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東方

任何一個社會，任何一次旅行，肯定不會都是令人愉快的事。換句話說，一般也都有些令人不快的事在不期然中出現，儘管當下我們往往會有厭惡和生氣的情緒，但是事後一般也就不願意再提，自動進行遮蔽，好像它們沒有發生一樣，很快忘記。

連自己都不願意記住，寫出來讓別人看到就更不識趣了。可我還是覺著形成文字記錄、分析一下，其實是一種更好的紓解。

其一。晚上十點的時候，石家莊北站的擁擠到了無法立足的程度。經行這裡的已經全部都是普速列車，沒有動車了。來乘車的人的收入狀態普遍不高，主要是打工的人、學生，還有中老年的比例也不小，貌似偏遠地區的人居多。

那種人擠人、沒有立錐之地的狀態，立刻讓人想起去之不遠的曾經的火車站狀態。

感到有人在我背後用身體和行李推，要推開我走過去。我回頭指了指另一側說：走這邊，這邊人少。

那個年齡顯然不大的年輕人，立刻梗著脖子反唇相譏：我就走這邊了，怎麼了！

不怎麼，這邊不是路而已。走路不走人堆，就是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些話都懶得跟他說。只能感慨單純追求人口數量的做法是多麼糊塗。提高人口質量才是社會進步、個人幸福的根本之道。否則人口再多，也不過是個印度而已吧。這個感慨在下面兩件事上依然有效。

其二。上車以後，發現一個大媽躺在我的鋪位上。說了下鋪是我的鋪位，她立刻說你跟我換換，我想睡下鋪。然後就一動不動地繼續躺著，好像她躺在這裡是天經地義的。

我說我也想睡下鋪。對於這種不拿自己當外人地佔有別人資源，沒有任何禮數的人，只能如此。

她依舊不動，我站在那裡，等著她。她做出試圖起來，但是怎麼也起不來的樣子。顯然是做出來讓我看的，我不為所動。就這麼僵持著，五六分鐘以後她才起來。

她爬上她自己的中鋪的時候，比從下鋪上起來還要利索。半夜起來如廁和第二天從鋪位上下來，也行走自如。

第二天她起來以後，躺到對面的下鋪上，躺下和起來都利索了許多，再不是昨天晚上我剛一上車的時候那種無論如何也不能從佔據的我的鋪位上起來的樣子了。她躺著看影片，來回放，聲音很大，裡面高亢的聲音是：“奶奶，你聽我說，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她把腳伸到我的鋪位上穿襪子，毫不顧忌，理所當然。也很可能是在以這種方式發洩對我的不滿吧。

其三。在上海站，正在讚歎上海出站不看健康碼，只在進站的時候看一下行程碼的手續簡便，正在感慨人家排隊的秩序和進出站安排得有條不紊，在走向一個空蕩蕩的第11候車室的時候，突然被兩個穿著黑衣服的保安給喝住了：嗨，出去！

一邊下著命令，一邊打著手勢，像是在趕牲口。

11號候車室的車是夜裡的，裡面空無一人，和別的熙熙攘攘的候車室比起來至少是有椅子坐。這樣不讓進去可能是要在距離開車時間近了以後才放行，但是既然沒有文字告知、沒有拉繩子、沒有關門，有人值守就應該好好說話。何以就會來這麼一句“嗨，出去”了事！

這大約應該算是上海站百密一疏，除了站內不能換乘的瑕疵之外，讓這樣不稱職的保安上崗應該是更大的問題了，它完全可以一下毀所有，毀掉上海站所有的清譽。

莫名的敵意和本能地不尊重他人，是所有問題的癥結。遵守秩序和尊重他人從來都不矛盾，不論作為哪一方的當事人，其中最重要的都是人人平等、互相尊重的做人基本要義。

一個社會中，只有絕大多數人都以之為準則，才會有更好的發展，人們也才會普遍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