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寧三年,三月初三,合年大喜。
世人皆知,這一日是離國皇帝南宮灝凌的大婚之日!
皇宮大內,紅籌高掛,處處張燈結綵,整座皇城上空,更是煙火鼎盛,自四門處沖霄而上的煙花炫目璀璨,以龍鳳成形的焰火照亮了整座皇城。
就在這一日,離國空懸三載的後位,終得佳主,安國候次女榮登後位,離國上下普天同慶!
是夜,皇后寢宮所在的鳳鸞宮寢殿之中,醒目的大紅色,儼然已成主色,處處都洋溢著歡喜之氣!
桌案上,龍鳳喜燭交相輝映,燭心處跳躍的火焰,將整座寢殿照的恍如白日。
一身硃色鳳袍,鳳冠系首,離國的新任皇后袁修月靜坐鸞榻,透過金光閃爍的鳳冠流蘇,凝望著桌案上早已垂淚的紅燭,她原本輕抿的唇角,漸漸揚起一抹苦澀而又無奈的笑靨。
今日,是她與皇上的大喜之日,合該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但……吉時已過了許久,她仍舊獨守空房,遲遲不見君來。
更聲過三,將手裡的絲絹攥起,她微動了下身子,輕抬皓腕,欲將頭上略顯沉重的鳳冠取下。
“娘娘……”
察覺到袁修月的動作,她的陪嫁丫頭汀蘭不禁出聲勸阻:“娘娘再稍等片刻,皇上就快到了。”
纖細而濃密的睫毛微顫了下,袁修月眸華微抬,盈盈視線落於汀蘭清秀的臉龐之上。
迎著她的視線,汀蘭微低著頭,輕聲解釋道:“今日是娘娘和皇上大婚之日,奴婢想……新婚之夜皇上一定會在鳳鸞宮就寢!”
聞言,袁修月不禁施然一笑。
“三更已過,你覺得皇上今夜還會來本宮這裡麼?”
汀蘭說的沒錯,大婚之日,皇上依照規矩,應該在鳳鸞宮就寢。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
今日在冊封大典之上,他與她執手並肩而行,一路之上,她雖謹遵禮度不曾窺見君顏,卻也知道,那個君臨天下的男子,從不曾看她一眼。
這一切只因她並非他想娶的那個女人。
“皇上一定會來的!”語氣裡透著幾分篤定。
“你可見過皇上麼?何時懂得揣度皇上的心思了?”不知汀蘭的篤定由何而來,袁修月唇角的笑意,漸漸淡去,眉頭微蹙著,她定定的,多看了汀蘭一眼。
“汀蘭……”
以自己對汀蘭的瞭解,袁修月知道,她定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許久之後,不見汀蘭出聲,她不禁輕哼一聲,黛眉輕輕挑起。
汀蘭偷瞄了眼袁修月,囁嚅回道:“不久前奴婢替娘娘去取常衣之時,聽當差的公公小聲說話,他們說皇上他……早早的便在夜溪宮招了新進宮的幾位妃子侍寢。”
“是嗎?”
唇角處泛起絲絲自嘲,袁修月輕喃一聲:“既是如此,皇上今夜該是不會來了才對。”
大婚之夜,皇上不登鳳鸞宮也就罷了,還在夜溪宮中寵其她妃子,他此舉於她而言,可謂是徹頭徹尾的羞辱,可此刻她的內心深處非但不怒,反倒透著幾許莫名的輕鬆。
只是,她這份輕鬆並未持續太久,就在下一刻,寢殿外便響起唱報之聲!
“皇上駕到!”
聲落,寢殿門扉大開,汀蘭大喜,一臉歡喜的扶著袁修月準備上前迎駕。
但,待看清來人,她不由身形一滯,臉上的笑容也跟著僵在嘴角。
昌寧帝南宮灝凌生的丰神俊朗,極具風華,一雙時而銳利又時而柔波盪漾的眸子,更是讓世間女子為之傾狂,但讓汀蘭發怔的原因,並非這些,而是此時此刻,他並非獨自一人而來。
在他懷中,竟左右各擁著一位美人!
要知道,今日……可是他與皇后的大婚之日啊!
