信任,我編出一個本不存在的妹妹。
更嚴重的是,現場勘察,分明就是強姦,而非兩廂情願。
最要命的是,事後她要報警,我卻和她講條件,並奪她手機,諸多情節在眾多鄰居的佐證下,連我都覺得難以自圓其說。
但我還是大聲爭辯:“是她強姦了我!”
審我的幾個警官相互看看,忍著笑意。
那個頭兒捂著嘴,轉身往外走,一個警官問他去哪,他說:“我先出去笑會兒。”
審訊的過程和諧而溫柔,有點像喜劇片,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大概是案情太過簡單,沒什麼爭議的,他們不必對我展開強大的心理攻勢,我提出疑義時,他們只須和藹地反問一句,我便無話可說。
咣的一聲,我被關進了看守所,等候宣判。
我想不通那個女孩為什麼要這麼做?就算我的見義勇為多此一舉,就算我對她懷有企圖,但救她的本意是好的,她可以不領情,也可以罵我狗拿耗子,但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這一切,超出了我的認知。
律師也放棄了我,他說:“只能做有罪辯護,要想無罪,你另請高明吧。”
為了寬大處理,我認下了一切罪。
令我意外的是,那個女孩,警察告訴我她叫祁紅,竟來看我了。
05
在看守所的會見室裡,祁紅恢復到那天晚上,我在街上遇見她時那副清純的樣子,兩隻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從這雙眼睛裡,我看不出一點罪惡。
她的眼神裡,甚至還帶著一點對我的關心,很有點兔死狐悲的意味。
“還好嗎?”這是她的第一句問話。
廢話,我怎麼會好?你進來幾天試試!
我知道這是她的把戲,儘管我目前不能猜出她還會如何陷害我,但我認定,她來看我絕對是有企圖的,所以我不說話。
我對她怒目而視,她對我的怒目而視表現出滿臉的無辜,不過並沒在意,而是關心起我在看守所裡的生活起居來,彷彿我是她的一個親人似的。
“吃的好嗎?”
我沒回話。
“冷嗎?”
我仍沒回話。
她又問了許多無聊的問題,諸如和獄友相處得怎麼樣,受到歧視了嗎,管教打人嗎,每天干什麼之類,問得很詳細,我始終一聲不吭。
我只想把她撕碎,扒皮吃肉,然而,隔著一層鐵柵欄,我做不到。
直到她起身要走時,我才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做?讓我死也死個明白!”
她笑了笑,低聲說:“開庭的時候,你配合我,就能無罪釋放。”
我一愣,她又笑了笑,轉身走了。
06
開庭的時候,我穿著馬甲,戴著手銬,坐在被告席上,祁紅坐在一側的證人席上。
應該是不公開審理,除了我和她,以及幾個法院、檢察院的相關人員,沒有旁聽者。
我用一雙憤怒的眼睛瞪著她,她的嘴角卻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公訴人開始陳述案情。
我沒仔細聽,大致意思,和我最後告訴警察的“犯罪”經過差不多。
法官陳述完,徵求證人的意見。
祁紅站了起來,低著頭,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學生。
我的心提了起來,帶著希望,又帶著點恐懼。
我怕她說出對我更不利的證詞。
“對不起,法官,”她說,“他並沒有強姦我,我是自願的。”
法庭內,一片譁然。
不僅法官目瞪口呆,即使我事先已得到她的明示,此時也有點不敢接受,彷彿我應當就是有罪的才對。
我不安地望著她,法官和檢察官們也都不安地望著她,但她的表情鄭重,帶著點歉意和悔意,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她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
我被無罪釋放了。
07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祁紅給我打電話,約我出去喝咖啡。
我本不想去的,擔心她再策劃一件事情陷害我,但轉念一想,她已經成功地陷害過我一次了,沒必要再多此一舉,除非她真的變態,而且我也極想知道她陷害我的目的。
於是我赴約了。
在一家咖啡館裡,我再一次見到了她,和我最初見到她時一樣,清純而美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見底。
假如她不曾陷害我,我或許會喜歡上她。
即使她陷害過我,我仍被她的美麗所打動,但只是心動,不敢行動。
坐下後,她問:“今天誰請客?”
