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河,流過魯西南的光陰

泗河,流過魯西南的光陰

河流對人類的意義,不僅是灌溉土地、漕運交通,更在於滋養心靈,陶冶情操。

張承志《北方的河》記述了對額爾齊斯河、黃河、湟水、永定河、黑龍江的感受和探索。他的文字中,河流與人類同生共長,濃濃的詩意、深沉的哲思、昂揚的生命活力讓人印象深刻。

我的母親河是泗河,一條默默無聞的河流。它沒有《北方的河》中大河的雄渾壯麗,但它的溫婉秀麗給我的童年留下了美好的期盼和回憶。在我心中,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河流。

泗河發源於蒙山腹地新泰南部,於濟寧市東南魯橋鎮注入京杭大運河,全長150餘公里。

我的村莊緊緊偎依在泗河的懷抱之中,河堤之下就是我的家。從小我就是個比較孤獨的孩子,特別喜歡與泗河對話相處,從這個意義上說,我是泗河之子。

泗河是季節性河流,夏秋是豐水期,冬春是枯水期。

數九寒天,水面萎縮成一條銀色的細帶,彷彿美人因盼望征夫歸來而變得形容枯槁。有時河水完全乾涸,站在乾草甸上望去,白得耀眼的河床寫滿蕭瑟和單調。

漫長的冬季終於過去,草長鶯飛的季節,我們這些半大孩子就迫切地盼望泗河發水,那樣就可以一天到晚泡在河裡,潛水、打鬧、捉魚……,無盡的歡樂在召喚著我們。

放羊人在河灘裡打盹,我跑去問他:“什麼時候發水?”他總說快了快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河床裡還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白沙。我又一遍遍問養蜂的父親:“什麼時候能去西河洗澡?”父親端詳著巢脾,嗯嗯啊啊地敷衍著我的傻問題。

每天都跑到河灘,眺望著藍天與河床連線的遠方,盼望大水正從那裡極速流下。孩子的耐心總是有限,總也盼不來,就開始生泗河的氣,覺得她故意和我過不去。

生活總是這樣,當你不抱希望時,驚喜就一定在路上對著你壞笑。

放學路上,看到揹著一糞箕子草的張天慶大伯,站在路邊,對著村醫蘇果說:“發水了!”

我心中狂喜,家也沒回,直接跑上河堤,極目望去,河床中白茫茫一片,一股濃烈的水土交融產生的氣息充盈著整個世界。

歡天喜地將喜訊告訴家人,準備去河裡戲水,父親這時卻開了腔,堅決不讓去,嚇唬我說河水正上漲,不定來個激浪,會把我衝到南四湖去餵魚!

我心裡笑著父親的迂腐和過於謹小慎微,但是母親也在一旁幫腔,這讓我覺得有爹有娘真是太麻煩!

後來的情況打臉了,水一直迅猛地漲,最後竟然與河堤齊平。整個村子都被“懸河”嚇得提心吊膽,一個老鼠洞就會讓村子成為澤國。

好長時間以後,大水慢慢退去,我終於和小夥伴一起,一絲不掛地跳進了母親河的懷抱。

泗河,流過魯西南的光陰

藍天、烈日、河水、沙灘,這是我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笑容最汪洋恣肆的一段時光。沒有太多學業的負擔,在大自然的懷抱中,我的生命自由健康生長。

每每都玩得極度疲勞、餓的不行了才往家裡跑。母親早已準備好了涼麵條,咕嚕咕嚕幾大碗,走兩步,甚至能聽到肚子裡咣噹咣噹麵條晃動的聲音。

關於泗河的美好記憶數不勝數。後來,我進入城裡的第一實驗小學上學,一下子就與泗河分開了。

我不在的時候,泗河就象一個過氣的明星或被遺棄的女孩一樣,漸漸失了顏色。隨著氣候的變化,降雨量逐漸減少,加上上游大壩林立,泗河水量逐年減少,一度連續幾年乾涸。家鄉所在的小城先後上馬了造紙廠、膠帶廠等重汙染企業,各類汙染物不斷侵蝕毒害著母親河的肌體。

成年以後,偶爾我還會到泗河邊走走。散發著臭氣的黑水一眼望不到頭。河裡再也沒有如我當年一樣戲水的小孩。

不知道中國每年有多少條河流消失,但是,毫無疑問,每一條消失或汙染的河流,都是被埋葬的美好記憶。

泗河,流過魯西南的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