可他……
“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只匆匆一瞥,耳邊迴響著美人銀鈴般的嬌笑之聲,袁修月垂首恭禮,眸光所見,唯那一抹象徵皇權的明黃之色!
淡淡的,睇了袁修月一眼,南宮灝凌的唇角,微微揚起一抹略有些冷的笑弧。
因南宮灝凌唇角的笑,袁修月眉心輕顰。
回眸之際,只見他欣然而坐,斜倚在貴妃榻上,低低冷笑道:“朕不來鳳鸞宮,你便請太后出面,好你個袁修月……這皇后的位子,才剛剛坐了一日,便要以如此手段逼真就範麼?”
南宮灝凌說話的聲音極低,低到滿室的氣氛,霎那間低至極寒。
聽他所言,袁修月心下一突,不禁微斂眸華,斜睇著身旁的汀蘭。
汀蘭見狀,不禁面色一變!
一臉懊惱的與袁修月對視一眼後,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十分侷促的垂下臻首。
到了眼下,袁修月自然明白,方才汀蘭為何會說皇上一定會來!
想來,該是她差人去請了太后!
這丫頭……皇上不來,她求之不得,她又何必多此一舉?!
心下無奈一嘆,眸底無喜無憂,袁修月微轉過身,眼觀鼻鼻觀心的平靜說道:“今日是臣妾與皇上大婚之日,依照祖制皇上自當於臣妾宮中就寢。”
本就僵滯的氣氛,因她的話,瞬息之間又冷了幾分。
凝視著眼前一直臻首低垂的袁修月,南宮灝凌的神情變幻莫測。
沉寂片刻,他驀地涼諷出聲道:“你說的沒錯,依照祖制朕今夜確實應該宿在鳳鸞宮,不過……這祖制上只約束朕於此處就寢,可沒說過一定要誰來侍寢!”
若說,直到方才,袁修月的心境,都如止水一般。
那麼此刻,聽了南宮灝凌的話,她的心底,即便再如何不在乎,都會覺得有一陣陣刺痛襲來!
宮中等階,向來嚴苛。
但凡妃嬪侍寢,皆都召幸於皇上所居的寢宮夜溪宮中,亦或是各自寢宮。
是以,從古至今,皇后寢宮的鸞榻,只能有皇后這唯一女子可宿。
即便坐上後位,並非袁修月所想,她也不想爭些什麼,但這樣的羞辱,對她而言,無疑是不可承受的!
念及此,她深吸口氣,第一次揚起頭來,面向從進門至今,一直都高高在上,對她不屑一顧的南宮灝凌:“皇上此舉,是想讓臣妾成為全天下的笑柄麼?皇上若嫌棄臣妾,大可現下就廢了臣妾,臣妾自不會有半句怨言……”
袁修月的話,未及說完,便因窺見龍顏,悉數哽在喉間。
是他?!
明眸之中,驚訝之色乍現,她怔怔的凝視著貴妃榻上的南宮灝凌,久久不能成言。
“話說的輕巧,若是說廢就能廢,朕又何必立你為後?!”冷冷嗤笑出聲,南宮灝凌淡淡的掃了眼怔愣在旁袁修月一眼後,他深邃溫潤的眸子,不禁倏然眯起:“是你?!”
聞言,室內眾人皆是一窒!
恍然回神,袁修月十分無奈的輕扯唇角,抬眸之間,與他四目相對,她苦笑著蹙眉道:“回皇上的話,確實是臣妾。”
說來好笑,眼前的九五之尊,她以前竟是見過的。
數日前,就在她取代姐姐成為皇后人選之後的第二日,她與先生偷溜出府,曾與他在聚仙樓有過一面之緣,那個時候的他,便對人冷淡疏離,聚仙樓的龍婆婆曾說,他是外冷而內熱,讓她不必介懷,她卻只言,她與他不過路人罷了,無需多做計較。
想不到,原本的路人,如今卻成了她作為女子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
思緒至此,無力改變什麼,她嘴角的苦笑,更甚幾分。
只剎那之間,袁修月臉上的苦笑,讓南宮灝凌心下竟生起一絲惱意。
見狀,南宮灝凌俊朗的眉頭,不禁倏然一皺,以話語嘲諷道:“你頂替了你的姐姐入宮為後,朕很好奇,你到底憑何手段,讓賢王妃在太后面前與你說盡好話的!”
