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的眾人偶像李小龍,是如何走上功夫之路的?

李小龍為人所知是作為一名功夫巨星及武術技擊家,他曾融合多門武術,自創截拳道。在眾多中國功夫流派中,對李小龍影響最大的流派是詠春拳。在李小龍的青少年時代,李小龍曾拜詠春拳的宗師葉問為師。隨著李小龍成為一代傳奇巨星,其默默無聞的師父葉問也被大家重新挖掘出來,在近年來成功塑造為香港功夫片的一大“IP”而名揚國際(這些電影包括《葉問》《葉問2:宗師傳奇》《葉問前傳》《葉問:終極一戰》《一代宗師》《葉問3》《葉問4》等)。雖然葉問是李小龍的師父,但在葉問系列電影中,到處都有李小龍的影子——功夫片中的武打設計、民族大義,還包括對功夫哲學化的解讀等。

李小龍對中國功夫和功夫電影的影響是無可替代的。那麼,他是怎樣走上功夫之路的呢?為何李小龍要拜葉問為師?李小龍和葉問之間又有著一段什麼樣的故事?葉問在真實世界中的形象是怎麼樣的?

以下內容經出版方授權摘選自《李小龍:真實與神話》一書,略有刪減。

原作者 | [美]馬修·波利

摘編 | 徐悅東

那個時候的眾人偶像李小龍,是如何走上功夫之路的?

《李小龍:神話和真實》,[美]馬修·波利著,史旭光譯,天地出版社,2021年6月。

澳門的一場比武,讓功夫在香港流行起來

李小龍童年時期,功夫在香港並不是特別流行。在這個國際性的大都市裡,穩定的社會結構沒有給武術太大的發展空間。老於世故的人會把功夫與農村、中國的封建傳統以及三合會的犯罪聯絡起來。直到1954年的一場比武重新點燃了人們對功夫的興趣,這場比武也成為當時的熱門事件。比武雙方代表了傳統與西方之間的衝突,撕裂了社會的既定結構。

吳公儀是位傳統人士,53歲,時任香港鑑泉太極拳社社長;陳剋夫更偏向現代,34歲,習練白鶴拳、日本柔道及西洋拳。太極名師吳公儀釋出了一封公開信,宣稱他願意隨時隨地與各個拳術的習練者比武切磋。對於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這算是一個非常大膽的舉動。這封公開信也成了一系列事件的導火索。陳剋夫公開回應,願與之一戰。香港小報藉機進行炒作。它被塑造成了傳統與現代、過去與未來、純粹與融合、保守與開放以及民族主義與全球主義之間的較量。

當他們之間的衝突在報紙上被大肆宣揚之時,1953年的聖誕夜,一場災難震動了整個香港。新九龍石硤尾的一個寮屋棚戶區突發大火,造成五萬三千人無家可歸。政府稱其為“毫無疑問,這是該地有史以來遭受的最為嚴重的一次災難”。作為迴應,兩位備戰者同意把他們的比武變成慈善救濟活動的中心內容——“武術聯合展覽”,包括整晚的功夫展示和戲劇表演。該展覽最終在澳門舉行,因為香港的英籍官員對於義和團起義運動記憶猶新,所以嚴禁在香港進行公開比武。

一眾名人、記者和賭徒乘坐渡輪從香港前往澳門,現場觀看這場被媒體所宣傳的“世紀大戰”。老師傅吳公儀與年輕應戰者陳剋夫之間的比賽從一開始,就暴露出了兩名經驗不足的拳手在參加業餘比賽時的所有特徵——過度緊張、頻繁打空。最後,在第一回合進行到一半時,陳剋夫擊中了吳公儀的下巴,把他撞到了圍繩上,這位老師傅立刻對著年輕應戰者的鼻子狠狠地反擊一拳,陳剋夫馬上鼻血四濺。周邊的裁判們甚至比對打的這兩位更不專業,他們提前敲響了這一回合結束的鐘聲。緊接著在第二回合,陳剋夫擊中吳公儀,使其嘴角出血,作為反擊,吳公儀在他已經流血的鼻子上又來了一拳。看到現場流血不斷,驚慌失措的裁判們再次提前敲響了結束的鐘聲,中斷了比賽。經過短暫協商,他們宣佈比賽結束,雙方打平。這種判決徹底激怒了現場觀眾,尤其是那些已經下了鉅額賭注的賭徒們。

