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傷害了誰

這幾天一位女明星的故事把“代孕”變成了熱點話題。一對夫婦,可能因為自己不能生或者不想生孩子,決定只提供卵子和精子,請另一個女性代為懷孕生產,以此得到自己的孩子。代孕在中國不合法,但是在某些國家是合法的,烏克蘭和印度已經形成了一個產業。但不管在什麼地方,人們想起它都會有一種本能的反感。

很多人反對這件事,主要是從道德倫理出發的,認為這一符合道德。但如果你能不生孩子,你特別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這時道德的說法可能對於你就沒有了意義。也許有人會說,懷孕是有危險的,會傷害代孕婦者,代孕媽媽受到中介機構的剝削、人身自由控制,對於人的傷害是很大的,但如果考慮到大多數的代孕媽媽都有經濟上的困難,而代孕可能讓她們在經濟情況上好轉,有利於她們更好的撫養自己的孩子,好像也沒有什麼可以指責的。

代孕傷害了誰

公平與自由是二難的選擇

在印度,代孕是合法的,已經出現了代孕中心,給代孕媽媽提供標準的、很好的生活條件,配有僕人、廚師和醫生。除了醫療和生活的保證,代孕媽媽還可以淨掙 4500 到 7500 美元,而印度女性在這個年齡段的工資水平是每月25 美元。有個代孕媽媽說,她此前生過三個自己的孩子,都是在家裡生的,連醫生都沒看過。她很感激有這個機會掙這麼多錢,因為她可以用這筆錢更好地撫養自己的孩子。她把代孕當成一個好工作,她無比小心地保護著給別人懷的孩子。

跟所有的市場交易一樣,一方出錢一方出服務,雙方都因為交易而獲益,如果從市場角度來看,這件事在沒有讓任何人的境遇變差的情況下至少讓一個人的境遇變好了,這幾乎就是一件好事了。但好像我們總還是有點疑惑。

2012 年,哈佛的教授桑德爾出了本書叫《金錢不能買什麼》。他在書中提到代孕,也給出了反對代孕的理由,其中有二個理由還是非常有說服力的。一個是把好東西明碼標價地買賣,會「腐蝕」這個好東西。比如說,你跟一位心愛的姑娘一起度過一個下午,你們暢談了人生和藝術,你覺得很美好。後來你才知道,原來那是你媽媽看你太孤僻了,花錢給你請的陪聊服務,那你會不會感到很難受呢?另一個理由是這會讓社會更加不平等。哪怕代孕行為沒有傷害代孕媽媽,也沒有傷害周圍任何一個具體的當事人,但它卻傷害我們對社會的觀感。

尋求代孕的夫婦有很多錢,代孕媽媽沒有錢,代孕讓一部分金錢從有錢人身上轉移到錢少的人身上,雙方金錢數量上似乎平等。但對於金錢,除了數量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叫做效用,代孕讓整個社會上金錢的效用更不平等了。

眾所周知金錢可以買到商品。比如巴菲特非常錢,也很喜歡喝酒可樂,不管他多有錢,他跟我喝的可樂是完全一樣的。只要我願意,我喝的可樂可以比他多。在喝可樂這件事上,金錢的效用是完全平等的。金錢的效用平等最重要的不是表現在能買來什麼上面,更表現在不能買來什麼上面。這是世界上有很多好東西是不能用錢買到的。你不是富豪,但是你可以比富豪更年輕更健康。你的空閒時間比他多。也許你長得比他帥。你妻子也不知道為啥,偏偏就是愛你不愛他。你兒子考上了清華大學可是他兒子考不上。如果要民主投票,你跟他有同樣的一票。如果戰爭來了,你跟他有同樣的為國參戰的義務。如果你倆在街頭髮生衝突,交警不會更偏向於他。

金錢效用的平等,讓所有的人覺得這個社會雖然收入不平等,但是也還可以。富人錢再多無非也只能買些奢侈品。如果你的生活已經不錯,你根本不在乎富人住多大房子買多大遊艇有沒有私人飛機。巴菲特絕大部分錢他自己也根本用不上,都是暫時替別人拿著的。這種在許多方面對於金錢效用的限制的社會,是我們可以接受的。在這樣的社會里,人與人的比較是多維度的。你錢多可是我學問大,你漂亮可是我強壯。金錢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人們可以有多種多樣的追求,人們感覺生活比較自由。

但如果說金錢什麼都能買到,那就完全不一樣了。花錢可以優先排隊、可以僱用別人替你當兵、可以購買陪伴服務、可以整容、可以對後代基因定製、可以保送子女上好大學,甚至可以不必親自生孩子,甚至可以購買壽命的話,錢就太有用了。這樣的社會就成了單一維度社會:任何兩個人站一起,只要看看誰有錢就行了。這樣的社會讓追求別的東西都沒有了意義,生活在這樣的社會中,生活會很痛苦。

現在我們突然發現,其實我們真正擔心的並不是什麼代孕,而我們真正擔心是社會的不平等走向。金錢數量的不平等有時候能在長期促進金錢效用的平等,但是效用的不平等就是不平等。我們喜歡平等。對平等的追求也許是一個非理性的執念,我沒有多少錢,所以我我選擇站在平等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