聽他提到自己的姐姐,袁修月不禁輕輕的瑟縮了下。
天下人皆知,安國候長女袁明月,生的傾國傾城之色,甚為出眾,皇上原意便是立她姐姐明月為後,但世事難料,奉太后之命前去甄選的賢王妃,卻無視她的意願,執意選了名不見經傳的她!
深吸一口氣,袁修月輕抬起頭,唇角微彎,她語嫣輕柔道:“賢王妃因何要選臣妾為後,皇上大可去問過她本人,臣妾也很好奇,到底是哪裡打動了她呢!”
迎著她臉上的淺笑,南宮灝凌再次凝注在她雲淡風輕的面龐之上。
今日之事,和他的態度,若是其她女子遇到,即便不痛哭流涕,也該委屈的掩面而泣了,可眼前的女子卻不然!
莫說從方才開始,她便一派淡然,此刻受他如此奚落,她竟還能淡然處之。
這,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半晌兒,不見南宮灝凌出聲,袁修月娥眉一蹙,輕瞥了眼鸞榻邊上的更漏。
“眼下時辰也不早了,皇上可要就寢麼?可想好了要誰來侍寢?”不等南宮灝凌出聲,她悠悠一嘆,滿是無奈道:“即便皇上再不喜臣妾,可說到底,臣妾也是皇后,若皇上今夜執意要讓兩位妹妹在這鳳鸞宮內侍寢,那臣妾也只得再到太后宮中走上一遭了,唉……這才大婚第一日,臣妾不該啊!”
“你……”
因袁修月的話,南宮灝凌臉上的表情時青時白,十分之精彩。氣惱之餘,他語氣颯然變冷:“你在威脅朕?!”
“臣妾不敢!”
深知不久前因太后出面,迫南宮灝凌來此,早已讓他心有不快,袁修月黛眉輕聳動,輕輕轉身向後,在寢殿內緩緩踱步於鸞榻前,她喃喃出聲:“臣妾雖才進宮一日,卻也知道,在這宮中,但凡行事都要依從禮度,敢問皇上一句,這……鸞榻可是誰想睡就能睡的?”
看著她黯然垂眸的樣子,南宮灝凌唇角微揚,勾起一抹諷刺的冷笑:“你別忘了,朕是皇上,整座後宮都是朕的!”
是以,他想要誰睡在鸞榻上,誰就能睡!
“皇上說的對!”
盈盈頷首,袁修月苦澀笑道:“正因如此,皇上執意要與兩位妹妹在鳳鸞宮侍寢,臣妾自不會忤逆聖意,不過……到了明日,太后必定會過問此事,與其到那個時候,惹的她老人家動怒與皇上鬧的不快,倒不如臣妾現下便過去請罪,道是臣妾身子不適,不能陪侍君寢,逾矩留了兩位妹妹在鳳鸞宮侍寢!”
悠悠轉身,嘴角微翹著迎向南宮灝凌的視線,袁修月輕問:“臣妾如此行事皇上覺得如何?”
“呵……”
哂然一笑,南宮灝凌俊逸的臉上,再次揚起一抹厭惡之色,霍然起身,他快行幾步來到袁修月身前。
“皇上?!”
“你很聰明!”看似誇讚的話,自南宮灝凌口中說出,總少不了幾分嘲諷之意,輕哼一聲:“但朕最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莫怪朕沒有警告過你,收起你的小聰明,朕或許會容你留於宮中,倘若不然,即便有太后護著你,朕照樣可以廢了你!”
文名:驚世之妃
語落,看都不看袁修月一眼,他袍袖一揮,大步向外走去。
“我本就想安分守己,皇上又何必咄咄逼人?”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在心下如此低語一聲,袁修月舒了口氣,低垂臻首出聲道:“恭送皇上聖駕!”
剛剛行至門前的腳步,倏然停頓,南宮灝凌身形微轉,眸光所及,是袁修月因如釋重負,而微微翹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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