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明朝才子楊慎與夫人的愛情故事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明朝才子楊慎與夫人的愛情故事

【作者簡介】

黃峨

(1498-1569)。字秀眉,四川遂寧人,明代女文學家,系明代大文學家楊慎之妻。峨擅長詩詞,尤擅散曲,其著作有《楊夫人樂府》及《楊狀元之妻詩集》等。因《楊夫人樂府》中有不少作品,與楊慎的《陶情樂府》所收者相混,故近人乃將黃、楊二人的樂府合編為《楊升庵夫婦散曲》。

【原詞】

巫山一段雲

黃峨

巫女朝朝豔,楊妃夜夜嬌。行雲無カ困纖腰,媚眼暈紅潮。

阿母梳雲髻,檀郎整翠翹。起來羅襪步蘭苕,一見又魂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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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析】

黃峨的丈夫楊慎

(1488-1559)字用修,號升庵,四川新都人,明正德年間試進第一,授翰林修撰,明世宗朝謫戍雲南永昌。慎博通經史,擅長文章、詩、詞、散曲等,其一生所作論著達一百餘種,涉獵頗廣,後人輯其要者名之曰《升庵集》。在詞學方面曾著有《詞品》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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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謫戍雲南永昌後,黃峨曾寫過一些詩詞相寄,表達她對丈夫的思念之情。《巫山一段雲》便是其中的一首,它抒寫的乃是黃、楊二人青年時期的愛情生活,小令主要是藉助豔情描繪,來表現作者與丈夫楊慎之間純真而濃烈的愛情。風格大膽潑辣,構思別緻新穎,雖屬豔詞,但是豔而不嬌;雖曰妖媚,但亦媚而不俗,為古代女子愛情詞中少見者。

小令上闋一開始,便跳出一般愛情詞的常見寫法,採用想象、比擬、襯托、烘染等表現方法,從丰姿、容貌、神態等諸方面精心刻畫,鑄塑一個豔麗絕倫的佳人形象,為後面的述情抒懷墊底。下闋則以簡練的筆法,勾勒一位被佳人的丰姿容貌所傾倒的檀郎形象,並透過這位檀郎在佳人面前如痴如醉的神態,將其對於女主人公的一片痴情,盡情展露於字裡行間。對於愛情未花費太多筆墨作正面描寫,但讀者完全可以從兩人的神態,去把握蘊藏於這對青年夫妻內心深處的愛情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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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片開端兩個對偶句

“巫女朝朝豔,楊妃夜夜嬌”,首先推出中國歷史上與神話傳說中,兩位美豔絕倫的曠世佳人,為女主人公的出臺渲染氣氛。巫女:

即巫山神女。宋玉的《高唐賦序》敘述楚懷王遊高唐,夢見與神女相會的情景。據言,神女臨別時曾致辭說

“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楊妃:

即楊貴妃,名楊玉環,蜀州司戶楊炎之女,弘農

(今河南吳寶縣)人,一說蒲州(今山西蒲縣)人,幼時養在叔父楊玄珪家中。

開元二十三年冊封為唐玄宗第十八子壽王李瑁的妃子,後為唐玄宗所看中,乃於開元二十八年(公元740年)先命其度為女道士,居太真宮,賜名太真,後於天寶四年(公元745年)冊封為貴妃。“巫女朝朝豔”是說巫山神女每日濃裝,打扮得豔麗非凡,光彩照人;“楊妃夜夜嬌”是說楊貴妃日日夜夜陪伴君王,千嬌百媚,極盡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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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夜夜”都有久盛不衰、旦無虛夕之意。“豔”與“嬌”雖同是描狀兩位佳人的豔麗風采,但二者所表達的內容卻有些差別。“豔”字所表達的偏於容貌方面;

“嬌”字所表達的則偏於風韻神態方面。前者屬外在美,後者屬內在媚,這種媚乃絕代佳人特有的迷人魅力。現在已知開頭兩句所極力渲染的,全是兩位曠世佳人的麗質天姿。寫到這裡,讀者必定要問:

作者不惜花費如此濃墨重彩描寫神女、楊妃的美,究竟是為什麼呢

難道僅僅是為了發思古之幽情嗎

答曰

非也。作者這樣做的目的是

“古為今用”,是藉助古人宣揚自己。就是說,極力稱讚神女的“豔”、楊妃的“嬌”,都是在暗暗誇耀自己的身影,真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這位作者竟敢於同兩位曠世佳人比美,也應該說是夠大膽的了。不過作者所採用的形式卻是暗喻的手法,在表面上不落痕跡,含蓄,讓人無從進行非議和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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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拍

“行雲無力困纖腰,媚眼暈紅潮”,正面描寫女主人公的情態。行雲:

源於

“朝日行雲,暮日行雨”的句意,它描繪男女之間的情愛歡會;“纖腰”是說女主人公的腰極其纖細。《幼學瓊林》一書有云:

“小蠻腰纖纖楊柳。”

