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六大超一流”棋手中,
武宮正樹和趙治勳
可能是最為中國愛好者熟知的兩位。這不僅因為他們實力強大、成績優秀,也因為兩位大師有著截然相反的極端棋風。
武宮正樹被譽為“宇宙流”,而趙治勳被譽為“鬥魂”。
無論是“宇宙流”的大模樣擴張,還是“鬥魂”的先撈後洗,在棋迷群體中都有著無數的擁躉。
晚年的武宮正樹和趙治勳在比賽後覆盤
武宮正樹九段生於1951年,職業生涯奪得24個冠軍,包含兩個世界冠軍和四個亞洲盃冠軍,
是圍棋進入世界比賽時代後的首位“第一人”。
武宮正樹的棋氣魄宏大
,喜歡快速展開,喜歡佔據高位,喜歡張開大模樣,喜歡大規模的作戰,所以
被譽為“宇宙流”。
關於“宇宙流”,武宮正樹在其自傳中寫道:
我在下棋時,想把我全部的圍棋觀、人生觀告訴大家,如果能對讀者提高棋藝有所幫助,或者對圍棋之外的事情有所參考的話,那麼我將會感到很欣慰。
因為在下棋時的那種喜悅、幸福,或者痛苦、悲哀,在每個人身上都是共同的,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說,還是有一些益處的。
獲得“富士通杯”世界冠軍後的武宮正樹
趙治勳九段生於1956年,職業生涯奪得75個冠軍,包含兩個世界冠軍,
在日本圍棋史上排名第一,並獲得“終身名譽名人”和“終身名譽本因坊”稱號。
趙治勳的棋堅忍固守
,喜歡紮紮實實地取地,不在意行棋於低位,善於在被動的戰鬥中頑強反擊,善於將遭到猛攻的孤棋做活,所以
被譽為“鬥魂”。
在趙治勳所著《超越實地與模樣》一書中,提起自己的圍棋觀,他說道:
讀棋要看對手。
在與加藤正夫的對局以後覆盤切磋的時候,證實了我的讀棋勝出一籌。
我為什麼能夠走成這樣呢?因為對手正好是加藤正夫。就是說,這裡有棋路子的問題。我和這位前輩棋手下了近百局棋,大約以二勝一敗的比例遙遙領先,也可以說,加藤很對我的棋路子,棋路相投,於是在心理上就佔了上風,讀棋就能進行得很順利。這樣就會出現像這盤棋這樣的結果,超出了實力的對戰成績也會給一盤棋帶來超出了實力的戰果。
身著正裝的趙治勳
因為兩個人的棋風截然相反,所以每次交手都如“彗星撞地球”,能碰撞出極為耀眼的火花。
武宮正樹曾說,每次和趙治勳在頭銜戰中番棋勝負,往往都是自己盡情張開模樣,對手拼命佔地,
兩人都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下棋,比賽下得十分爽快。
所以武宮正樹和趙治勳的棋局,只要拿到棋譜,大家往往能一眼看出兩個人誰執黑、誰執白。
正如下面這盤1981年本因坊戰七番決戰的第五局:
1981年本因坊戰第五局,武宮正樹vs趙治勳
黑棋的17、19、27、29,棋子全部下在外側。右上角黑棋兩子被吃後,黑棋馬上看輕31、33、35三個子,轉而在天元附近的45、47展開,形成了綿延整個下半盤的龐大陣勢。
反觀白棋,右下角白28堅忍地爬,右上角38、40提通兩子,42跳、46虎,紮紮實實、步步為營,棋下得極為堅實穩固。
不需要解釋,大家也能看出來,
黑棋是武宮正樹, 而白棋是趙治勳
。兩個人的對局,就是如此個性分明。
那麼,為什麼兩人師出同門,最後卻會走上截然相反的圍棋道路呢?
