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的夏夜很漫長,煩躁與不安充斥在整座臺北市,霓虹燈閃爍之下,天空的顏色變得淺淡,只望一眼,便心生一股哀慼。李宗盛便是在這樣的夏夜中出生,
家旁邊的菜市場還有糜爛的魚腥味,
彷彿在為他慶生。
他的家境非常普通,阿爸開了個小小瓦斯行,阿媽是老師,往上還有三個姐姐,作為唯一的男孩,他身上寄託的是全家的希望。按理來說,
他的人生沒有任何行差踏錯的機會
,但等他長到了要上初中的年紀,意外開始接踵而至。
補習了十個月,考不上初中。真考上了,高中又連續復讀兩年,考不上大學。報考音樂學院,還得了個零蛋。一個班裡只有兩個人考不上大學,
一個是智障,另一個就是李宗盛。
吊車尾吊到自己都煩膩自己,兜轉之間,卻尋不到出路。
找不到事情幹,李宗盛每日只能幫著阿爸送瓦斯,上百斤的瓦斯罐扛在身上,
穿梭在臭水四溢的夜市之中。
他還要在南方燥熱的午後,奔跑在太陽底下,圍著電線杆貼電話牌子,以此招攬更多的客戶。
此時他的人生看不到一丁點希望,生活充斥的全是瓦斯的刺鼻味。所有人都看不起這個小小阿宗,
他是個小笨蛋,是考不上大學的失敗者,是隻能把酒當水喝的庸碌無為之人。
誰都沒有想過,
這個笨蛋二十年後在華語樂壇殺了個血雨腥風
,製造出了滾石唱片無數個破百萬的專輯銷量,讓所有的頂流歌星見到他都只能畢恭畢敬喊一句大哥,費盡心機都求不來他一首詞,成為了名副其實的
“音樂教父”。
從報考音樂學院只能拿零分的笨蛋,到華語樂壇的教父,李宗盛無疑是拿了個爽文劇本。但翻開他的人生劇本一看,才會知曉箇中艱辛。大才子的成名之路,坎坷異常。
考不上音樂學院,沒有個領進門的師傅,就只能靠自學。
樂理知識,自學。
吉他,自學。貝斯,自學
。
瓦斯有多少斤,撥弄琴絃的手就能承受多少狠厲。那時候的他
迷茫、自卑、內斂
,也不是非得彈吉他,可是不彈吉他,就只能搬瓦斯。
想了想
,還是得彈吉他。
父親告訴他,在沒有獨立賺錢的能力之前,這是他唯一的出路。他也開始明白現實裡原來沒有人是孫悟空,課堂的老師又忘了教他什麼是八面玲瓏。
他不甘心,夜市的瓦斯扛完之後,就扛著吉他到酒館裡賣唱。燈影搖曳下,都是些殘缺的靈魂。
靈魂在他的聲音中尋求片刻清明,他在這些靈魂中逐漸變得通透。
1979年,他開始拉著朋友組樂隊,“木吉他”樂隊開始馳騁在臺灣的民謠運動中,但這時候的他是一隻飛呀飛呀,卻怎麼也飛不高的小小鳥。寫出來的音樂不溫不火,歌詞咂巴來咂巴去,總少了些回甘。一直到三年後,他遇上了鄭怡。
小姑娘長得俊啊
,
太俊了,一下子長到他心坎去了。
那雙粗糙的手開始大筆一揮,詞曲佳句就這樣紛至沓來。他看著小女友站在舞臺上,漫天光束只照在她一人身上,所有人都在靜靜地聽她低吟。
而他站在黑暗中,這一切好似與他無關,但那些給人心中插上一把重劍的詞句,又分明出自他之手。眼汁兒從他臉上順下來,
他第一次不再有懸浮的感覺,
反而是在音樂這個大夢之中,開始緩緩落地。
《小雨來得正是時候》這張專輯不止讓鄭怡在音樂圈大放光彩,更是讓他在音樂圈站穩了腳跟。亞洲最大的唱片公司滾石對他拋來了橄欖枝,
往後想寫什麼就寫什麼,想捧誰火就捧誰火,生殺予奪,雷霆雨露,全是君恩。
這一年他27歲,大家都說他是臺灣音樂的未來,是大才子,他再也不像17歲的時候,只能當一個扛瓦斯的小笨蛋了。
二、一生能愛好多人,一世能懷幾種愁
愛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力量,更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創作來源,李宗盛自然也深知箇中滋味,於是他開始研究女人。伴隨著“音樂教父”這個名聲走進大眾視野的,還有一個
“渣男鼻祖”
的名頭。
到了21世紀初,新時代獨立女性便成了一個巨大的市場,彼時少有詞曲去剖析女性心理,儘管她們同男性一樣,也會寂寞難耐,也想當愛情少尉。李宗盛內秀,也敏銳感知到女性的情感需求是一個更大的市場,
於是他決定為女性作詞,把市場對準女性。
他給陳淑樺寫
《問》
,質問全天下的男人,是否無悔付出青春就能換回一份真。他給莫文蔚寫
《陰天》
,將愛情比作精神鴉片,不過是一種世紀末的無聊消遣。他給娃娃寫
《漂洋過海來看你》
,祭奠娃娃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去見心愛之人,最終卻發現對方已有家室的無果之戀。他還給他的江蕙姐寫
