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鹿”田文華之殤

面對指控,她承認事情“屬實” 。她說“我覺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我沒想到,更不願看到三鹿事件發生,我願意接受法律的一切懲罰” 。

這是2008年的最後一天,持續數日的“毒奶粉”系列刑事案審判進入最高潮——三鹿集團前董事長——田文華,站到了被告席上。

當天,66歲的田文華當庭落淚,說出了上邊的話,但這樣的悔恨和淚水挽救不了嬰兒的生命,也不能使已經破產的三鹿起死回生。

“三鹿”田文華之殤

受審的田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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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號化的企業“三鹿”和田文華

在2008年之前,三鹿絕對是石家莊乃至河北省的明星企業,最輝煌的時刻,配方奶粉市場份額超過20%,妥妥的行業老大。蒙牛、伊利在奶粉市場被甩出一大截。河北,尤其是石家莊,當時能稱得上全國性企業,並且做得風生水起的,鳳毛麟角,“三鹿”是最突出的一個,一度是石家莊人的驕傲。

“三鹿”田文華之殤

平心而論, 如果沒有發生 “ 三聚氰胺事件”, 田文華無疑應當受到充分尊重。

從 1956 年只有 32 頭奶牛和 170 只奶羊的幸福乳業合作社,發展到品牌價值近 150 億元的大型企業集團,三鹿用了整整 50 年時間,田文華在這裡工作了40年

“ 三鹿” 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作坊式企業發展成為品牌價值近 150 億元的大型企業集團, 田文華居功至偉。

從公開資料中我們看到: 自 1987 年田文華執掌三鹿集團以來, 三鹿集團 實 現 了跨 越 式 的發展。

1987 年 至 1995 年, 三鹿集團主要經濟指標年均增長 30%以上, 固定資產18年間翻了65倍。 在田文華領軍的21年間, 三鹿嬰幼兒奶粉曾連續15年實現全國銷量第一。 企業連續5年進入中國企業500 強。 2005 年 12 月, 三鹿集團與全球著名的乳製品製造商———紐西蘭恆天然集團簽署合資協議, 2006 年 6 月15日,合資公司正式運營。 一個大型現代化的乳產品企業呼之欲出。

“三鹿”田文華之殤

作為三鹿集團的 “ 家長”,在 “ 三鹿” 整體改制、 與紐西蘭恆天然集團共同組建合資公司的過程中,田文華讓所有正式職工參股,成為股東。 誰都明白, 在 “ 三鹿”銷售如日中天的情況下, 成為 “ 三鹿” 的股東,意味著什麼。 而身為公司董事長, 田文華所持的股份只有區區 1%。 她的無私, 贏得了職工的尊敬。

矛盾的田文華

田文華印象

相對於“三鹿”的名聲在外,作為董事長的田文華卻十分低調,如果沒有三聚氰胺事件,甚至很多石家莊當地人也只知道三鹿,不知道田文華。

不愛張揚, 低調沉穩, 這是業內人士對田文華的共同評價。

在業界,田文華靠實幹贏得了眾多企業家的肯定,據說,在蒙牛董事長牛根生的辦公室裡掛著三幅最讓他敬畏的對手畫像,田文華就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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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醫出身的董事長

1942年,田文華出生在正定縣南崗村,距離石家莊市區約30公里 ,村裡田姓人口占到總人口的 1/3, 姐弟7人中她排行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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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華在學習方面的刻苦和努力,使她最終考入了張家口農業專科學校,經過幾年的學習後,1966年8月田文華在張家口農業專科學校順利畢業,於1968年進入三鹿集團前身石家莊市牛奶廠工作,職務是獸醫。主要工作就是負責給僅有的幾頭牛和幾隻羊看病、接生。

由此,開啟了她的“三鹿人生”,履歷表上淌滿了“三鹿”的烙印:獸醫、會計、工會、乳品加工分廠廠長、總廠副廠長、書記,董事長……

節儉到摳門

由於苦日子過得多了,田文華的節儉是出了名的,直到後來她當了領導以後,還有職工看到她經常到單位的集體浴池洗澡,到單位的集體食堂吃飯,單位用餐的選單甚至都要親自過目,節儉方面對單位職工要求近乎苛刻。

“三鹿”田文華之殤

在田文華不足 10 平方米的辦公室裡, 既沒有紅木傢俱, 也沒有豪華擺設。 “ 複寫紙多開了幾張都會被她 “ 無情” 地檢查出來, 請客吃飯能安排在單位食堂就絕對不會出去, 而且就連菜譜她都要親自過問, 生怕有人趁機鋪張浪費……

