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早早飯

早早飯,顧名思義,很早的早飯。母親的早早飯有多早?太陽還沒起床,露水還在睡覺,雞還沒啼明,狗還在伸懶腰。

母親煮早早飯,其實並不完全是為了我們上學不遲到。因為家裡步行到學校不足十分鐘,但是每次母親都會讓我們早早地起床晨讀!大概母親也深諳“一日之計在於晨”的道理吧,擔心我們荒廢了最美好的早晨,從而誤了功課,誤了前程,所以母親的早早飯比一般人戶的要早。

還記得那些年,如果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見鍋碗瓢盆的響動,或聞到柴煙的味道,那一定是母親在為我們煮早早飯了。偶爾,能聽見霍霍的響聲,那只是母親做早餐的序曲——把鐵鍋倒扣過來刮鍋煙墨。她知道,鍋煙墨太厚,燒再大的火,鍋裡都不來氣,磨刀不誤砍柴工嘛。

聽,嘩嘩,嘩嘩,是母親淘米的聲音;咔嚓,咔嚓,是母親在砍紅薯;然後是刷鍋的聲音,摻水的聲音……然後是生火,也許是柴草有些潤,濃濃的柴煙嗆得她咳個沒完沒了。終於點燃了,畢畢剝剝,灶火燃起來了;然後,鍋裡終於咕嚕咕嚕開了,掀得鍋蓋哐當哐當響——在母親眼裡,那是最美妙的音樂,那是一齣戲的高潮部分。接下來,是清洗碗筷、動用飯勺的節奏。

她常說:“人是鐵,飯是鋼,吃三碗硬梆梆。”她知道我們愛吃乾飯,硬是從並不稠的稀飯水中撈出了米飯來,吃飽了才有力氣唸書,不像喝稀飯,幾泡尿一屙就餓了。

那時,我們總是在母親三番五次的催促中起床。“快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我們迷迷糊糊答應著,翻個身又睡著了。隔著房門的母親只好乾著急,既心疼我們睡眠不足,又擔心我們上學遲到。但母親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遲遲不見動靜,母親就把插菜地的竹篙弄得嘩嘩響:“是不是不起來?再不起來,就給你來頓斑竹筍子炒坐凳肉喲!”被母親吵醒,已沒了睡意。當我們揉著惺忪睡眼、戀戀不捨地告別被窩時,母親已經為我們撈好了乾飯、備好了洗臉水……

往往是坐轎的不忙抬轎的忙。其實無論母親的早早飯煮得有多早,有時磨磨蹭蹭的我們偶爾也會遲到。如果受到老師的修理,回來就對母親大發脾氣。莫名其妙的母親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麼似的,居然一言不發。後來,母親的早早飯就更早了。就這樣,我們上了幾年小學以及初中,母親就為我們任勞任怨地煮了幾年早早飯。

我們像樓梯一樣高高矮矮五個兄弟姐妹,依次從小學上到初中,再上到高中或者中專……母親的早早飯是針對我們上小學到初中高中在家階段而開設的。記得中專是在外讀書,沒有母親的早早飯,因此也經常晚起顧不上吃早飯!在母親眼裡,兒女能一口氣把書讀下去,就是她的希望,就是她的福氣。也許,她覺得,她不是在煮早早飯,而是在完成一項希望工程。因此,再苦再累,她都不覺得,且樂此不疲。

當我們打著飽嗝出門時,母親的臉上一定掠過一絲欣慰的笑意吧。

後來,在母親的目光中,我們漸行漸遠。但當我們回首故鄉,一眼瞥見裊裊炊煙時,總會想起母親的早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