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我就講講我出國前後的故事吧。。。,我屬於最窮的那種留學生,陸本,去美國讀碩,還是最水的商科,甚至是商科裡最花裡胡哨的金融,留學一次基本就掏空了我爸媽給我預留的買房子的錢,在很多人的價值判斷裡,我和我爸媽就是24k大傻#,為了個海龜這種在如今國內沒人稀罕甚至還嫌棄的title把家裡錢都敗乾淨了。

我22年的人生基本就是被學習填滿的,期間夾雜著被大部分人認為是“浪費生命”的打電子遊戲,和朋友談天說地,我身邊的朋友同學們也都過著類似的生活。不能說一眼能看到盡頭,但至少高中三年,大學四年,在我的記憶中是灰色的,偶爾有一些來自父母、朋友的彩色點綴。高中因為自己學不會數理化,越學越怕,以至於每次月考完之後,至少三天夢裡都是自己高考做不出數學題的樣子,最後高考也不出意料地捲鋪蓋滾蛋了,要不是我爸逼著我去參加自招,可能就直接復讀了。

大學因為是財經類,大家都在一股腦拼實習,卷論文,卷比賽,我也就跟著一起做,但是什麼也不懂啊,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別說金融從業者了,他們能接觸到跟金融沾邊的估計就他們單位的會計了。我還非常清楚地記得,我大一剛入校,被輔導機構忽悠著報他們的acca培訓班,結果那姐姐問我知道四大是哪四大嗎,我和另外一個從雲南小城來的哥們面面相覷的樣子。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於是整整四年的時間,我就追著學長學姐的步伐,求爺爺告奶奶地去找實習,拼了命地去啃數學分析。但真的難啊,當時有段時間心態崩了,數分考tm40多,助教直接說你自己去那堆裡拿卷子吧,分太低了,我都不好意思說;實習也找不到,天天晚上跟我媽打電話哭,把我媽逼的也睡不著覺,腆著臉找畢業十來年的學生問能不能讓我去做實習,不要錢不給證明也行。

最後託這姐姐的福,好歹是給我領進門了,說實在的我是真的感謝她,雖然沒給工資,但確實用心交了我不少東西,我對金融行業的基本認知也是那時候構建的,沒有她我可能早就去銀行當櫃員了。大學四年就在這個迴圈中慢慢前進,大一下數分差點掛了科,嚇得整整一週睡了也就20多個小時,心想要真的掛科了我就從宿舍樓頂跳下去,順便給宿舍哥幾個保個研,都對我不錯不能虧待了他們。最後一看總分61,當時是真想給老師磕個頭。

大二磕磕絆絆地混了個還行的績點,把總績點補起來了,還混了不少活動和比賽,還跟個sb一樣和喜歡的妹子在微信上表白= =,然後被婉拒以後跟室友吃飯的時候哭到冒鼻涕泡,老闆還以為我從菜裡吃出刀片了。

大三就開始準備申請留學了,因為計劃的早,也沒遇到啥語言標化的問題,倒是為了寫文書把自己認識的老外都問了個遍,社恐患者差點死在這。。。

大四就混吃等死,但其實為了申請也沒睡好過覺,最後自己想錄的學校一個沒錄,雖然心裡也知道自己配不上藤校的牌子,但還是很失落。中間還為了避免無學可上,申請了德國的學校,最後還拿了獎學金,雖然最後因為語言問題沒去成,但這也算我大學四年第一次為自己感到驕傲的時刻。

同時也是抱著碰一碰的心態,去申請了學校的phd聯培專案,在一幫大佬眼皮子底下展示自己的課程作業,最後讓我撞狗屎運撞上了,但是一想到去了就要學高階計量,博一有博資考試,博二還有小論文,也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讀博,就死活不想去。我爸知道我拿到phd的offer,老臉都笑成菊花了,還悄悄和我媽說,沒有她也不會有我這麼出息的兒子。但我不想去,拿了offer第二天,和老爸老媽大吵了一架,氣的倆人一晚上沒睡。第二天我媽起來第一句話,如果你不想去讀,那就別去了,我們支援你。

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們這句話。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最後我去了一個在國內基本沒啥名氣的大學,qs排名300多,usnews也才30多,因為我覺得這地方全是白人,不至於我跟回了國一樣,留學就留學,多跟老外交流交流,也算是走萬里路了。

結果來了以後發現都是扯淡,一個班裡80%都是中國人,剩下20%裡還有不少老印,白人都是大哥大姐,來這讀part time的,人都工作好幾年了,和我們這幫學生仔壓根聊不到一塊。