令人欣慰的是,這場混亂的、沒有勝者的比武在後續幾周內一直是大眾談論的焦點話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人們各有立場,激烈爭論。一家華人報紙報道說:“這次比武過後,香港和澳門的每個人都熱衷談論它,街頭巷尾到處都是關於武術的討論。”

幾乎一夜之間,功夫在香港流行起來。受太極老師傅和年輕應戰者比武事件的影響,很多年輕人擁入小型武館,在天台上自行組織徒手比賽,在粵語中,這叫作“比武”。年輕的李小龍此前已經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街頭鬥士了,見到這些天台比武,立刻被吸引了。這使他做出了一個改變他一生的決定——他準備開始正式學習功夫。

那個時候的眾人偶像李小龍,是如何走上功夫之路的?

李小龍

李小龍為何選擇會學詠春拳?

在一些友人的幫助之下,李小龍的母親於1956年9月10日順利將李小龍送進了聖芳濟書院(St。 Francis Xavier’s College)。與喇沙書院相比,聖芳濟書院更像是一所現代學校——紀律嚴格,校風淳樸、謙遜。聖芳濟書院的天主教修士們從未放棄過任何一個有問題的孩子,並且擅長幫助他們改過自新。聖芳濟書院的校友會成員洪中治(Johnny Hung)表示:“如果不是書院的這些修士們,可能很多孩子最終都會流浪街頭。”

可是,修士們在李小龍這兒遇到了挑戰。儘管他向父母承諾要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但他和他的小幫派成員們仍然會在九龍的後巷裡閒逛,尋找各種打架的機會。雖然他贏的時候比較多,可還是有不少時候輸掉了,他討厭這種感受,於是決心提高自己的打架技術。李小龍在1967年10月為《黑帶》雜誌撰文時回憶道:“小時候在香港,我是個小混混,經常出去打架,並且隨身帶著鐵鏈和筆,筆裡面藏著小刀。然而,有一天,我突發奇想,如果沒人在背後幫我,我獨自去與人打架,情形會怎麼樣呢?”與很多年輕的習武者一樣,李小龍學習功夫並不是為了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而是要成為一個更厲害的街頭鬥士——不是為了自衛,更主要是為了主動進攻。李小龍坦承道:“我是在覺得安全感降低時才開始學習功夫的。”

他在聖芳濟書院認識的第一位朋友是張學健(Hawkins Cheung)。和李小龍一樣,張學健也是一個來自富裕家庭的孩子,同樣身材矮小、好鬥。張學健說:“我們出身於富人家庭,如果週末想出去玩,有時會讓家裡的司機互相接送。”他們的友誼發展很快,沒多久就變成了親密的朋友。“小龍在學校的綽號叫‘大猩猩’(Gorilla,常用來形容體格強壯且外表兇悍的男子),因為他肌肉發達,走路時兩臂在身體兩側晃悠。每個人都很怕他,但我是唯一一個叫他‘雞腿’的人。他很生氣,總是在學校操場上到處追我,他上半身很壯,但下半身比較像雞腿。”

在他們放學後的歷險過程中,張學健和李小龍遇到了另外一個鄰居:張卓慶(William Cheung)。他是一名探長的兒子,比李小龍年長一些,體形比李小龍大,街頭打架的本事也比李小龍出色。他們日益增長的友誼迫使李小龍必須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要麼避開他,保持自己在一群聖芳濟古惑仔中的領袖地位;要麼收起自尊,管張卓慶叫“大哥”,成為他的跟班之一。大多數自視甚高的男孩子都無法低頭,因此難以接受。相比之下,李小龍聰明地選擇了暫時跟隨張卓慶,這樣他會有充足的時間去學習張卓慶的打架技術,使自己成長為更強的街頭鬥士。短期內,他必須順從,從長遠來看,他計劃儘快扭轉這個局面,重新坐回“老大”的位置。李小龍一生都在運用這個策略,這也是他成功的關鍵。後來,為了學習如何成為一名電影明星,他在好萊塢的史蒂夫·麥奎因身上重複使用了這一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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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龍

