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卷珠簾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風裡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回首綠波春色暮，接天流。

——《攤破浣溪沙》

這是一闋善抒男女愁情悵恨的詞中之佳作。上半闋以手、珠簾、玉鉤、重樓、落花等勾勒出一幅春閨閒愁的畫面，下半闋則借青鳥、雲、丁香、雨、碧波等意象抒發出無窮的感慨。其中一句“丁香空結雨中愁”，以丁香喻百結愁腸，更是絕妙無比，頗得後人推崇。

誰會想到，其作者不是一般的文人騷客，而是一位皇帝？

他便是南唐中主——元宗李璟。

李璟劇照

李璟，初名景通，南唐烈祖李昪長子。後為避後周廟諱，改名李景。廟號元宗。諡曰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史稱南唐中主。

李璟自幼聰慧，十歲時賦《新竹》詩，人皆稱奇。李昪尚未稱帝時，他曾任楊吳司徒、同平章事等職。李昪登基後，被封為齊王。

南唐升元七年（943），李昪卒。李璟繼位，改元保大。

五代十國形勢

李璟即位後，先是平定虔州張遇賢之亂；繼而一改乃父保守作風，東征西伐，吞閩滅楚。全盛時疆域東連衢、婺，南到五嶺，西至湖湘，北據江、淮，擁有三十餘州之地。

然而，由於窮兵黷武，連年征戰，勞民傷財。再加本人奢侈無度，所用非人，內部紛爭，致使國力大損。

保大十三年（956）起，後周世宗柴榮屢次興兵南攻。李璟抵擋不住，只好向後周稱臣，削去帝號，改稱國主。並劃長江為界，割讓淮南十四州六十縣地。

面對後周政權的虎視眈眈，李璟一度改元中興，尋改交泰。然而南唐自此一蹶不振，昔日輝煌不再。

宋建隆二年（961）六月，李璟在鬱郁中病卒，時年僅46歲，在位凡十九年。

南唐周文矩 重屏會棋圖

今人論及文人皇帝輒提李後主、宋徽宗，其實李璟是較早“詞顯政隱”而不引起學界注意的一個。

其宰相馮延巳亦工於填詞，有名句“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流傳於世，卻是個亂政的佞臣。有一次，李璟對馮延巳說：“吹皺一池春水，跟你有什麼關係？”馮延巳答道：“不如陛下的‘小樓吹徹玉笙寒’啊。”這個馬屁拍得李璟直樂。

南唐為偏安江南的唐室支脈，有點類似三國蜀漢，只是歷史地位不同罷了。李昪原本“見天下亂久，常厭用兵”，只想守楊吳舊地。李璟繼位後，開始也是力圖有所作為，改元“保大”。但從他的詞作風格就可以看出：他只能算是一名有成就的文人，終究保不了“大”。

李璟填詞缺大氣之作，治國亦乏令主胸襟，尤不善納嘉言。御史中丞江文蔚劾奏馮延巳、魏岑亂政，“言甚切直”。李璟卻大怒，“自答其疏”，並將江文蔚貶往外地。長子李弘冀死，鍾謨稱次子李從嘉“輕肆”，請另立他子為皇儲。李璟又怒，貶斥鍾謨。這個李從嘉，就是後來亡國的南唐後主李煜。

南唐後主李煜

大凡搞文學的人大多數會感情用事。李璟不懂謀略，內有弊政，外樹強敵，致使他在周兵壓境下不得不削去帝號。而他的親族內部也不團結，雖然他在即位初“盟於昪柩前，約兄弟世世繼立”，然而後來並未如此，長子李弘冀甚至為爭皇儲毒死親叔父李景遂……這些均遠遠背離了他的初衷。

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令他不得不借詞“澆”愁。本文開篇所引用的那闋《攤破浣溪沙》，後人即認為當系他在內外交困的境況下，極度憤懣壓抑、藉詞遣情之作。

南唐二主詞合輯

李璟死後十四年（975），宋將曹彬率兵南下，攻克金陵。李煜投降，被宋太祖封為違命侯，南唐小朝廷歷三世三十九年而亡。

宋太平興國三年（978），李煜因作《虞美人》詞懷念故國被宋太宗毒死。

李璟的“丁香空結雨中愁”，寫“愁”的高度可謂前人所未有。而他的兒子李煜在那闕《虞美人》中寫“愁”的方式卻是如此：“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父子二人一生的命運都較坎坷。對“愁”的理解和表述各不一致，卻殊途同歸，令後人不禁為之嗟嘆再三。

李璟事蹟參考資料：《舊五代史·李景傳》、《新五代史·南唐世家》、《南唐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