不徇私

雖然田文華從進入三鹿到接管三鹿40多年,但在南崗村卻沒建一個奶站也鮮有以養奶牛為生的奶農,田文華的大姐夫李連玉說 :“ 村幹部曾經找過我,讓我出面跟田文華商量商量,讓三鹿來村裡投資,但被我給回絕了。因為她那個人誰找都不行,平時不找她,她都提醒我們別給她找麻煩 。”

曾經是一個最講究質量控制的企業

對質量, 田文華高度重視。 資料顯示, 三鹿集團設有由100名檢測人員組成的檢測中心, 並從國外進口了大量先進儀器裝置。這些裝置可以對 “ 乳品中全部指標進行檢驗, 其中包括許多專業檢測機構無法檢測的維生素和微量元素指標”, “ 在生產過程中,

每道工序都實行嚴格自檢、 互檢和專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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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無關

事實證明, “ 三 鹿” 檢測隊伍和裝置絕不是用來做 “ 擺設”、 裝樣子的。 在這次 “ 三聚氰胺事件” 中, 在眾多專業檢測機構無法識別奶粉中的有毒物質時, 三鹿集團依靠自己的科研力量率先弄清了罪魁禍首的成份, 並研製出檢測方法, 其科研實力和水平可見一斑。

高光時刻

在危機爆發之前三鹿已經成為中國最大的嬰兒奶粉生產企業,看來欣欣向榮,前景無限:三鹿擁有全國最廣泛的銷售渠道,奶粉經銷商和液態奶經銷商多達 1400 多家,為三鹿服務的人多達十幾萬。

資料顯示,2007 年,三鹿的銷售額超過100個億,而嬰兒奶粉的市場份額曾經一度達到中國市場的 20%。這是一個值得驕傲的資料,但在“三聚氰胺奶粉”事件被曝出之後,這個資料也讓人覺得可怕:這意味著,全國有 20%的嬰幼兒在食用“三鹿奶粉”。

“三鹿”田文華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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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為全國最大的奶粉生產企業後,田文華也曾有過宏偉的規劃:到 2010 年,三鹿的酸牛奶產量將達到全國第一,液態奶將進入全國前三位,並與國際市場接軌。“我有能力駕駛這條大船繼續破浪前進。”田文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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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之下隱藏的危機

然而,就在準備和“國際接軌”之時,身掛“全國免檢產品”金牌標誌的三鹿奶粉遭遇了三聚氰胺,不被約束的道德風險擊垮了三鹿。

“三鹿之前奶粉的貢獻是 60%,這樣也避開了與蒙牛、伊利在液態奶方面的正面衝突。”三鹿集團與紐西蘭恆天然集團合資之後的極速擴張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對奶源要求的降低。當地一位奶農對記者說:“三鹿對奶的品質要求是最低的,但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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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急速擴張的並不是三鹿一家企業。過去的幾年,是中國乳業最好的年代,也是最混亂的年代。

各個企業的擴張方式相差無幾:透過資本運作迅速在全國進行渠道建設,收購、自建工廠,投入鉅額廣告來爭奪市場。然而,在乳業企業突飛猛進的背後,暴利與風險共舞。

此時的三鹿集團,先後吞併了唐山、張家口、承德等眾多的當地乳品企業,企業的銷售增長率每年均在 20%以上。為了搶佔市場,三鹿還和眾多企業結成合作聯盟,讓對方為自己貼牌生產,投放市場。

“收購之後,三鹿並沒有多少錢投進去,一些裝置用了近 20 年沒有更換過,只是換了個招牌繼續生產,而一時間也不能培養那麼多的管理人員,管理十分混亂,這也是國內很多乳企的通病。”一位三鹿人士說,從這個時候開始,田文華對奶源的質量要求開始降低,因為奶源有限。

在國內乳品企業發展突飛猛進之時,“乳品公司 + 奶站\奶販 + 奶農”模式的弊端明顯。“以奶農作為主要奶源基地的乳品巨頭均是靠炒作概念、高廣告宣傳促銷和產品高價位。這種超常規發展模式必然導致惡果。

