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眺16連
知青魏小燕
作者：王建強（堅子）江西生產建設兵團九團十六連
魏小燕，你們聽好，他是男的，不是女的。
他真名叫魏小顏，是我們喜歡把二聲換成四聲，喜歡把顏叫著燕，管他應不應，就叫他魏小燕。
魏小燕就這麼理順成章地在我們知青排安營紮寨了。
魏小燕在我們知青排呆了五年，這五年他做過三件事。
那三件事雖然不能說是驚天動地壯懷豪舉，但也足以使魏小燕的大名鐫刻到我們部落的豐碑上。
如果知青有豐碑的話。
魏小燕參加鯉魚洲的隊伍頭一件事不是學會修田埂剷草，也不是挖河溝挑土，而是抽香菸。
那時我們剛到鯉魚洲，只有老知青抽菸，魏小燕是我輩頭一個學會抽菸的，也可以說不是學而是無師自通。
他也跟菸民們一樣抽那二角二的歡騰，偶爾也享受一下二角八的廬山，逢上煙源緊張，自捲菸抽也有過幾回。
煙抽了兩年多，抽到城裡來招中專生，我們知青排有幸得到一個名額。
經過報名篩選鑑別，魏小燕和另一個知青榜上有名。
本來無事，上頭先不決定，下面競爭而已。
偏偏那個知青是女的，偏偏那個女的正在和魏小燕正大光明地談戀愛。
媽呀！這下怎麼辦？
遇見他的兄弟們（比如我）私下裡暗暗替他著急，怕他處理不好顏面掃地或者落個竹籃子打水一場空的下場。
等著看笑話的自然也有在其它方面和他競爭的對手，而且人家還在蠢蠢欲動。
反正魏小燕成了焦點人物。
可看上去魏小燕一臉風平浪靜，該幫那熱戀的女友挑禾就挑禾，該上食堂幫女友打飯就打飯，好像是他兩個雙雙回城上學去。
這樣就過了兩天，到第三天吃過晚飯，魏小燕忽然拉了我去知青屋外的河邊，神神秘秘地跟我說，同我去頭兒家一趟。
說著就掀開衣襟給我看裡面東西。
一條大前門香菸。
你要幹什麼？
別嚷！你同我去就是。
我沒嚷。
但我一下子看不起他魏小燕了。
原來他小子卑鄙無恥惡劣陰毒，為了自己回城竟然揹著熱戀的女友給頭兒送禮。
我不嚷但我轉身走開，卻聽見他敲開了頭兒家的門。
待他回屋來，竟然還好意思附在我耳邊說話了成了。
那一幅醜惡嘴臉我恨不能吐他一口痰。
忍不住，我把他的行徑告訴了別的好兄弟。
一時間，魏小燕在眾人眼裡比小人還小人。
從沒見過比小人還小人的小人，虧他還有臉和女友粘粘乎乎，不怕報應！
果然就有報應。
一星期後，名單落實，不是他魏小燕，是他的女友。
更有報應，他那女友一去不回頭，連一紙半字也沒給他。
半年後，那個收了魏小燕賄賂的頭兒犯了錯，落難到和我一個班。
那傢伙貪酒，一日和我大喝一通之後，醉熏熏地指著床那邊焉頭耷腦的魏小燕說，你說這傢伙傻不傻，自掏腰包送我一條大前門，就是為了一定要送那個忘情負義的女人走。
我不知道魏小燕是高覺悟高風格還是高情操，反正打那以後我對他另眼相看了。
我還把對他半年來的友誼缺欠一古腦補給他，在知青部落大肆宣揚了一番他的高風亮節堂堂正正的男子漢美好形象。
說起來魏小燕在學會耕田耙地插秧割禾之前，還無師自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酒。
那些日子我們幾個都會喝點酒，不過最先喝上的還是魏小燕。
我記得有一天他買了一瓶白酒來，很有經驗地對我說，晚上臨睡前喝一口，一天的勞累就解除了，保證讓人睡得香。
他說著就喝了一大口，還讓我喝。
我沒喝。
以後每晚看見他臨睡前喝一口，後來就見他碰到食堂有紅燒肉荷包蛋他也要喝酒，或同人去小商店買桃酥餅芝麻糖他也喝酒。