《晚婚》
,不想獨身卻有預感晚婚,發出是否只要女人願等,就會等到世上唯一契合靈魂的疑問。
大家都搞不懂這個男人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是不是住了個女人,或者住了很多女人。
而筆墨從來出是非,靚詞佳句頻出之後,緋聞也就隨之而來。
李宗盛生命中出現過很多女人,不得不提的就是林憶蓮。彼時正是1992年,陳凱歌拍《霸王別姬》,請了李宗盛作詞作曲。這時候李宗盛想到了林憶蓮,不惜萬里奔波,跑到了香港求見林憶蓮一面。兩人一拍即合,
《當愛已成往事》即橫空出世,
唱的是假霸王和真虞姬的往事不要再提,卻一語成讖,為此後他與林憶蓮的苦戀埋了伏筆。
李宗盛簽約滾石唱片那會兒,就認識了自己的妻子朱衛茵,兩人打了兩年的跨洋電話之後,
在1988年就決定攜手一生。
當時正是李宗盛的事業上升期,他全心全意投入在詞曲創作中,滿心滿眼都想著寫出更驚豔的詞,捧出更火的新人,來讓全世界都聽到他的音樂。事業與家庭難以兩全的情況下,兩人也就越走越遠。
婚姻走到了第九年,咂巴來咂巴去,還是有些回甘的。
彼此忍一忍,說不定一輩子也就過去了。但就是林憶蓮的出現,讓李宗盛不想忍了。林憶蓮未必長在他的心坎上,卻唱進了他的心坎之中。
她那把聲唱什麼都哀悽悽,聽得人心慌,更聽得人心亂。
這英雄本來就惜英雄,更惜美人英雄。李宗盛能不愛嗎,當然不能。
隨著緋聞愈演愈烈,林憶蓮也不想忍了,舉家搬遷加拿大,
試圖透過讓主角消失的方式讓輿論平息。
可李宗盛至情至性,哪裡肯在心動之際令愛流失,於是就追到了加拿大,在林憶蓮家門下站了一夜。坊間傳聞裡林憶蓮沒有給他開門,實在是要臉,
頂不住成為第三者的罵名。
在還未犯錯之際,大家都覺得自己經得住誘惑。
但道德與不道德之間有一片田野,大家最終都在那裡相遇了。
兩個人是故事,三個人就成了事故,朱衛茵最終退出了這種事故,兩人離婚之後,李宗盛和林憶蓮就此成了一段才子佳人的曼妙故事。
相愛容易,相守太難。李宗盛和林憶蓮這段感情走到了第六年,就正式結束了。
李宗盛想說卻還沒說的,真的還有很多。
但感情這座山丘,越不過,也得越。
三、一戰成名在幕前,安身立命在幕後
痛過了,心也更容易定下來,這下子他有更多的靈感來專心搞事業了。事業搞著搞著,緋聞又來了,這一次的女主角是張艾嘉。一首
《愛的代價》
越過大江大河,讓山海之間的人都知道李宗盛和張艾嘉有一腿了。後來他被問到是否愛過張艾嘉的時候,他只淡淡迴應:
“每一個製作人都應該愛他的歌手,這樣才能對歌手的未來負責,作出真正的好音樂。”
回答少了些真心,像極了所有男人打太極的方式。只有真正懂一個人,才能寫出最適合她的詞作。可人這玩意又太吸引人,懂了一個人,就容易愛上一個人,惡性迴圈也就開始了。
但想做出好音樂的心,李宗盛是認真的。
初戀女友的舞臺光束打在了他的心尖尖,從那之後他只想在幕後安身立命,保他的歌手在幕前一戰成名。他在餐廳中發掘了無所事事的周華健,用一首
《讓我歡喜讓我憂》
讓他在大江南北開始走紅。他從籍籍無名的梁靜茹身上看到了天賦,於是為她打造了
《勇氣》
的專輯,如今隨便在大街上抓個人,總能哼上樑靜茹的兩句詞。
張信哲、五月天、趙傳等等,這些都是李宗盛一手捧起來的,他步入中年之際,就一雙手撐起了滾石唱片的一片天,更是華語樂壇的半片天。而這些詞作,全是他自小以來對生活的感悟,也是他對感情的頓悟,是他一段又一段痛心疾首的愛情換回來的。
如今他已經63歲,按他自己的說法,
人生是東南西北十六圈麻將,而他已經是北風起,只能再打四圈麻將了。
如今陪在他身邊的,是小了他整整二十七歲的辣妹千惠。人生兜轉之間,只要活得夠長,永遠猜不透最終攜手打完十六圈麻將的,是誰。
如今老爺子寫膩了情情愛愛,又返回去寫人生了。寫盡無望人生的
《山丘》
,想讓亡父好好呆在他的詞作裡的
《新寫的舊歌》
。他依然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試圖寫盡人是如何掙扎著前行在自己的末路上,
試圖以筆為刀,予人清醒、予人痛感。
將人生剖出個血肉骨髓,是他北風起的當下之急。於是我們看到,他的詞作愈來愈直接,愈來愈樸實,
人至末路方才明白,原來真實即不朽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