三聚氰胺事件爆發始末

2007 年 12 月,三鹿集團最早收到了消費者投訴,反映有部分嬰幼兒食用該集團生產的嬰幼兒系列奶粉後尿液中出現紅色沉澱物等症狀。此時,離2008 年9月毒奶事件曝光尚有十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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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知道奶粉有問題的是分管技術、新產品工藝研發的三鹿原副總經理王玉良。2008 年 3 月,從奶粉事業部獲知此事後,王玉良當時還以為是上火等什麼原因,到 4 月底,消費者投訴奶粉質量問題增多,才認定是奶粉質量出了問題。

時任三鹿集團董事長的田文華說,5 月中旬她第一次得知此事,5 月 12 日成立以她為組長的質量問題排查小組,王玉良負責技術攻關小組。一批碩士博士對磺胺類、氨基酸、嘌呤等可能引起尿液結晶的元素進行檢驗排查,但檢驗均合格。

此後,三鹿與消費者共同委託多個省級和國家級檢測中心,“但非常可惜的是,這些送檢的產品,全都被認定為合格產品”。

權威機構“失靈”的一個客觀背景是,“三聚氰胺”當時並未列入國家規定的對奶製品必須檢測的名單中,也沒有此項檢測標準,此項國家標準直至 2008 年 10 月 7 日才出臺。“其實我們並未相信‘合格’結果,市場上不斷反映有問題,於是我們靠自己繼續排查。”王玉良說。技術小組排查有了新進展,6 月 19 日,王玉良確認三鹿所產的嬰幼兒系列奶粉中的“非乳蛋白態氮”含量是國內外同類產品的 1。5 至 6 倍。

王玉良說,當時不知道里面究竟含有什麼,直到7月24日企業攻關小組在網上搜索時,看到2007年出口美國的寵物食品被三聚氰胺汙染的報道時,才開始懷疑他們生產的奶粉是否也被三聚氰胺汙染。王當即將 16 批次嬰幼兒奶粉送河北省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檢驗檢疫技術中心進行檢測,並提醒技術人員,專門檢測三聚氰胺指標。

當時考慮到產品的聲譽問題,在送審過程中,三鹿並未向該中心說明是自己的成品,而謊稱是“市場打假獲得的一批原料”。

河北省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檢驗檢疫技術中心有關人員對三鹿送檢的產品頗為吃驚,表示這種產品即使牲畜食用都會導致嚴重後果。技術人員感覺事態不妙,一再追問三鹿送檢產品的確切來源和用途,否則不給檢測結果,但三鹿想方設法堅持保守秘密。

8 月 1 日下午 4 點,檢測結果驚曝真相,16 個批次奶粉中有 15 個批次被檢測出含有大量三聚氰胺。

“三鹿”田文華之殤

三鹿的三聚氰胺“元兇”叫張玉軍,河北曲周縣農民。他在 2007 年初開始銷售含三聚氰胺的“蛋白粉”獲利,在十個月中生產含有三聚氰胺的“蛋白粉”775。6 噸,以每噸 8000 元至 12000 元不等的價格出售,累計銷售 600 餘噸,銷售金額高達 683 萬餘元。

他的下線張彥章幫其再向包括三鹿在內的多家奶企銷售。另一合作伙伴高俊傑還自行配製“蛋白粉”高價出售。但高在庭審時說,自己和 3 歲的女兒也在喝三鹿奶粉,他沒有意識到這是有毒的。

更令人驚愕的是,張玉軍的辯護律師在法庭上透露了一個驚人的細節,張玉軍生產的七百多噸“三聚氰胺”只有 15%進入石家莊周邊並流入三鹿,其餘的銷售到了張家口等地。而在那些地方,三鹿都不收奶,而是流向了其它奶業巨頭。

召回“A 物質”的決策內幕

2008年12月 1 日下午 5 點後,那份河北省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檢驗檢疫技術中心的報告到了她的辦公桌。“我深感事態重大,連夜召開集團經營班子擴大會議,除了原本的經理會,把各級董事都擴大進來與會。”

會議從晚上 9 點一直開到次日凌晨 4 點。正是由於這次會議錯判了形勢,並通過了一系列決議,由此陷入困局。

合作外方紐西蘭恆天然公司在三鹿集團的董事要求公開召回產品,而中方有個董事建議,公開召回會造成聲譽嚴重受損,以“悄悄換貨”方式取代召回也能達到同樣目的,這個方案獲得多數人支援。