不過學校裡倒是挺diversify,各色人種嘰嘰喳喳,彷彿回到了我母校,就是他們更誇張點,一到半下午,草坪上都是大白腿,還有不少哥們就穿個褲衩跑步,身上腱子肉是真帥。老印和同胞們倒是收斂一點,但也是盤著腿的,趴著的,討論問題聲音大到整個廣場跟集市似的。教學樓更離譜,可能是經費太多了,就擱著可勁造,大穹頂造的跟教堂似的,整個校園裡所有樓都是尖頂的,進校園跟進霍格沃茨一樣。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食堂倒是跟國內一樣,又貴又難吃,漢堡硬的掉渣,還賣13刀,我出門買個麥當勞都比這便宜。來了之後一開始還不覺得自己到國外了,雖然英語渣,但是買個東西坐個車和人家連說帶比劃也能應付,直到他們跟我打招呼。。。我是真不知道他們為啥這麼愛打招呼,大叔我都不認識你,你上來就how‘s it going,我都傻了,社恐患者就只能小聲跟蚊子一樣問個好就溜了。

老墨更離譜,去老墨餐館吃個飯,店老闆一口一個friend,brother,sister,誇他兩句披薩好恰,這哥們臉都快笑飛了,關店門的時候哼著歌開上他那特斯拉,一腳油門80邁就沒影了。過了一個月,現在我也熟了,反正thank you,good,have a good day瞎說吧,你誇我誇一起誇,大家都高高興興打工上課去了,別的不說心情還不錯。

同學們也很強,各路神仙都有,有工作經驗的甚至比沒工作經驗的還多;有的哥們姐們直接美高讀上來,比美國人還美國人,反正我見uber司機開車沒他們路子野;當然也有不少和我一樣是陸本來的,窮的富的,背景五花八門,有家裡有礦準備回去繼承家業的,有堅定想潤的,還有全是家裡安排的自己還沒想好的。別的不說,真的是開了眼了。

我以往也知道身邊有富哥們富姐們,但大部分人的背景基本是一樣的,普通家庭,靠自己吭哧吭哧考上來,大世面基本沒見過,有點錢的可能出國旅過遊,但絕大部分可能這輩子都沒出過東亞,除了成績勉強拿得出手,其他真就稀裡糊塗,真要找一個詞來形容,就是小鎮錯題集,學學不會,苦吃不來,世面沒見過,也別指望能有啥領導力,頂天當個工具人不錯了,商科學生,書讀到碩士就差不多得了,再往下讀有病吧。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但我出來以後,才慢慢意識到,可能,每個人的人生側寫可以差異大一些?那天摸魚,在草坪上躺大字,看到一群可能三十多的大哥們聚一起吹水,full time的,part time的,master的,phd的,甚至還有個隔壁化學系跑來蹭茶水的,一問啥背景都有,有從機械轉金融的,有在金融行當裡幹了八九年回來補文憑的,最離譜的是他們跟我說這都不算啥,我們一必修課老師是從核工程轉金融的,甚至還讀了個phd,我都沒想到那大肚腩老頭這麼強。

再說說生活,作為當之無愧的巨嬰,我留學前基本沒幹過啥成年人該乾的事,來了這邊之後啥都得自己操辦,麻是真麻。想著來了找二手群買傢俱,結果來了發現老白們開價是真的狠,賣的東西也不是最便宜的那種,不得已買了亞麻的傢俱,結果快遞送了整整一週,我就睡了整整一週地板,天天聽樓下蹦迪,骨頭都快睡散架了。

東西送過來了,還得自己裝,擰螺絲擰的還挺樂呵,裝好桌子椅子床,還有種拼好積木的滿足感。辦銀行卡遇上的客戶經理是老印,穿的一板一正跟個老貴族似的,但一開口我就聽不懂了,連猜帶比劃好歹弄下來了,去隔壁辦電話卡,結果被告知vivo手機不能用他們的卡,還斥巨資買了個三星,買回來發現巨卡,血虧。辦了公交卡,結果上車發現一堆人從後面逃票,就我一個傻乎乎地刷卡,(雖然這一幫子被司機吼回來補票了)