“誰請都一樣,不就是一杯咖啡嗎?”我說。
她點了單,服務生走開後,她說:“我陷害了你,而你卻和我像情侶一樣地喝咖啡,你不覺得很詭異嗎?”
是的,確實詭異,但我此時不想關心這個問題,我只關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隨時能讓你萬劫不復,也隨時能讓你起死回生,你完全沒有自主權,只有任我宰割的份兒。這樣,我就能完全控制你了。”
她說著,目光裡閃過一絲俏皮。
可惡,這個時候,她居然會俏皮。
“控制我?為什麼?”我疑惑。
“我想和你結婚。”她說。
我吃驚得頭髮根都豎了起來,彷彿大白天見了鬼。
她說她想和我結婚,這比被她無端的陷害更讓我無法接受。
“為什麼?”我瞪大眼睛問。
“不為什麼,只是我想結婚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就像說“我餓了想吃點東西”一樣自然。
“別瞎想了,就是想結婚而已。”她看出了我的困惑,用勺子攪動著面前的咖啡,“只是那天碰巧而已,就像一個人正想上廁所,正好路邊有個公廁。”
所以,我就是那個公廁?
我又問:“為什麼選擇我?”
“不為什麼,給你說了,碰巧而已,碰巧不懂嗎?”她懶得解釋,“每個人,都要結婚,就像每個人都要上廁所一樣,就這麼簡單。”
“可這種方式?”我表示難以理解。
“方式怎麼了?這種方式最直接,最有效。如果你不受我的控制,我把口供一翻,你就又進去了,多好,最多給警察叔叔添些小麻煩而已。要麼,我再策劃一起更厲害的案件,給你更嚴重的誣陷,要麼乾脆讓你死,你不怕嗎?”
我本來是不怕的,但看到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結合之前的遭遇,我略微有些怕了。
“你怕我就得聽我的。”她衝我一笑。
她的笑,真惡毒,竟然讓我怦然心動。
我預感到,這又是她的陰謀,我不能心動,然而心動是不由控制的。
“這樣的婚姻,是真愛嗎?”我問。
“真愛?”她格格地笑了起來,“莫名其妙,我要那玩意兒幹什麼?”
“婚姻的基礎不是真愛嗎?”
“那麼,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是真愛?”
我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竟沒能解釋得出。
她盯著惶惑不安的我看了一會兒,問:“你不應該覺得幸福嗎?”
幸福?虧她能想得出這個詞。
好吧,假如沒有之前的事,就有了現在的收穫,我應該覺得幸福。
她說:“當然,我還會考驗你的。”
“怎麼考驗?”
“你以後會知道的。”她站了起來,“我走了,但不會走遠,隨時都在你身旁。”
她抿嘴一笑,十分得意的樣子,看我一眼,然後邁步走出咖啡廳。
08
兩天後的凌晨,我還在睡夢中,祁紅給我打來電話,讓我趕快起床,去公園大道。
我問她有什麼事,她說去了就知道了。
我雖然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但懼於她高明的手段,還是起了床,草草地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門。
打車去了公園大道,看看錶,四點半,不見她,也不見任何人,悽清的路燈照著悽清的街面。
我拿出手機正要給她打電話,她先打了過來,我接起,問她在哪,她說:“興隆麵館的門前有幾顆大柳樹,柳樹中間停著一輛黑色的汽車,車門開著,坐進去。”
我疑惑,但還是忍不住轉動頭部四處尋找,果然看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家興隆麵館,麵館門前確實有幾顆大柳樹,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停在樹下。
我問她大清早的搞什麼把戲,她調皮地一笑,說:“沒什麼,只是玩玩而已。”
沒辦法,我只能配合,除了怕她,我還有些好奇。
我走過去,發現是輛無牌照的汽車,拉了拉車門,果然開著。
坐進去,見她並不在車裡,鑰匙插在鎖孔裡。
電話還通著,她說:“把那瓶酒喝了。”
我果然看到檔杆旁邊的杯桶裡放著一瓶酒。
好吧,陪她玩玩又何妨。
我便把手機擱在儀表框裡,按了擴音,拿起酒瓶擰開蓋,大大地喝了一口,對她說:“好酒!然後呢?”
