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深處在隴中

故鄉深處

書華樓湖人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在匆匆忙忙的行走中,留神身邊的事物是越來越不容易了。快節奏的生活讓我們忙於對自身生活的關注,身外之物真的成為和自己無關的東西了。其實身外鮮活地跳動著和我們息息相關的生命,這些生命豐富著我們的心智。

居住在鋼筋水泥結構而成的城市,早已經失去了對四季變化的感知力。某日,下鄉,沿路花紅柳綠,春天的氣息生動而甜蜜。象母親的手,緩緩拍打著兒女的身體。真是城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家鄉的山樑上,偶爾會見到一種小鳥,灰色、微小。走動的時候,雙足起跳,又落下,又起跳。好象某些人,淺薄但張揚。張揚是為了掩飾淺薄,恰恰又張揚出更多更深的淺薄。

母雞也有罷工的時候。躺在窩裡,不吃也不動,除非用繩子紮了雙腿,丟在陰涼的地方。三五天後,解開繩子,吃了稻穀,又開始下蛋。弱者的抗爭總是溫和的,帶有自殘的成分。不象大人物,不滿意就要發洩,可能拍案而起,也可能大打出手。慈禧不滿意了會說,誰讓我不開心一陣子,我讓他一輩子不開心。母雞又能讓誰一輩子不開心呢?

不知道有多少柳絮落在乾渴的樓頂上。恰巧一場雨後,有一處積水的小坑,柳絮裡包含的種子偶然紮根發芽。幾年以後,竟長成了樹的樣子,消瘦而羸弱。和所有的柳樹一樣,也生活在陽光和風裡。只是不知道怎樣的天氣就是它的終結,會是某個豔陽高照的日子嗎?

春天的土地,柔軟、生動。赤腳從地裡走過,有糧食一般的親切。父親和一切勤勞的人一樣,從春天到秋天,一直走動在田間地頭。他的汗水讓城裡的兒子減少了生活的成本,兒子也活得越來越象個城裡人。在落雪的某個日子,造訪城裡的兒子,父親搓著粗糙的雙手,抱怨自己給兒子不能更好的生活。

驢是西部農村不可或缺的勞動力。擔當重任,默默無聞。偶爾會在飢餓的時候引吭高歌。樸實的農民給這些幫手最好的禮遇,農忙季節給它們上等飼料,農閒季節為它們梳理皮毛。他們之間,看似簡單,實際深刻,絕不是役使和被役使的關係。特別是在那些六七十歲老人的眼裡,他們更象夥伴。

失去了才覺得珍惜。麻雀多的時候,嫌它吵,嫌它吃穀子。後來不見了,就想,連帶著想和麻雀連在一起的童年。現在又能見到了,就覺得親切。還是麻雀,對它的看法不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境由心生吧。

一場秋雨一場涼。到了暮秋,莊稼歸倉,農民們點數著收成。閒散的土地,從一場接一場的秋雨中積攢力氣。它還不能閒著,來年它還要給勤勞的人還債,還汗水的債。

隴中地區的乾旱,漫長,但沒有沙漠地區的凜冽尖銳。特別是秋季,一年的雨水集中在那麼兩三個月,豐沛、黏稠、隨意、清新。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因時而動,綻放出金黃色的花蕾。微小的、黃黃的,在秋天的風中微笑。很多的野菊花開在一起,熱烈、燦爛,有如滿山盡帶黃金甲。從飛馳的車子上望去,親切得就像情人挽留的手,纏綿、留戀。

一葉落而知秋。即使是註定的飄落,也要展現絢爛的生命。隴中地區種植最多的果樹,大概就是杏樹了。秋天,一片片經過寒露白霜磨礪的杏樹葉子,紅的就象燃燒的火焰,宣示著生命的不屈和燦爛。它沒有楓葉的貴族品質,卻有著農家的韌性和頑強,是西部農村秋天不可多得的盛景。

農村的春天是從布穀鳥的鳴叫開始的。這種季節性的侯鳥,每年在種穀子的時候來到北方。專門挑揀一些大樹,站在大樹的枝頭鳴叫。聽到布穀···布穀···的聲音,三歲的孩子也知道該播種了。是上帝怎樣神聖的手創造了這種小鳥,讓它們發出播種的號召,催促懶散的青年人走向一年的勞作呢?