當時正處於奧運前夕,且訊息洩露後將極大影響三鹿的聲譽,所以決定對奶製品中含三聚氰胺一事在擴大會議的範圍內嚴格予以保密。

在公司內部和對外宣傳中,三鹿隱瞞了查出三聚氰胺的事實。8 月 1 日會議之後,三聚氰胺在三鹿內部的化驗單先後演變為一系列名稱,“A 物質”、“B 物質”。

會議之後,三鹿採取了一系列措施防止事態惡化,立即封庫,嚴禁庫存中的嬰兒奶粉流入市場;同時通知經銷商,以不含三聚氰胺產品替代市場上的問題嬰兒奶粉;派出四百多名檢測人員到各收奶站,以“人盯奶站”的方式監督各奶站,確保原奶質量。8 月 2 日停產後,三鹿隨即購買針對三聚氰胺的測試劑和檢測裝置,至 8 月 6 日找到檢測三聚氰胺方法後,才恢復了嬰幼兒奶粉的生產。而此後開始生產的嬰兒奶粉,經檢測不含三聚氰胺,不過,含有三聚氰胺的液態奶產品並未停產,依然源源不斷地流入市場。8月 3 日,三鹿總經理助理吳聚生去杭志奇辦公室後被告知,要他將因“非乳蛋白態氮”檢測不合格而被加工三廠拒收的原奶轉送液態奶工廠二廠,杭志奇也僅僅告知他原奶中含的是“A 物質”,並表示這個物質屬於“非乳蛋白態氮”,對人體有害,但摻雜在液態奶中問題不大。

此後,為了杜絕原料奶被摻入“三聚氰胺”,三鹿對原料奶的收購採取了全面檢測是否含有三聚氰胺措施,拒收含有三聚氰胺的原料奶。

因原料奶的採購量大幅度降低,生產能力大量萎縮,三鹿考慮到市場的巨大需求,各家企業對奶源爭奪都很激烈。市場高壓下,8 月 13 日,三鹿高層再次開會商討“變通”之計。

此次會議上,田文華拿出一份從紐西蘭恆天然公司獲得的資料,歐盟關於食品中含三聚氰胺的標準,這個標準是按人的體重來衡量,每公斤每天耐受三聚氰胺量是 0。5 毫克,如果將其按嬰兒體重換算,每公斤含 20 毫克三聚氰胺是安全值。

王玉良說,他在會議上表達了不同意見,認為歐盟的標準是 20 毫克,為慎重起見,還應該在歐盟標準基礎上打個五折更安全,於是班子決定,對已被封存的奶粉,三聚氰胺含量在 10 毫克以下的予

以放行。之後,由於市場的需求量越來越大,這一標準又被放大到了 15 毫克。

會議還決定:調集三聚氰胺含量 20mg/kg 左右的產品換回三聚氰胺含量更大的產品,並逐步將含三聚氰胺的產品透過調換撤出市場。

田文華稱,到 9 月 2 日,被檢測出有問題的 8 月 1 日前生產的奶粉,基本被召回,名義是為了奧運加強奶粉質量,“因未公開明說問題所在,有些地方銷售商堅持不肯返貨”。

其實三鹿早在 8 月初就已掌握了伊利、蒙牛、聖元等企業被三聚氰胺汙染的情況並向上級主管部門進行了兩次正式彙報。

“三鹿”田文華之殤

圖源網路

知毒售毒的不歸路

回顧一下,其實同其他企業一樣, 最初 “ 三鹿” 也是三聚氰胺的受害者, 在接到消費者投訴後, “ 三鹿” 做了大量有效工作, 在弄清事情的原委後, “ 三 鹿” 也 曾 採取 一 些 措 施, 如悄悄換回不合格產品,研製檢測技術, 購買檢測裝置……但所有這些措施的出發點只有一個, 即不能影響 “ 三鹿” 的聲譽, 不能影響 “ 三鹿” 產品的 銷售。 當三鹿集團即使開足馬力生產, 也無法用不含三聚氰胺的奶產品換回已銷售出去的含三聚氰胺的產品時, 三鹿集團做出了一個足以令他們悔恨終生的決定: 以三聚氰胺含量較低的奶粉替代三 聚 氰 胺 含 量 較 高 的 奶 粉。 正 是 這 一 決 定, 使 “ 三 鹿 ” 走 上 了“ 知毒賣毒” 的不歸路。

而做到這一點是以全國30 萬嬰幼兒的健康損害, 甚至付出了生命為代價的; 是以中國乳品企業的信譽受到嚴重損害, 中 國乳品行業受到重創為代價的;可見, 只有企業責任意識, 沒有社會責任意識是田文華晚節不保, 最終 “ 走麥城” 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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