她命令:“喝完!”
“喝完?這可是一斤啊,喝完我就人事不省了。”
“我知道你的量,必須喝完。”她嬌笑道,“怎麼,想回去坐牢嗎?”
好好,我喝完。
我的酒量確實可以,一般來說,一瓶不醉,兩瓶不倒,兩瓶之後,還能填塞幾瓶啤酒,K歌的時候才更盡興。
於是我做了個深呼吸,一鼓作氣把那瓶酒喝了個精光。
“喝完了。”我放下空酒瓶,擦擦嘴說。
“醉了嗎?”她問。
“還好。”
“嘻嘻,我就知道你的量。”她又笑了起來,笑得天真爛漫,“把車開到街上去。”
“我喝了酒還能開車嗎?”
“想回去坐牢嗎?”她又恐嚇我,旋即換了一副輕鬆的語調,“現在街上沒人,你儘管開吧,我保證你不會被抓到。我想讓你進去,用得著這麼費勁嗎?你說說酒駕判得重,還是強姦判得重?我只是想測驗一下,你是不是完全由我控制。”
好吧好吧,我開,酒精再次給了我膽量。
我沒有駕照,但是會開車,技術還不錯,但不知為什麼,就是通不過駕照考試,就像我很會談戀愛卻總不能領到結婚證一樣。
我這輩子,最怕考試,所以連大學也沒考上。
我發動了車子,開上了街面。
09
“加速!”她透過電話又向我發出指令。
我便加速。
街上沒有行人,天邊出現了一抹曙色,街燈關閉了,所以視線不是特別好。
我雙手緊緊地把著方向盤,密切注視著前方,好在她的要求並不高,車速提到六十邁她就不再說加速了。
在她的指令下,我把車開上了濱河大道。
濱河大道,顧名思義,是河邊的一條大道。
道很寬,卻不允許機動車走,屬於禁行街,這裡是老頭老太太們晨練的樂園,現在天還沒亮,寬闊的大道上空無一人。
道的左側是人工河,在曙色中,水面上泛著一層黑綠的光波。
道的右側是茂密的樹林,黑壓壓的一片。
“加速。”祁紅說。
我一腳油門踩下去,邁路表的指標立刻飆升至一百二,果然是好車。
看看方向盤,上面沒有標誌,憑我的經驗,斷定這是輛改裝車。
於是我更對這個小女人感到好奇了,她到底是幹什麼的?
“再加速!”她又說。
我索性把油門兒踩到底,發動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我甚至能嗅到排氣筒裡噴出的汽油味。邁路表的指標很快達到了二百四,還有向上竄的勢頭。
我略微感到一絲害怕,我說過我是個膽小的人,我急忙把踩著油門的腳拿開,還沒來得及踩剎車,從右側樹林間的叉道口就竄出一個影子來。
呯——車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那個影子撞在了擋風玻璃上,隨後又彈起,落入到人工河黑綠的水中,濺起一團水花。
與此同時,我把車剎住了。
我的大腦未及反應過來,祁紅就在電話裡說:“還發什麼愣,快跑呀!這麼大的聲音,肯定是死了。”
我喃喃地說:“他被撞進河裡了。”
“那更沒救了。”她貌似很替我著急,催促著,“你趕快把車開到郊外一個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棄車回家。車是改裝過的,沒有註冊資訊,誰也查不到。我瞭解過了,公園大道那裡的攝像頭昨天出了故障,全線停運檢修,還沒恢復,所以沒人知道你開過那輛車。”
失魂落魄的我,無暇驚異她如此有條不紊的安排。
她又說:“你酒後駕車,又是無牌,又是無證,又撞人致死,又嚴重超速,又開著違規的改裝車,走的又是禁行街,這簡直等於謀殺啊!這個後果,不用我說,你也應該很清楚,恐怕要比強姦更嚴重吧。”
