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格律”漫談

詩詞“格律”漫談

於恢

曹公在《紅樓夢》第四十八回借香菱之口說道:“格調規矩竟是末事,只要詞句新奇為上。”——可是我們現在的很多“詩人”,卻偏要固守古人的“格律”,而且絲毫也不願變通。

動不動就在自己的“詩”的末尾綴上“調依《平水韻》”這樣類似的字句,彷彿只要不符合古人的習慣,就不能寫詩一樣。難道只有按照古人的習慣來造出一件“古董”才能算是“合格”?試問白居易的“新樂府詩”難道不是自我作古嗎?

首先我們要明白詩的特徵是什麼?所謂詩,是與文相對而言的。詩是押韻、整齊而帶有節奏的文體,文是不用押韻、不必句句字數一致,也不用非要帶有節奏的文體,當然這兩種文體也可以相互滲透、相互取長補短。無論是詩是文,都是為了反映現實、抒發情感,並都是為了一定的目的而寫的。

無論是詩是文,當然要有一定的規矩,但這些規矩絕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詩經》的傳統不能改變,那麼也不會有“楚辭”、漢賦、古詩十九首、唐詩、宋詞、元曲了。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標準,一代有一代之文學觀念,如果現代的“詩人”總是研究如何模擬古人的“格律”,那麼從唐代之後,就有很多人在做這樣的工作。比如明朝的“詩必盛唐”的主張,難道不是和現在的一些“詩人”的觀點一致嗎?如果這樣的工作有意義,那麼明朝那些專門模擬古人的作品又為什麼沒能超越唐詩呢?

如果硬要拿所謂的格律來評價一首詩的好壞,那麼崔顥的《黃鶴樓》就不能算是合格的律詩。試看頷聯“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黃鶴”可以對仗“白雲”,但“一去不復返”可以和“千載空悠悠”對仗嗎?還有李白的“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徵”,難道可以算作對仗嗎?

當然現代的某些人是不會批評前人的,因為只要敢說半句不認可的話,就會顯露出自己的不學無術。但為什麼現在只要有人按照中國傳統的詩歌形式來寫詩,“批評家”們就非要用律詩的標準來指摘呢?何以厚古人而薄今人?其間到底是什麼心理或是什麼動機在作祟?譬如韓愈、孟郊屬於唐詩中的“險怪派”,那麼元稹、白居易的“新樂府詩”在韓孟看來就不能算是詩。不認可又能怎麼樣呢?只要能流傳後世,那麼就是好作品。

只要把文字編排得整齊劃一,只要讀起來流暢活潑有節奏,那麼這樣的文體就是詩。詩的水準有高下,但不能認為二流、三流的詩不是“詩”,比如《三國演義》中動不動就有“後人有詩讚曰”,在一些“評論家”看來,《三國演義》中的詩也能叫作詩?但古人就認為這是詩。為什麼現代的那些“評論家”比詩歌時代的古人還要懂詩呢?

——補寫:寫詩押韻是為了讀起來流暢,但並非所有的詩都押韻,比如“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到底在押什麼韻?還有清代袁枚的“牧童騎黃牛,歌聲振林樾。意欲捕鳴蟬,忽然閉口立”又在押什麼韻?在一些“評論家”眼裡,只有嚴格按照律詩的標準來寫才能叫作“詩”。如果這樣,那麼唐朝之前的“古體詩”也就不能算是“詩”了嗎?

——再次補寫:

近代黃遵憲將火輪船、熱氣球等新事物入詩,就是一種很好的嘗試,可惜現在很多人都還是習慣於避開新事物。我們喜歡描述夕陽、晚霞、秋雨、落花……但幾乎不會寫節能燈、手機、電腦、印表機……也許自然景物本身就具有詩意,寫起來更容易。

但杜甫寫過“大邑燒瓷輕且堅”,張籍寫過“齊紈未足時人貴”,蘇軾寫過“流膏迸液無人知,陣陣腥風自吹散”,人工造出的事物未必寫不出詩意來。後人讀這樣的詩時,也就能知道杜甫時候的大邑燒瓷原來如此精美,張籍時候齊地的絲織品名聞天下,蘇軾時候人們已開始使用石炭了。

但是我們當代的詩人卻很少能寫出這樣能反映時代特色的好作品,這是傳統詩歌發展的瓶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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