不過那時酒量比他大的人多了是。他喝酒名氣不大，口氣卻大。
大如山高海闊：酒算什麼，那就是白開水，海帶湯，男人喝了才能歌壯志展雄風。
16連營房
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他才名聲大振。
那是冬天，離魏小燕用大前門香菸賄賂頭兒已經過去一年。
救命！
聲音是從知青屋前的河邊傳來的。
那是一個十天裡才輪到一次的休息日子。
偏偏天公不作美，從早上起就一直下著冷得人半死不活的雨。
我們幾個湊了一點錢在後勤排買了一隻鴨打平夥。
鴨熟了才端上桌，酒瓶還沒開，那救命的聲音就發火一樣傳進來了。
當我們呼呼啦啦跑到河邊，不禁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是一個老牛的孫子掉到河裡去了。
正在冰冷的河水裡撲騰著喊救命。
這小子，昨天鬥他爺爺時，他還一直衝會場瞪眼睛，這會兒瞪眼的勁頭都喊救命了。
我們正愣怔著，那邊卻撲通一聲，魏小燕衣服都沒脫就跳到河裡去了。
幸虧他游泳技術好，三下兩下就把老牛的孫子撈了上來。
等被救的孩子送走後，這裡魏小燕卻冷得牙齒直打抖。
快，快，快去屋裡換衣服。我們又呼呼啦啦地把他擁進屋去。
誰知一進門，魏小燕衣服也不脫，抓起酒瓶磕開蓋子就往嘴裡倒。
咕嚕咕嚕的勁兒，一口氣就喝下大半瓶，喘過一口氣，把餘下的酒全倒進肚子裡去了。
喝完，大叫一聲：痛快！痛快！
酒瓶一扔，一頭就栽倒在床上。
那會兒，可把我們折騰壞了。
忘了告訴你，魏小燕名小人不小，人高馬大粗壯如牛。
我們光幫他脫那一身溼衣服，費了多大勁不說，還要忍受他那沖天的酒氣。
魏小燕因為救得是老牛的孫子，上面不能對他捨己救人的事蹟大肆宣傳，但他的酒量卻因此而名聲大振。
找他喝酒的人還真個層出不窮。
魏小燕在鯉魚洲小幹大幹狠幹猛幹了五年。
五年後他回了城。
回城前一個月，他找到頭兒們。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給我個官當，什麼帶長的都行。
頭兒們吃驚地望著他，不吭聲不迴應他。
第二次他又去找頭兒們，搓著巴掌重複了自己的要求。
頭兒們笑笑，依然不迴應他。
第三次他拍了桌子，我什麼活幹起來比別人差？耕田耙地插秧挑禾挑化肥挑大堤？我一不罵人二不打架三不偷雞四不摸狗五不賭博六不……談戀愛！
這一次頭兒們也拍了桌子，給了他一個不大也不小的官去當。
那些日子他彷彿又喝醉了酒一樣，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記得有一次去五里路外的場部挑化肥，別人來去只挑一回，他風風火火地挑了二回，把個扁擔都挑斷了。
後來他就回城了。
他領導下的人都高高興興去送別了他。
這麼多年過去，前些日子，我在南昌街上忽然遇見魏小燕。
此時他已隨兒子在外省某城定居多年，且一直與我輩兄弟失聯。
我問，還抽菸不？
他笑笑，不抽了。
我又問，還喝酒不？
他又笑笑，不喝了。
我再問，還想當官不？
他大笑，笑罷，一本正經地說：爭！我現在就是家務官，買菜弄飯，接送孫子上下課，我統統管著，連電視機也管著，抗戰神劇我可是看了一集又一集。
啊！魏小燕，不，魏小顏。
右一為作者堅子
作者：王建強（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