她一連的幾個“又”字,更給我增加了幾分恐懼。
我意識到鑽入了她設計好的一個巨大的圈套裡,但無力掙扎。
天邊的曙色越來越亮,遠遠望見有人影晃動,想必是晨練的老頭老太太出來了。
人工河的水波也由黑綠變成了翠綠,依然是平靜的,沒人知道發生過什麼。
我決定服從命令。
按照她的安排,我把車從叉道開出濱河大道,然後開出市區,開到效區的一條廢水溝旁,棄車回家。
剛進門,祁紅的電話又打了過來,嘻笑著告訴我:“好了,我可以嫁給你了。”
我卻沒有一點幸福的感覺,只有對未來的恐懼,不想答應又不敢拒絕。
10
過了兩天,我打聽到,我撞死的那個人,是本市首富。
我膽戰心驚地等了一段時間,果然沒人查到我的頭上,我便放下心來。
半年後,我居然真的和祁紅結了婚。
婚姻生活,倒沒什麼不和諧的地方,祁紅並沒有我想像的那麼惡毒,相反,她對我很好,很愛我的樣子,與之前的樣子大相徑庭。
婚後的她,是個典型的家庭婦女,早晨出去上班,晚上下班回來。
在家裡,她很勤快,從不用我做飯和收拾家,也不沒事找事地和我鬧便扭,有時偶有爭吵,也總是她讓步,倒顯得通情達理。
而且,我們恩愛的時候,她總是緊緊地抱著我,深情地說:“我愛你,好愛好愛!”
我竟有些感動。
如果不是因為撞死人逃逸給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我倒真的感到了幸福。
我不再計較她曾陷害過我了,也慢慢地排除了她是故意策劃那起車禍的嫌疑,我想,那可能只是個意外,她可能只是想考驗一下我是否聽話。
11
然而就在我們婚後不久,警察找到了我。
那天祁紅不在家,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一個警察和三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敲開了房門。
看到警察,我的第一意識就是東窗事發了,腦袋轟地一聲炸開了。
然而他們對我很客氣,在核對完我的身份後,一個警察說:“那你們聊吧,我走了。”
警察就走了。
我不由疑惑,把那三個男人讓進屋裡,給他們倒了水,然後怔怔地望著他們。
其中有個年輕點的西裝男自我介紹道:“我是你爸爸的律師,我姓柳,關於你爸爸遺產的繼承問題想和你詳談一下。”
我爸爸?遺產?我懵了。
在我的記憶中,我沒有爸爸,聽媽媽說,我的爸爸早死了,他生前是個修車師傅,哪來的遺產?
媽媽前兩年也得病去世了,她至死也沒說過關於遺產的事,就說了些什麼人窮不能志短,要好好做人之類的老生常談。
柳律師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檔案袋,又解開檔案袋抽出幾張白紙,遞給我。
“是這樣的,”他解釋道,“你是你的養父撫養大的,你的生父其實是本市的地產大亨楊大春先生,這是你在小時候和楊先生做過的親子簽定書。”
我狐疑地接過簽定書,仔細地看了一遍,果然是我和一個叫楊大春的男人做的DNA親子簽定報告,結論是:我和楊大春具有生物學上的父子關係。
這太奇怪了,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個有錢的爹,跟誰說理去。
等等,不對。
楊大春,怎麼這麼耳熟?
驀然,我想了起來,頓時嚇了一跳,那個被我撞死的本市首富,不就叫楊大春嗎?
我嚥了口唾沫,試探著問:“楊大……我爸是怎麼死的?”