相傳唐朝大詩人白居易的兩個侍妾,一名樊素,一名小蠻。樊素口小,小蠻腰細,白故有詩云:

“櫻桃樊素口,楊柳小蠻腰。”“纖腰”句主要是坐實女主人公的嬌柔,說她嬌柔到連與檀郎承愛歡合的氣力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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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多認為女子以嬌柔為美,白居易的《長恨歌》有云:

“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似是“纖腰”句所本。不過“纖腰”句的韻味比起白詩來,似更濃烈一些;“媚眼”句主要是突出女主人公的迷人媚態。

白居易的《長恨歌》正面描寫楊貴妃的迷人魅力,主要集中在“回眸一笑百媚生”上。雖只“回眸一笑”,卻把楊妃那種千種風情、萬般媚態,盡現於讀者面前。正是這“回眸一笑”,致令唐王六宮三千粉黛盡皆失色,也因這“回眸一笑”,使那位風流皇帝唐明皇神魂顛倒,拜倒在楊玉環的石榴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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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小令的作者十分懂得,寫佳人的美不可不寫佳人的眼睛,因為這眼晴乃是佳人的“心靈之窗”呵。讀者不妨試想,抒情女主人公的一雙秋波,本已十分秀美,如今又因嬌羞而泛上一層紅暈,如痴似醉,這樣豈不更加嫵媚可愛,更加勾魂攝魄麼?

下闋轉寫女主人公與其檀郎的濃烈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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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片句

“阿母梳雲髻”,寫阿母對女兒的嬌寵;次句:

“檀郎整翠翹“,寫檀郎對於女主人公的溫存愛撫。雲髻:

古代女子梳的一種髻式;檀郎

系古代女子對於丈夫或所愛男子的美稱。

相傳晉代潘岳是個美男子,小名檀奴,故舊時女子常以

“檀郎”、“檀奴”,稱自己的丈夫或所愛男子,李賀《牡丹種曲》有云:“檀郎謝女眠何處,樓臺月明燕夜語。”;翠翹:

古代女子戴的一種首飾,形狀像翠鳥尾上的長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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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應物《長安道》詩

:“麗人綺閣情飄飄,頭上鴛釵雙翠翹。”阿母為女兒梳理雲髻,足見阿母對於女兒寵愛之深。檀郎為妻子整理翠翹,足見檀郎對於妻子的愛戀之切。寫阿母的寵,主要是為了烘托檀郎的愛。

檀郎為妻子整理翠翹,主要是表現丈夫對於妻子的溫存與體貼。古代詩人們寫男女愛戀與夫妻和諧,常以這種細小愛撫動作來表現,它們頗有一些感染力,如漢代長安京兆尹張敞為妻畫眉,便流傳為千古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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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令中的檀郎為妻子整理翠翹,與張敞為妻畫眉有異曲同工之妙。“起來羅襪步蘭苕”,續寫女主人公的風韻神態。羅襪:

為女子所穿絲襪。曹植《洛神賦》有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用羅襪來代表洛神所著盛裝。

蘭:

即蘭花,為我國名貴花卉之一,在我國已有兩千多年栽培歷史,素有

“香祖”之譽。偉大愛國詩人屈原酷愛蘭花,他有許多吟詠蘭花的詩句,用以寄託自己的悲憤不平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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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代詩人畫家稱譽蘭花的詩、畫,又是不勝列舉;苕:

草名,亦名凌宵、紫薇、凌苕,為落葉木質藤本,夏秋季開花,花冠鍾狀,大而鮮豔,橙紅色,可在庭院載培,夏季滿架凌霄,美觀悅目,又可遮陰。上片

“巫女”、“楊妃”句,寫的主要是女主人公的容貌方面,著重表現其靜態美。

“蘭苕”句主要寫女主人公優雅輕盈的風韻神態,著重表現女主人公的動態美。由於動靜結合,從而構成了一個完美的佳人形象,使人物從紙上站起來。

曹植以“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洛神賦》),來表現洛神輕盈優雅的神態,“羅襪步蘭苕”用的亦是這種藝術手法,所不同的是,洛神出場的背景是萬頃碧波;

而這位女主人公出場的背景,則是蘭苕花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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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在新婚燕爾,芙蓉帳暖度完春宵,早晨起床梳洗之後吧,這位天生麗人微步於蘭苕卉叢中,婷婷嫋嫋,翩若驚鴻,靜如玉樹,花自芬芳,人自飄逸,花與人兩相映照,熠熠生輝。故不禁讓人想起,這情景酷似一幅美女踏花圖,而這情景又怎能不教她的檀郎,謂之神移心動呢

果不其然,煞拍不是說檀郎

“一見又魂銷”了麼?

這最後一句寫的,就是檀郎在見到妻子綽約風采之後,心蕩神迷,難以自持的情態。透過這個情態,把檀郎對於妻子的無限痴情展露得盡致淋漓,情思衝動達到高潮。筆勢也就此打住,留下廣闊空間,讓讀者在遐想中去品味,去欣賞那溫馨雋永的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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