李小龍發現,張卓慶的街頭格鬥能力是他透過研習詠春拳得來的,這是一種鮮為人知的功夫。在中國,有數百種武術形式。從一個村莊走到另一個村莊,你有可能會遇到六位不同拳種的師傅,他們傳授的體系截然不同,每個人所代表的拳種都有著神秘的起源故事。詠春拳的起源非常獨特,因為這一拳種的祖師是位女性,這種情況並不多見。

17世紀時,滿族人入關,推翻漢人的統治,建立了自己的政權,少林寺就成了漢人反清復明的基地。然而,最終還是逃不過被摧毀的命運,武僧和尼姑被迫開始逃亡。其中一位叫五枚的尼姑,根據女性的身高、體重和力量開發出一種適合她們的簡化格鬥系統。她的開門弟子是一位美麗的年輕女子,名叫嚴詠春。當地有一土匪曾試圖逼迫嚴詠春與之成婚,嚴詠春告訴對方,她只會嫁給可以徒手打敗她的男人。後來,嚴詠春使用五枚師太傳授給她的拳術,輕鬆擊敗了土匪,後人以她的名字命名了這門全新的拳術——詠春拳。

詠春拳在香港流行起來,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一個人——葉問!1893年,葉問出生於佛山的一個富裕家庭。李小龍的父親也是在佛山被師父發現並帶走的。1949年,葉問背井離鄉,只帶著衣物來到香港。窮困潦倒的葉問開始以教拳謀生,傳聞他還有吸食鴉片的習慣。很快,他收到了第一批弟子,這是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輕人,他們被葉問的技能甚至是脾氣和風趣所吸引。

為了讓弟子們更能打,葉問開始教授他們詠春拳的基本技術。詠春拳是一種強調近距離作戰的拳術體系——低踢、閃電般的短拳快打、連消帶打以及封手技術——在狹窄的街巷中,這是一種非常理想的格鬥方式。詠春拳的訓練以“黐手”(Chi Sao)為主,即兩個人前臂互相接觸,在保持貼合的狀態下,試圖去格擋、封阻和攻擊對方,與太極拳的推手類似,是一種手臂敏感性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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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

除了技術方面的指導,葉問還會不斷告誡弟子們要控制情緒,不要輕易動怒,盡力改善身心狀態。此外,葉問也教授弟子們心靜如水的道家思想,並充分發揮他的幽默感。“他總是提醒我,‘放鬆,放鬆點兒,別激動!’”張學健說,“每當我在黐手練習中被對方打中時,我就會變得很生氣,恨不得立刻弄死對方。可是我看到師父和別人黐手時,就顯得非常輕鬆,還能跟對方聊天。他從沒有真的打過他的學生,但是他會把對方逼入一個尷尬的境地,旁邊觀看的師兄弟們總會忍不住笑起來。他是個非常有趣的老人,從未表現過他的殺心,當學生們晃動手臂試圖攻擊時,他總是微笑面對,從容控制著整個局面。”

在沒有知會父母的情況下,李小龍請求張卓慶把他引薦給葉問。葉問收下了這位15歲的年輕電影演員,然後讓黃淳樑(Wong Shun Leung)教授他基本技術(在大多數的拳館裡,師父只教授入門時間長的弟子,入門時間長的弟子再指導新入門的弟子)。21歲的黃淳樑參加過數十次赤手空拳的比武切磋,被公認是拳館裡最能打的一位,也是整個香港最好勝的一位,被人尊稱為“講手王”。