柳律師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嘆了口氣:“半年前出了一場車禍。”
“啊!”儘管已有預感,但得到確認,我還是吃驚地叫出聲來。
“是的,”柳律師進一步說明,“你爸爸是個極勤奮的人,每日天還不亮就到濱河大道跑步,風雨無阻。那天他剛跑入濱河大道,就被一輛突如其來的無牌照改裝車撞進了人工河裡,慘哪!肇事司機逃逸,至今沒抓到。”
確認了,他就是我撞死的,我撞死了我的生身父親。
柳律師頓了頓又說:“很多事情你不太清楚,涉及到你爸和你媽之間的恩怨,我看你也不必細究了。簡單說吧,在你剛出生後不久,你爸就和你媽就離婚了,你跟了你媽。你媽不想讓你和你爸沾上任何關係,就和你爸立了契約:在他生時,你們父子不相認;在他死後,把全部遺產繼承給你。”
我大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柳律師接著說:“你爸後來又結了婚,可是再沒生子女,所以你是你爸唯一的遺產繼承人。”
所以我就擁有了我爸的全部資產?
我不敢相信,可這是事實。
我撞死了我爸,繼承了他的全部遺產,這多麼像一場陰謀啊!
想到陰謀,我又想到了祁紅,這肯定是她策劃的,她太狠毒了。
接下來,她可能還要弄死我,然後順理成章地繼承我的遺產。
不行,我必須要阻止她!
但我有太多的把柄在她手裡,先是強姦,後是肇事逃逸,尤其是後者,已讓我萬劫不復,最後魚死網破,我不僅什麼都得不到,還得死,還得留下個恥辱的壞名聲。
我自知鬥不過她,我的智商和心腸的狠毒程度和她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況且,她在定這個計劃之初,肯定已把一切的可能以及應對策略設計好了。
我成了有錢人,但身負罪惡,又心懷恐懼,活得渾渾噩噩又戰戰兢兢。
12
祁紅似乎並沒有奪我財產的意思,她做的一切彷彿只是為了和我在一起而已。
她甚至慫恿我立下遺囑,死後把遺產全部捐給慈善機構,以此表示她對我的真心。
我說:“不應該留給我們的孩子嗎?”
她說:“我們的孩子一定如我一樣聰明,不用那些遺產也會過得很好的。”
我雖然不捨,但最終還是聽從了她的建議,立下了那樣的遺囑。
這不是說我有多麼的高尚,多麼的大公無私,只是為了消除祁紅對我的財產的覬覦之心。
只要我活著,我的那些錢她就可以隨便花;我一死,就什麼都沒了。
我們結婚一週年紀念日的那個晚上,祁紅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豐盛的晚餐,我們還喝了兩瓶羅曼尼康帝。
在酒意的催動下,她顯得格外迷人,說話的聲調也變得異樣溫柔,充滿著媚惑,讓我淪陷在幸福的洪濤之中。
我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軟軟地一笑:“你猜。”
“因為你愛我。”
“還有呢?”
“再猜不出來了。”
“還有我恨你。”
我以為她是在調情,她是個極懂情調的女人,這也是我對她欲罷不能的地方,可當我看到她的表情時,就覺得她的話另有深意了。
她仍在笑著,不過已不是那種甜美的笑了,分明帶著一絲惡毒,儘管依然很迷人。
我心中一凜,不解地問:“為什麼恨我?”
她收斂起笑容,端起高腳杯輕輕地喝了一口,抽出紙巾擦擦嘴角,半晌才說:“你還記得有個叫秦葉的女孩嗎?”
我愣了一下,腦子動了動,馬上想了起來。
13
我雖然找過無數的女朋友,很多已記不清她們的名字和長相,但對秦葉的印象還是很深的。她是我的小學到高中的同學。
她對我特別好,她曾說過,假如只有一個生命的機會,她會毫不猶豫地讓給我。
可我並不喜歡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太醜了,醜到讓人恐怖,我暗地裡稱她為怪物。
但我表面上還在接受著她的好,因為她家很有錢,她爸是個地產商人,在本地很有名。
我和她共享著財富,拿著她的錢交過許多狐朋狗友,也交過無數女朋友。
高三那年,我遇到了一個最讓我心動的女孩,可她發現了我和秦葉的特殊關係後,就和我分手了,因此我遷怒於秦葉,當眾把她狠狠地羞辱了一頓。
那些羞辱她的話,原諒我不詳說,因為實在難於啟齒。
她從此消失了,我再沒見到她。
14
我警覺地問“你是她什麼人?”