狗是人類的朋友。大概還在茹毛飲血的年代,人就把一些狼吸引到自己的身邊,讓它們護衛我們的生活。隨著社會的前進,狗保衛人類家園的職能日漸衰退,所以狗也在轉換自己的身份,甚至在縮小自己的體魄以迎合人類的需求。你看現在的人家,還有幾十年前那麼大那麼兇猛的狗嗎?狗,真的要成為哈巴狗了,這無論如何也是一件悲哀的事。狼,還認得出這些兄弟嗎?

我印象中最美的農村是在暮秋的早上。炊煙裊裊,由於地氣下沉的緣故,炊煙並不飄走,而是繞著村莊,慵懶地遊蕩。炊煙是家庭主婦一顆溫暖的心,為早起跳水的丈夫、朗朗晨誦的孩子緩緩舞動。

我一直覺得,人應當始終與土地保持一定的聯絡。因為土地,我們關注四時的變化,天地人才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也因為土地,我們理解糧食,理解與糧食生產相關的人。假如我們是普通市民,我們就會感恩於那些素未謀面的農夫;假如我們是官員,我們就會把政策的重心放到該放的地方。農民正是我們的衣食父母,這是我們常講的話,未必每個人都懂得了這個道理。

莊稼是人類智慧的結晶。遠古時代,先民們無意間揮撒的種子結出美味的果實。有了莊稼,先民們就可以擇水而居,整地以耕。先民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於我何有哉。”小國寡民,自食其力,人與人之間簡單直接,這是堯舜的境界,也是聖人念念不忘的境界。到現在,還有人想回到這樣的時世嗎?聖人大概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今天的社會生活會發展的如此迅疾。發展總是和忘卻相伴隨的。即便是幾十年前的農村,也亦步亦趨,漸行漸遠。記憶中的家園必將為新的家園取代,這既讓人歡欣鼓舞,又讓人莫名失落。

有一種瓜,我們叫它看瓜。看起來和西瓜沒有什麼兩樣。種植的方法和南瓜一樣,把瓜籽種到地裡,就有收成。秋天,瓜蔓上結出的看瓜或大或小,或扁或圓,不一而足。不同的是它的功能:中看不中吃。從瓜蔓上摘下來以後,置之於案頭,就是一件裝飾品,活的、還在生長的裝飾品。三四年以後,表皮還是鮮嫩欲滴,剖開來,裡邊一點都沒有腐敗的跡象。離開土地以後,以吸收自己的內瓤為養分,生命還在鮮活地湧動。這就是看瓜,一種不起眼的瓜,沒有了土地的滋潤以後,即使燃燒自己也要展現生命力的瓜。

我喜歡麥子。我更喜歡麥面。小的時候,總希望家裡能有客人來。來了客人,就可以吃麥面飯了。要麼是胡麻油烙的餅子,要麼就是雞蛋麵。雖然到現在,吃過的東西,比這兩種麵食奢華得多不知道有多少,但還是覺得這兩種麵食可口宜人。小時候喜歡,是因為家裡正常只能吃名副其實的粗糧;現在喜歡,是因為懷念,那是媽媽做的飯。母親八十三歲了,身體倒也康健,卻再也沒有力氣擀出那麼柔軟的面片子了。

爬山虎是一種藤蔓植物,依附於牆壁或岩石,攀援而上,能爬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秋天,經過冷露嚴霜和一陣緊過一陣的寒風煅造,葉子象豔陽一般,火紅、熱烈。爬山虎令人敬畏的不是長可盈丈的頑強的藤蔓,而是緊緊扎進泥土裡的根,堅硬、緻密、漫長。偶然見過它根部的人,一點都不會驚奇於它碩長的身軀。弱小的東西能夠綿延不絕,總有它堅強的、不為人知的另一面,這是考察事物的一個基本常識。