黃淳樑對李小龍的第一印象並不好,當時李小龍戴一副墨鏡,頭髮梳得很整齊。“張卓慶帶來了一個類似貓王一樣的年輕人,”黃淳樑回憶說,“態度有些不羈,好像自認很聰明的樣子。他走後,我告訴張卓慶,我不喜歡這個傢伙。”後來,張卓慶一定是狠狠地訓斥了李小龍一頓,因為他們第二次見面時,李小龍表現得很好。“他穿著得體,變得有禮貌了。”一直以來,李小龍總是習慣反抗權威,但這一次他決定再次低頭,直到他變得比張卓慶和黃淳樑更強。李小龍以他那典型的魯莽、直率的表達方式,絲毫沒有隱藏自己的意圖,“他問我什麼時候能打得過我和張卓慶,”黃淳樑回憶道,當時的情形讓他很意外,“他問得太多了。”

李小龍想要變得更強的決心非常強烈,以至於他會跟師兄弟們使用個小伎倆,來保證自己可以被單獨教授。他先確保自己是第一個到達黃淳樑家的人,在打過招呼後,聲稱他馬上有事要做,但會很快回來。“請等我一下,別出去,拜託了,非常感謝。”他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下跑。當其他師兄弟到達黃淳樑家的樓下時,李小龍對他們說:“師兄剛剛出去了,他家人說他有重要的事要處理,沒有時間,我們改天再來。”之後,他會陪他們走到路邊,看他們坐上巴士離開。然後,他再返回去,接受一對一的訓練。當黃淳樑知道他這個詭計後,忍不住會嘲笑他的小聰明:“我沒有想過收拾他。這就是李小龍,好勝心強,咄咄逼人。如果他想要什麼,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得到它。”

他的詠春師兄弟們可就覺得不那麼好笑了。他們中大部分人來自工人階級家庭,此前已經對這位相貌英俊、享有特權的電影演員心懷不滿了。李小龍的魯莽和自以為是讓他們更加憤怒。他們中的一些人去找葉問告狀,要求開除李小龍。根據張卓慶的說法,他們提出的觀點是功夫應該只教授給中國人,李小龍是歐亞混血,他必須離開。“他們說,‘我們不能把中國功夫教給一個血統不純正的中國人’,”張卓慶回憶道,“李小龍既不是白人,又不是中國人,他介於兩者之間,是混血兒。當時很多中國人不接受這樣的人。”葉問拒絕開除李小龍,但他鼓勵李小龍專門和黃淳樑一起學習,避免大班人群,直到事情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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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與李小龍

眼見無法開除他,他的那些詠春拳師兄們開始在課堂上拿李小龍當陪練,藉機把他打得團團轉。李小龍後來回憶說:“我剛開始學詠春時,跟我對練的那些傢伙已經是助教了,他們總是藉機收拾我,我當時還只是個15歲的孩子,非常瘦小。”被欺負的李小龍更加堅定決心要把拳練好,這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動力,他想證明自己比他們更強。他的哥哥李忠琛說:“他開始變得狂熱起來,不分晝夜地勤奮練習。”如果李小龍對待學業也有這種熱情的話,那麼他的學習成績肯定會飛快地提升。他喜歡詠春拳,就好像他生來就應該掌握一樣。張卓慶說道:“小龍在拳館訓練不到一年,進步特別大,很多師兄在和他黐手對練時都佔不到便宜了。”

雖然李小龍學拳很下功夫,但並不是只有他這麼做。葉問讓徒弟們互相較勁。張學健說:“每個人都想成為最強的那一個。我們會故意隱瞞我們的真實水平,不讓別人知道我們究竟學了些什麼。”葉問還鼓勵他的弟子們到街頭去實踐他們所學的技術。張學健補充道:“師父說,別總是信我說的,我可能在騙你,出去打一架,到底管不管用,試試看嘛!”