祁紅聳聳肩:“本人。”
“啊,”我盯著她那張美麗的臉孔,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她就是秦葉,“你怎麼?”
“現代醫學讓一切皆有可能。”她又抿了口酒,“這得感謝你”
“感謝我?”我更奇怪了。
“是啊,不應該嗎?你拿著我的錢找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又一次一次被人家甩掉,我以為你會回心轉意,會覺得我才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對你好的人,可你最後的那頓羞辱讓我徹底醒悟了,所以大學畢業後我就去整了容,連名字都改了,秦葉已經死了。”
她說得貌似很輕鬆,眼眶裡卻閃著淚光。
“對不起,”我慚愧地說,“那時不懂事。”
她接著說:“當時我在心裡暗暗發誓,一定要讓你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為。當我看到嶄新的,美麗的自己時,已消除了對你的怨恨。我原本想安穩地過我的日子,可命運還是沒放過我。”
我從她的話音裡聽出,故事還沒結束。
我問:“後來你又經歷了什麼?”
“是關於我和你爸的事。”
“我爸?”我又吃了一驚,“你是說楊大春?”
“對,楊大春”她說,“他最初只是個快要吃不開飯的窮屌絲,在我爸爸的幫助下,一步步地取得了事業上的成功。但他不知足,還要恩將仇報,採取各種卑鄙的手段把我爸騙得傾家蕩產,害得他坐了牢,我爸受不了這個打擊,在獄中自殺了。”
我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她繼續說:“可是楊大春還不罷休,道貌岸然地充當起了我的保護神,以為我什麼都不知情,認我做養女。為了奪回我爸的財產,我表面上應和著他,甚至做了他的情婦。我以為,他會把遺產繼承給我,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有一個兒子是你。”
她的話像枚重磅炸彈,再次把我炸得暈頭轉向,她居然是我爸的情婦,我撞死了我爸,又娶了我爸的情婦。
這個玩笑開大了,多麼像是我自己精心布的一個局一樣。
“這一切,都是你故意策劃的?”我惶恐地望著她。
“是的,完全沒錯。”她又喝了口酒,“無意的一次竊聽,讓我知道,我不過是他的玩物而已,他害死了我爸爸,又來玩弄我。原來他早有了遺產繼承人,就是你。於是我就設計了這個圈套讓你們父子倆往裡鑽,讓他死在自己親生兒子的手上!”
她把“死”字加重了語氣,咬牙切齒,然後又輕鬆地一笑。
“你,你太可怕了!”我抬起手臂指著她,身上卻無力,手臂剛抬起一點,就重重地落在餐桌上。
與此同時,我感到渾身也沒了力氣,想站起,屁股卻像粘在了椅子上,我意識到了危險。
“你,你在酒裡……下了藥?”
我的聲音已很虛弱。
“對,”她的聲音也明顯低了下去,看得出她在強自堅持著,“我恨你,所以你必須死!我的智商不低,卻先後被一對人渣父子玩弄,我終於明白,智商這東西,在人類的道德底線之下,真的是無能為力,而當我沒了底線的時候,你們父子簡直不堪一擊。”
她的眼中流出淚來,臉色慘白。
她又說:“可我又是那麼地愛你,我不笨,卻傻到了極點。直到今天,我依然愛你,和你一起度過的這一年,是我畢生最快樂的時光。現在我們都犯了法,難逃法律的制裁,那就一塊死吧。那些遺產捐給慈善機構,也算是給你們父子贖罪吧……”
她說不下去了,抬起疲憊的眼皮,深情而又不甘地望了我一眼,然後就伏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了。
我吃力地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手。
此刻,我真想說一聲對不起,然而卻張不開嘴,慢慢地也失去了知覺。
那麼問題來了,我既然死了,這篇以第一人稱的故事又是誰寫的?
本故事純屬虛構,圖片與內容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