刺槐是家鄉常見的樹種,材質堅硬,可透過根部分櫱,抗乾旱,易於種植。隨意在任何地方種植一棵,幾年以後,你就能看到一片刺槐林子。和高貴的城裡兄弟國槐相比,它更具有農家品質:簡單的需求、豐厚的饋贈、結實的身軀、拖家帶口的歡愉和張揚。

家鄉乾旱的地埂上,常常會見到一種紅漿果。不管是果實,還是身子,都跟枸杞一模一樣。由於具有枸杞的外形,人們常常將它混同於枸杞,一段時間它甚至得到了枸杞一般的禮遇。其實它和枸杞是完全不同質的東西,識破真相的人只好將它用作燒材。天下眾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東西都經不起時間的檢驗,就象雪在陽光下總會融化,謠言在智者面前總會止步。

土豆是我們家鄉的主食,由於是舶來品,我們更習慣把土豆稱作洋芋。小的時候,罵我們最重的話就是“吃洋芋蛋把你的頭也吃成洋芋蛋了”,意即糊塗蛋。這些年,當地政府大力推光洋芋產業,據說洋芋蛋富含氨基酸等各種有益於腦部發育的物質,一個小小的縣份,不斷地出現院士這些高階知識分子還就是吃洋芋蛋吃出來的。現在吃洋芋蛋就多了一份期盼,希望兒女們能夠從這些簡單的食品中受益。同樣的東西,有了不同的內涵,這可能是包裝的功能,更主要的可能是對事物認識的加深。有時又想,洋芋既然有這樣奇異的功能,吃過洋芋蛋的美洲土著居民咋就沒有到歐洲去殖民,反倒讓沒有吃過洋芋蛋的歐洲人佔據了自己的家園呢?

凡是經歷過飢餓的人都會同意,食物留給我們的記憶刻骨銘心。困難年份稍微帶點油腥的飲食,都會留存在很長時間的記憶裡。對人而言,最原始的需求最容易得到滿足,也最容易留下永久的記憶。翻檢明清隴中一些地方史志,差不多每四年時間即有一次較大的災荒之年,每每有人相食的記載,令人觸目驚心。

我們講述歷史的目的不是為了引起恐慌和仇恨,而是為了喚醒不應該的忘卻。忘卻意味著背叛。瞭解歷史可以讓我們知道感恩,珍惜今天,也可以讓我們走好將來的每一步。

穀子曾經是隴中的主食。小時候吃到的穀子大多沒有把皮剝掉,粗糙堅硬,常吃易致胃部消化不良。現在經過精細加工的小米,溫和柔軟,製作出來的食品花樣翻新,即使在城裡,也受到歡迎。每次回家,反倒要捎帶一些谷麵餅子回去,以滿足父親對曾經食物的渴望。流傳千年的穀子展現出嶄新的風采。

隴中地區的艱苦舉世有名。她的優秀兒女走出隴中,走向世界。在燈紅酒綠的都市生活的隴中兒女卻要在經久的生活和工作中不斷地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想念家鄉那些艱難生活的父母親戚朋友。隴中地區優秀兒女對家鄉的熾熱感情也是舉世無雙的。原因很簡單,越是出身於艱難地區就越是牽掛那方土地,就象父母總是對遭遇艱難困苦越多的孩子越是給予更多的關心一個道理。

沙柳是沙漠戈壁地區的適宜樹種。祖父在西去陽關的路上,折了一根枝條用作手杖。回家以後,看到枝條還有綠意,就把它插在門前的一塊地上。沒想到,過了一段時間,竟然生出了新的枝葉。六七十年過去,也長成了雙手盈握的模樣,粗糲、堅硬、枝枝椏椏,象發怒的小牛,隨時準備與惡劣的自然條件作戰。