下課後,這幫孩子會去石硤尾地區打架生事。張學健介紹當時的情形時說道:“我們真的是一群壞孩子。我們選定目標後,會上前挑釁,故意與對方發生碰撞。如果那個傢伙脾氣暴躁,準備推開或揍我們時,我們就會抓住時機,反揍回去。如果他受傷了,我們會故意說,‘你怎麼了?陳先生,我剛要和你說話,你就想先打我。’對方會說,‘我不是陳先生。’我們緊接著會說,‘哦,對不起,我們認錯人了,我們以為你是陳先生呢。’”

對於葉問的拳館來說,這是一種口碑相傳的營銷方式。但也因此,他的弟子們被認為是街頭最壞的孩子而名聲大噪。不幸的是,這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李小龍和張學健被列入了警方的青少年罪犯名單。李振輝說:“對於小龍拜師學詠春一事,開始時家裡並無人知,爸爸媽媽也是差不多一年後因為小龍惹出很多麻煩,才知道原來小龍拜了葉問先生為師。”

天台比武,李小龍比武的第一次勝利

為了躲避警察的干預,這幫孩子跑到樓宇天台上與其他拳館的對手秘密進行講手切磋。此類事件雖然火藥味十足,但水平卻相當一般——極少出現重傷,因為參與者的技藝水平實在有限,切磋常因一方流血而隨時終止。他們的目的是吹噓自己有多厲害,結果導致了各拳派之間長期衝突不斷。洪拳、蔡李佛拳、白鶴拳、螳螂拳等其他拳術習練者也因此與漸成圈中新貴的詠春拳手積怨日深。

隨著李小龍的詠春拳技藝不斷進步,很快就輪到他代表詠春出戰,參加各種比武。在眾師兄弟的慫恿下,李小龍向蔡李佛拳館的鐘姓助教發起挑戰。他請黃淳樑做他的場邊教練。1958年5月2日,李小龍和黃淳樑穿過九龍城街道,來到位於聯合道的一間公寓樓前,樓頂天台是本次比武的地點。黃淳樑驚訝地發現大樓附近擠滿了前來觀看比武的人,都站在那兒談論這件事。“氣氛顯得非常緊張、沉重,好像一場大的暴風雨就要來臨。”黃淳樑說,“在我們來的路上,許多無所事事的年輕人會用手時不時指向我們。小龍很高興,我感覺他非常自豪。”

眼看人越來越多,黃淳樑問李小龍:“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是你叫他們來的嗎?”

李小龍否認了:“也許他們是從對手那兒聽來的訊息。”

他們走到樓下正門處,李小龍準備進去時,黃淳樑把他拉住說:“往前走。”他們走進一條小巷,從後門進去,儘管他們很小心地躲開了圍觀的人群,但當他們到達天台時,已經有二三十個看熱鬧的坐到屋頂的牆邊了。

當李小龍的對手鍾和他的人出現時,大家彼此打了聲招呼。鍾這方面建議黃淳樑擔任裁判。黃淳樑試圖拒絕他們,“我代表的是詠春拳館。”但他們堅持,認為他很公正。“他們非常真誠,我沒辦法拒絕他們。”

他把李小龍和鍾叫到18英尺(約5。5米)見方的一塊屋頂中央,宣佈規則和注意事項:“比武必須遵守規則,不要傷了感情。你們都還很年輕,沒資格代表你們的拳派。更重要的是,這不是生死決鬥,只是切磋交流。我們共進行兩個回合,每回合兩分鐘。無論哪一方獲勝,兩個回合過後,比武結束。友誼第一,勝負第二。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李小龍和鐘點頭示意。

李小龍站在中間,擺出詠春拳的樁架,左問手向前,右護手置後。鍾圍繞著李小龍開始走步,尋找機會,當他看到李小龍的一個空當,大喊一聲,向前打了過去,擊中了李小龍的下巴,迫使他痛苦地向後退開。李小龍嘴裡流血了。鍾轉了一圈後,又打了一拳,這次擊中了李小龍的左眼。李小龍憤怒至極,以詠春典型的連環衝捶打了回去,但由於不夠冷靜,沒有擊中對方,反而讓自己暴露了空當,被對方的反擊打中了鼻子和臉。就在他們瘋狂地揮拳時,時間到,第一回合結束。從李小龍臉上的傷痕來看,這個回合他輸了。

“樑哥!”李小龍衝著他的場邊教練喊道,“我的眼睛腫了嗎?”