吃飯也吃不好,出去吃動輒30刀,肉疼,自己做又暫時沒廚具,剛來十幾天餓瘦了十來斤,最後把附近的麥當勞、漢堡王吃了個遍,路我都記下來了,閉著眼睛走都沒問題。廚具到了就好多了,兩個室友都是大廚,做個飯輕輕鬆鬆,我就負責打打下手,洗碗擦鍋,吃的倒也自在,不過我也在研究看我怎麼復現一下老媽的手藝,畢竟天天吃人家女生做的飯還是有點丟人。。。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然後就是找工作。。。算是和國內一樣的灰色經歷,投簡歷投到凌晨三點,凌晨兩點和公司面試,去career fair嘴都張不開,回來投簡歷越投越消極。國內國企銀行不願意要海龜,覺得回國太麻煩,也不好現場面試,證券今年好多壓根沒開校招,外企競爭和神仙打仗一樣;美國就更慘了,一聽你需要sponsor,馬上花式變臉,嘴上說著沒關係,實際上早給你cv拉黑名單了,也合理,我是經理我也這麼幹,平白無故多花那麼多錢招一個東亞工具人,英語都說不順溜,說不定培養三年抽不到籤又跑了,何必呢。這個時候就開始羨慕有綠卡的同學了,投簡歷跟玩一樣,實在不行還能再讀個二碩,反正家裡也不著急著讓就業。

羨慕是真羨慕,也希望自己能有那麼好的條件,但是心裡也清楚,爸媽已經盡力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是農民,還在土裡刨食吃呢,兩個人都是老實人,從農民一路走到省會,還攢下幾套房子,吃的苦比我只多不少,換我我肯定做不來。

話說那麼多,路還是得走,慢慢來吧,也想開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的父母完成了他們的使命,現在輪到我了,美國留不下我就去歐洲,家裡的錢也不好意思再敗了,先回國幹兩年,自己攢攢錢,去歐洲,荷蘭、德國、法國、西班牙,總有一個地方能讓我有個新家。

為的也不是什麼榮華富貴,自由民主,我只希望我的下一代能開心一點,不用再經歷一次我經歷過的痛苦,我要給他/她更好的教育條件,讓他/她不再因為害怕考砸而這輩子也不想碰數學;讓他/她能有機會學著怎麼和人社交,而不是和他爹一樣慫到連看到面試官都緊張到肚子疼;讓他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而不是和他爹一樣只能走羊腸小道,每每被逼到想跳樓;我希望他能接受完整的邏輯學訓練,真正系統化地學一些東西,一些他熱愛的東西,而不是和我一樣沒得選;我也希望他能培養一些自己的愛好,而不是和他爹一樣就會窩在臥室打個電子遊戲(當然他要也愛打更好,老爹直接ps8,xbox720帶他起飛)。

我希望他活得更快樂一點。

我也希望自己活得更輕鬆一點,我做過的實習,帶我的老師們真的都很好,但我真的看不到他們眼裡的光,我不是吃不了苦,但我不想幾年後,自己也變成行屍走肉,或許隨便找個老婆搭夥過日子,然後就這樣如此往復30年。

我也希望自己能見識更多的奇蹟。我很喜歡空洞騎士裡的一句話:我忘卻了所有悲劇,所見皆為奇蹟。我希望在我有限的生命裡多看看這個世界,看看世界上其他人是怎麼生活的,他們的快樂,他們的痛苦,我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同為人類,我還是希望和他們分享,因為分享本身,就是一種奇蹟。

我也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找到自己熱愛的東西,我熱愛電子遊戲,我喜歡體驗無數創作者為我定製的人生,做一個無數位面間的流浪者,見識無數綺麗的幻想,可歌可泣的史詩,爾虞我詐的陰謀。但這不夠,我還要繼續尋找我熱愛的東西,我喜歡語言,我想多學幾門語言,它們讓我能感受到一個民族的歷史,能讓我感受到掌握知識的快樂。

我希望,自己能體驗過去22年沒有餘裕去體驗的快樂,而不是縮在掏空父母錢包,給背上30年房貸的水泥盒子裡,看著下一代重複我的痛苦。我知道有人會說我何不食肉糜,農民有多苦,你以後會更苦,這算什麼。確實,但這是我短暫人生中最為痛苦的回憶,就讓它代表我對苦難淺薄的理解吧。

窮學生出國,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絮絮叨叨寫了好多,總的來說,留學是讓我對世界有了新的認識,無關politics,也無關金錢,但它確實讓我意識到,人生是可以有選擇的,雖然我的人生已經蹉跎了22年,但我可以確保我的下一代過上有選擇的生活,或者至少我的後半生,能過上更有意義的生活,哪怕這所謂的意義在他人看來有多荒謬,哪怕我死在了追求這意義的路上,至少,我不後悔,只要別是被車創死的,我一定能滿意地合上雙眼,畢竟沒有比死在追求自己理想的路上,更浪漫的事了。

捍衛自己的理想之火,併為之而戰,直到死亡。與君共勉。

(來自網友口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