冬天的太陽,光亮、蒼白、刺眼。夏天的太陽,溫暖,凝重、親切。

冬季的農村,蕭條、單調。北風捶打著光禿禿的枝條,發出尖銳的叫聲,好像餓極了的狼在哀嚎。的確,生命需要在忍耐中等待春天的光臨。冬天已經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不要怕了冬天的嚴寒,只要希望還在,細微的光熱變化就會把春天的資訊掛上枝頭。

北方的冬季,漫長、枯燥、寒冷。大地一片蕭條,農民們悠閒自在。經過大半年的忙碌,土地需要休整,農民愜意地蜷縮於溫暖的炕頭。偶爾,有陌生的客人光臨,小狗們撒著歡地吠叫。公雞照樣領著母雞們踱步,它們是農村冬季活躍的居民。公雞驕傲,母雞溫順,該乾的事,一樣也不耽誤,交配產蛋,等待仁慈的主人給它們的愛情結晶除了餐桌以外,還有孵化為生命的可能。

烏鴉是自然界聰明的鳥兒。烏鴉喝水和烏鴉反哺的故事人人皆知。但是在中國,烏鴉並不討人喜歡,大概與它的黑色羽毛有關。黑色總是和喪氣陰晦聯絡在一起的。假如烏鴉是紅色的,以它的聰明和孝道,必然會得到國人的尊崇。按照形式和內容相統一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分析,顯然無法給烏鴉以滿意的評價。對人類而言,可能還有彌補的辦法,比如化妝。可惜,烏鴉無法變成人。或者,它根本就不願意採取人類的作法。

鄉間老嫗,溫和善良,頗知禮數。偶有客人光臨,顛著小腳,端茶遞水,不厭其煩。即使是稱謂,也極盡客氣,或他大哥,或他二爺,絕對是不會直呼其名的。我們可以透過資金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能保留得住溫和善良這種根植於人心的稀缺珍貴的東西嗎?

雪是自然界的精靈。雪花飛舞,最易引起思念之情。《詩經》裡有一句詩說的恰到好處: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可惜的是,和世界上許多美好的東西一樣,它也不是能夠長久存在的。它的融化哺育春天,它的生命流進春天萬物的脈搏。

隴中的山巒,綿延不絕,好象拖家帶口的老農。和名山大川不同,它們沒有神奇的傳說,也沒有曲徑通幽的絕佳風景。它們更象衣衫襤褸的母親,提供著並不富饒的土地,卻養育著溝溝岔岔裡生生不息的子民。

居住在小小的縣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面孔、知根知底的家庭、耳熟能詳的提壺賣漿聲,熱鬧卻不繁雜,親切而不世俗,處處有著親人一般的熟悉。習慣於步履匆匆的都市人,難以想象這份簡單的從容和真切的悠閒。

隴中農村,貧困而不寒酸。家家戶戶,不管貧困或者富裕,總要在正房掛幾張字畫,特別是中堂,那是萬萬不能缺少的。記得有位作家看到戰後德國家家陽臺上的那些不知名的花草,便斷言這個民族可以很快地癒合瘡口,實現民族新的崛起。如果你到隴中,你一定會相信這方貧瘠的土地會孕育出文化的碩果。的確,一個小小的國家級貧困縣,院士不斷出現是有他自身獨特文化底蘊的。冬日早上,炊煙裊裊,莊前屋後,書聲琅琅,這會是一方沒有希望的土地嗎?

隴中的民居,以四合院為主,方方正正。黃土築成的院牆和青灰色的瓦片搭配,單調而樸實,就象隴中的居民,老實木訥,循規蹈矩。

大棚蔬菜極大地豐富了人們的餐桌,反季節種植更是讓人們在任何一個季節都可以吃上新鮮的蔬菜。現代農業技術的運用改變了人們的飲食習慣和飲食傳統。冬季儲藏大白菜的歷史黃鶴一去不復返。只是,缺少了太陽的曝曬和時間的廝磨,速生的食材,減損了自然形成的口味,最質感最原始最有風味的東西就感覺不到了。即使口味,我們也走在遠離傳統的路上。