“對,”黃淳樑說,“瘀腫。你鼻子也出血了,不過沒事。”

“我今天的表現很糟糕,”李小龍沮喪地低著頭說,“如果我傷得太厲害,爸爸會看出來的。我覺得可以判成平局,現在就結束吧。”

黃淳樑哄騙這位萌生退意的小師弟:“小龍,如果你放棄第二回合,那就意味著你投降了。怎麼能算是平局呢?你有能力繼續打下去。你的對手現在氣喘吁吁的。如果你退出,你會後悔的。你贏不贏不重要,但你必須盡力而為。如果你接著打,一定能贏!”

“我真的會贏?”李小龍問他的師兄,他那好勝的天性正在與自己內心對羞辱的恐懼做鬥爭,“樑哥,你確定嗎?”

“確定!”黃淳樑以肯定的語氣回覆他,“我為什麼要騙你呢?別總去想你的技巧。這是一場打鬥,不是表演。當你貼近他時,猛地向前,衝捶對準他的臉打。不要擔心你是否會被擊中。試著靠近他,然後發起攻擊。保持冷靜。”

那個時候的眾人偶像李小龍,是如何走上功夫之路的?

李小龍師兄黃淳樑

李小龍在師兄的鼓勵之下,點了點頭,示意他明白了,可以繼續打下去。這時,計時員也宣佈第二回合馬上要開始了。

李小龍站回場地中央時,整個人多了一種他在第一回閤中所缺乏的鎮定。他先是佯攻對方,對方迅速向後躲開。李小龍笑了一下,並不上前,等鍾回來後,李小龍再次佯攻,鍾繼續向後躲開,李小龍再次一笑,等他第三次佯攻時,鍾只是略微後退了半步,李小龍迅速打出一拳,對手有些失去平衡,李小龍抓住機會,上前打過去,先是左拳打到對方臉上,緊接著上步,一記右拳又打到了對方的下巴上。鐘的一顆牙被打了出來,掉到了屋頂上。鐘的嘴裡出血了,踉踉蹌蹌地向後退開,雙腿有些站立不穩。李小龍大叫一聲,繼續以雨點般重拳衝著鐘的臉打了過去。最終,鍾摔倒在屋頂的水箱旁邊。鐘的朋友們跑上前阻止了這場比武,其中一些人責怪黃淳樑沒有及早叫停。李小龍喜出望外,舉起雙手錶示勝利。

李小龍一回到家就立即躲了起來,因為他的眼睛已經瘀血腫起,嘴唇也破了,他怕被父親發現。家中一位僕人給他拿了一個煮熟的雞蛋讓他敷眼,幫助消腫。當弟弟李振輝問他是否受傷時,李小龍得意揚揚地說道:“我只是受了點皮外傷,你應該看看那個傢伙,我把他的幾顆牙齒打飛了。”在他的日記中,李小龍這樣寫道:“對戰中國拳術習練者(訓練四年)。結果:贏(那個傢伙被打暈了,掉了一顆牙齒,但我的眼睛被打青了)。”

由於無法長時間向父母隱瞞自己的傷勢,他的父親知道後,大發雷霆。他怒斥兒子讓家人難堪,並將時間浪費到了打架上。李秋源回憶說:“我清楚地記得小龍對爸爸說,‘我學習不行,但我打架行,我會因此而出人頭地的。’”

後來,葉問知道這次比武的具體情形後,他的反應和李小龍的父親有很大的不同。他把黃淳樑拉到一邊稱讚他說:“如果有一天小龍在武術方面有所成就,那麼起因在於你沒有讓他在比武的第一個回合失敗後退出。”

李小龍受到比武勝利的激勵,信心倍增,鬥志昂揚。他對詠春拳更加痴迷了。“比武讓他明白,成功不是白給的,必須要付出訓練,去真正對打,”黃淳樑說,“他每天練習出拳、側撐腿、木人樁等內容。當他把這一切都練完後,他會停下來反思他所練習的內容。他以這種方式自我訓練了很長時間。”