在活動中做演講的武宮正樹
棋如其人,人的棋風是由其性格決定。
武宮正樹能發展出如此奔放恢弘的棋風,是因為他是個自信的樂觀主義者,而且總是對未來抱有極大的期待。
日本有個關於“蟹與猿”的典故,說
猿認為今天確定的10比未來不確定的100更好,而蟹認為未來可能的100比今天僅有的10更好。
武宮正樹
自稱是個100%的“蟹派”,
相信自己能實現未來的美好願景,所以總是喜歡張開大模樣,歡迎對手進來,然後再施以猛攻,取得勝利。
在比賽中抱頭思索的趙治勳
趙治勳會形成如此堅韌不拔的穩固棋風,是因為他是個不自信的悲觀主義者,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實力能配得上優秀的戰績。
他不敢輕易張開大模樣,因為總覺得對手很強大,打入進來就會把自己的空破光。所以他努力想要讓棋子有“根”,喜歡看清楚所有棋的活路,然後才對爭勝有信心。
聽起來很奇特,同為頂尖棋手,並且師出同門,兩個人為什麼會有這麼截然不同的性格呢?
棋風由性格決定,而性格由經歷決定。
趙治勳和武宮正樹截然相反的性格,其實是兩個人不同的幼年經歷導致的。
年輕時的武宮正樹
武宮正樹自小家境優渥
,他8歲起在父親的教導和鼓勵下開始學棋,隨後進步飛速,拜入田中三七一門下。從父親到老師的教誨和培養,養成了武宮正樹主動好戰的棋風喜好。
後來武宮正樹一直進步飛速,很快就展示出了不同於常人的才華,進入木穀道場,開始以職業棋手為目標而努力。
他不僅在圍棋上有才華,甚至學業也很優秀。
得知他放棄學業專攻圍棋後,他的老師曾說,他的數學極為優秀,放棄學業實在太可惜了!
沒錯,武宮正樹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學霸”,甚至“學神”,自小就樣樣優於同齡人,於是形成了非常樂觀自信的性格。
趙治勳原本也是不世出的天才,他
5歲學棋,6歲就成為了業餘5段
,從南韓去了日本,拜入了木穀道場。
晚年的趙治勳
這聽起來是了不得的天分了,可是有個問題:木穀道場裡全是日本各地頂尖的苗子,而趙治勳這時候才6歲,年齡太小了。
他雖然天分極高,可圍棋畢竟是需要時間積累的。
趙治勳進了道場後誰也下不過,天天遭到師兄們的“蹂躪”。
在家鄉被奉為神童的記憶已經淡漠,眼前卻是一群比自己厲害的大孩子,師父又給自己定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10歲入段。
在缺乏自信又飽受壓力的氛圍中,趙治勳長大了。
因為棋力不如師兄們,所以在童年時,趙治勳只要敢張開大模樣,就會被師兄們打入破光。
久而久之,他就形成了思維慣性:
不敢對未來抱有預期,只拼命抓住眼前實在的東西。
於是,趙治勳的圍棋哲學的核心逐漸形成了:
“我要努力探索一種叫棋子的根的東西,我要讓棋子有根。我實在想要確實的、堅固的、不可摧毀的東西。”
童年的經歷是如此的重要,以至於在幾十年後還在以深刻的方式或明或暗的影響我們。
武宮正樹因成長經歷一路順利成了樂觀主義者,而趙治勳卻因童年學棋的困難經歷成了悲觀主義者。
武宮正樹趙治勳
武宮正樹相信自己的實力,對未來充滿渴望,對形勢十分樂觀,整盤棋都自信優勢。
而趙治勳常常不相信自己的實力,只想抓住眼前一切確實的東西,對形勢十分悲觀,但是往往在痛苦追趕之後發現贏了。
後來在回憶錄裡,
趙治勳將自己稱為“自卑少年”,而將武宮正樹稱為“自負少年”。
這真是有趣又不可思議的描述。
然而正是“自負少年”和“自卑少年”的不同性格,才造就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精彩風格,圍棋界也由此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正在閱讀本文的讀者,更喜歡哪一種風格呢?您的棋風又是怎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