社火是隴中鄉下極為重要的文化活動。以自然村為單位舉行,有時到鄰村去熱鬧一番。有扭秧歌、舞花船、唱小曲、耍獅子、吼秦腔等各項內容。一般在正月十五晚上停止,俗語謂之為“歇社火”。“歇社火”的儀式冗長神聖,總要在廟前舉行,然後就是全村子的聚會。家家戶戶端著早已準備停當的土鍋子,擺在一起,大家品嚐。老人們坐在正中位置,吆喝著小輩們吃飽喝足。偶爾相互有點怨氣的人,也藉著酒意,輕描淡寫地問候兩句,過完年就和好如常了。人都說鄉下的規矩多。其實,鄉下的規矩總是意外著和諧,這些先人們的辦法到現在也一點都不過時。

隴中鄉下的婚喪嫁娶別有韻味。誰家的老人去世,全村子的男人們都要參加埋葬的全過程,即使世代結仇,也要去幫忙,也要磕個送行頭,否則會引起全莊人的憎惡。至於嫁娶,就更顯得熱鬧。總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指揮大家把一切準備齊全。即使家境貧寒一些,來客少一些,招待簡單一些,禮節那是萬萬不可缺失的。新媳婦進門的第二天,必須一早就要到廚房去擀長面,接受公公婆婆乃至一莊子人的評價。倘若擀出的長麵筋道不足或者鹼面子過多過少是要惹笑話的。當然婆婆不會看著媳婦出醜,在旁邊委婉指點著媳婦把功夫用足。

即使是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隴中鄉下的有些東西亙古未變,比如幫工。鄉下建造一所房子的時候,一般會提前給個別人打招呼,這些人又會很快地把資訊傳遞到全莊子。到開工的那天,家家戶戶在家的男人都要自帶工具去幫工。現在男人外出打工的多了,女人們就自覺地替代上來。倘若不去幫工,既要受到鄰里的譴責,也會受到集體性的處罰,他家的大小事情是不會有人出面的。鄉下的頑固其實在維護著祖輩相傳的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真情。

城裡已經習慣了讓新婚的兒女離家另居,隴中的鄉下則不然。方方正正的四合院中,老人住在正中的客房,兒子兒媳住在西面的廂房。新婚男女熱情一過,各種矛盾漸次出現,吵鬧不可避免。老人們觀察判斷著心智尚未健全的孩子,委婉地規勸指導。鄉下的婚姻大多穩定持久,與老人們的指導息息相關。

紫花苜蓿是家畜的上好飼料,每年可產兩到三茬。饑饉年份,它還是隴中農民果腹續命的好東西。不過現在,它的身份似乎也水漲船高。在城市的餐桌上,偶爾也能看到它的身影。有眼光的商家把它的嫩芽煮熟以後,以佐料攪拌,就是一道不錯的野味。其實,對八十年代以前出生,後來又透過各種渠道進城的人而言,與其說他們吃的是美味,倒不如說吃的是記憶。

隴中鄉下的土炕,溫暖宜人。冬季,家家戶戶把土炕燒得熱熱的,客人光臨,總是要擺上炕桌,請客人到土炕上就座。父親一輩人,睡土炕,蓋一頁氈過了半輩子。我們一輩,鋪氈蓋棉被,不過弟兄幾個人合夥蓋一床棉被。到了孩子這一輩,氈還是鋪的,其功能主要是隔潮,氈上邊又多了厚厚的褥子,房子裡還有爐子供暖。笨拙的土炕見證著農村生活的變化。

石磨在現在的農村幾乎無處尋找,卻是幾十年前農村的重要生活工具。一年所有的糧食都要經過石磨的加工,才可以走進廚房,走上餐桌。每天地裡的農活幹完以後,小腳的母親推著石磨,把糧食緩緩地碾碎。勞累的母親有時候就在機械轉圈的時候打盹。現代的孩子不知道的是,這些如同傳說的故事,在曾經的歷史上真實地存在了幾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