拳擊vs詠春:李小龍唯一一次正式體育格鬥比賽

隨著李小龍詠春拳技藝的提高,他開始在聖芳濟書院教授他那些小跟班。他時常在操場上訓練,並在休息之餘指導同學。由於此前李小龍在喇沙書院兩次留級,導致他比班上大多數同學要大兩歲,他們把他視作“大哥”。羅爾夫·克勞斯尼澤(Rolf Clausnitzer),他的弟弟是李小龍的校友,他說:“李小龍最樂意展示的一項技術是單腿站立,以另一條腿去抵擋來人的進攻,並能隨意轉動。他的速度、移動轉換能力以及控制能力都非常出色,只要貼近他,就必定會被他踢到。”

李小龍在課間操場上的行為引起了學校體育老師穆德華修士的注意,他是一名德國傳教士和前職業拳擊手。“他一來到我們書院,我就立刻知道他是打拳的了。”愛德華修士說,“他媽媽經常來這裡,想讓我們多多照顧她這個兒子。”穆德華修士極為呵護李小龍,並鼓勵他加入聖芳濟書院新成立的西洋拳擊隊,而且建議他戴上拳擊手套,參加一場校際西洋拳擊比賽。憑藉此前所學的詠春拳打法,李小龍能夠很好地護住自己。張學健說:“有一天,學校釋出了一則公告,宣稱有一場校際西洋拳擊比賽。李小龍和我是學校裡公認最調皮的,所以穆德華修士建議我們去報名參加。”

每年,兩所全英制私立學院——以英國商人家庭子女為主的英皇佐治五世學校(King George V School)和以英國軍官家庭子女為主的聖喬治學校(St。 George’s School)——都會舉辦校際西洋拳擊比賽。該比賽為就讀於聖芳濟書院的中國孩子和歐亞混血兒提供了一個機會,他們可以從街頭走上擂臺,名正言順地“痛打英國佬”。前一年,也就是1957年,聖芳濟書院只有一名叫史蒂夫·加西亞的學生報名參加了比賽,並奪得了他所在量級的冠軍。穆德華修士說服李小龍和另一名叫羅尼(Ronnie)的同學與史蒂夫·加西亞一起去參加1958年在聖喬治學校舉辦的校際西洋拳擊比賽。

李小龍只有幾個月的時間用來備戰。穆德華修士給他上了幾堂西洋拳擊的基礎訓練課,李小龍還專門向師兄黃淳樑請教如何修改他的詠春拳技術才能適應戴拳擊手套的打法,以及如何應對禁止踢腿的規則限制。黃淳樑說:“我伺機攻擊小龍的弱點,並引導他充分發揮出自己的優勢。”

1958年3月29日,約有30名青少年參賽者及其家人、朋友和同學聚集在聖喬治學校的體育館內。除聖芳濟書院的三位參賽者——史蒂夫·加西亞、李小龍和羅尼外,其餘都是來自英皇佐治五世學校和聖喬治學校的英國孩子。參賽者被不平均分佈在六個級別。李小龍所在的級別中,他需要面對兩個對手,一位來自聖喬治學校,一位來自英皇佐治五世學校。其中,來自英皇佐治五世學校的蓋瑞·埃爾姆斯(Gary Elms)是他所在量級連續三年的衛冕冠軍。每組對打的選手由聖喬治學校和英皇佐治五世學校的體育老師們安排決定。在第一輪比賽中,他們讓蓋瑞·埃爾姆斯和來自聖喬治學校的選手先行對決,李小龍直接進入決賽,與勝出者爭奪冠軍頭銜。史蒂夫·加西亞說:“小龍沒有任何名氣,體育老師們認為蓋瑞·埃爾姆斯是這個級別中最為厲害的選手。”

那個時候的眾人偶像李小龍,是如何走上功夫之路的?

李小龍

羅爾夫·克勞斯尼澤曾就讀於英皇佐治五世學校,據他回憶,蓋瑞不是一個技藝特別好的拳手,但他是一個特別好鬥的傢伙,他曾向所有認識的人吹噓自己的叔叔是位職業拳手。羅爾夫說:“雖然他比我小很多,跟我不是一個量級的,但這並不妨礙他來騷擾我和其他人。我曾把他摔倒在地,捏住他的鼻子,把草塞到他嘴裡,並讓他管我叫 ‘叔叔 ’,但他從不屈服。當我沮喪地站起來時,他立刻就跑掉了。他是個非常強硬的瘋子。”

蓋瑞在下午第一輪比賽中輕鬆獲勝。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他和李小龍專心為晚上的決賽做著準備。和戰爭一樣,兩場拳擊比賽之間也有相當長的等待時間,極為無聊,其間還會穿插各種驚心動魄的時刻。在無聊的等待中,張學健為他的好朋友李小龍打了一場小小的心理戰:“我告訴那位冠軍,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是大猩猩,那可是功夫高手,所以他最好當心點。”長時間的等待過後,裁判把李小龍和蓋瑞叫到拳臺中央,講明規則。鈴聲敲響,比賽開始。

蓋瑞以典型的西方拳擊的姿勢,踮著腳尖,輕輕跳動著。李小龍則擺出詠春拳的樁架。從直觀來看,這是一場東西方文明的衝突:西洋拳擊與中國功夫。黃淳樑說道:“在場的許多外國(英國)學生,無論男女,一開始都嘲笑小龍。”李小龍以閃電般的速度,迅速搶入對方的中線,以一連串短而直的連環衝捶猛地打向蓋瑞面部,並把他逼到拳臺圍繩上。不過,蓋瑞立刻跳開了。他們這第一個照面兒為接下來三場三分鐘的比賽定下了基調。李小龍慣用一連串快速但力度稍弱的連環衝捶發起攻擊,蓋瑞偶爾以一兩記刺拳進行反擊。當他們的身體碰撞在一起時,蓋瑞倒下了,然後又站了起來。黃淳樑說:“當李小龍逐漸控制局面時,觀眾的態度發生了變化。”

風格造就戰鬥,但規則造就風格。雖然李小龍在比賽中始終佔據主導地位,但他特別不適應西洋拳擊比賽規則對詠春拳的限制。詠春拳短平快式的連環衝捶是專為赤手空拳的巷戰而設計的。在厚厚的拳擊手套的包裹下,這種技術在拳臺上殺傷力非常低。史蒂夫·加西亞認為:“雖然李小龍幾次擊倒對方,但由於佩戴了八盎司的拳套,並沒有給對方造成太大的傷害。其中一些擊倒被裁定為推倒和摔倒,小龍因此被多次予以警告。雖然小龍可以擊倒他那位鬥志旺盛、意志堅強的對手,但無法讓其倒地不起。”羅爾夫說:“蓋瑞完全被李小龍的速度和技術打蒙了,完全沒有還手之力,因為他沒有一拳命中李小龍。不過,蓋瑞的身體恢復能力很強,雖然幾次被擊倒,但總能快速地站起來,而且傷勢似乎並不怎麼嚴重。”

在李小龍被一致裁定獲勝後,朋友們圍上前去,對他表示祝賀。他們原以為李小龍會很高興,但正相反,這位年輕的完美主義者在搖頭,看上去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很不滿意。“見鬼,我竟然沒有完全擊倒那個傢伙。”李小龍抱怨道,“他不停地後退,我的力量沒能全部發揮出來,都是因為這拳套太礙事了。”李小龍發誓接下來要加倍訓練,直到力量夠強為止。

這是李小龍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加正式組織的體育性質的格鬥比賽,之後他還是繼續在香港街頭和樓宇天台上與人打架比武。他不喜歡規則對他的束縛,覺得這限制了他技藝的有效發揮。隨著年齡的增長,乃至最終成為一名武術家,他刻意避免了拳擊和寸止式的空手道比賽。只有在受到挑戰時,他才會同意與人徒手切磋。

原作者 | [美]馬修·波利

摘編 | 徐悅東

編輯 | 羅東

導語部分校對 | 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