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立冬的一封信

寫給立冬的一封信

立冬:

你好。

樹上的葉子還沒落盡,濃郁的秋色尚未看夠,一場冷雨後,你就來了,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們:漫長的冬天已然開始。

我不喜歡冬天。北方的冬天寒冷、乾燥,毫無生機,但我更不喜歡南方的冬天,潮溼、陰冷,十分難捱。再往南,就沒有冬天了,也不好,景色就像一件總不換洗的外套,總這麼穿著,看上去著實有些油膩。還是四季分明一些,才爽朗。

在你即將和我們在一起的十五天,每五天被分為一候

,“一候水始冰;二候地始凍;三候雉入大水為蜃。”

寫給立冬的一封信

前兩候的意思人們都明白,第三候說的是:野雞一類的大鳥看不到了,因為它們都去了水裡,變成了巨大的花蛤。

古人的想象力實在驚人,貝殼的花紋,和羽毛的紋理多麼相似。

古人對你比我們重視很多。在你到來時,天子要走出皇宮,去郊外歡迎你,還要把冬天的衣服賜給大臣,算是發福利。

漢文帝就在這一天就給百官發過披襖子,魏文帝也在這一天給大家發過大棉帽子。說起來

,大棉帽子當時是老百姓才戴的保暖神器,有點身份的人都不願這樣打扮,就像今天講究時尚的人都不穿秋褲一樣。

所以,魏文帝專門出臺了政策,這一天,不分貴賤,都可以戴,還起了個特別的名字,叫:溫帽。

過去老百姓,也有自己的方式歡迎你。穿上新衣服,互相拜賀,謂之“拜冬。”現在看起來,雖有些形式化,但還是有必要的。至少大家見個面,寒暄一下,哪怕說話時嘴裡冒著白色的寒氣,心裡還是暖的。如今頂多發個朋友圈,或群發微信,手機按得燙手,心未必會熱。

你沒變,時代變了,沒有更好,也沒有更壞。

我也在變。有位研究周易的專家給我看過生辰八字,認為我每十二年是一個週期,會做不同的事,我不信。

不管怎麼變,人有些東西總是改變不了的。

只要堅持,世界瞬息萬變,我們依然可以和我們期待的那個我們相逢,握手言和。

上句話聽起來像繞口令,其實,就是繞口令。

繞了一圈,終會明白。

立冬,其實我小時候,從夏天就開始惦念你了。那時我常拿把摺扇,上面寫:

扇子有風,握在手中,有人來借,等到立冬。

當時,每次都覺得你是那麼遙遠,離滿頭大汗的我那麼遙遠。

當時,沒有想過在你無數次來去之後,自己會變成這般模樣。

當時,甚至都想不到未來的冬天裡,會有一種叫暖氣的東西。

一直到來濟南上大學,才用過暖氣。記憶最深刻的是,有一年下大雪,宿舍的幾個哥們打夠級,我坐在暖氣片上,手特壯,“燒”上家,“坐”下家,還打得對門不開點。

畢業後,就很少打夠級了,也沒在暖氣片上坐過。

比起坐在暖氣片上打夠級,我覺得為歡迎你來,喝點小酒更好。

寫給立冬的一封信

像李白筆下的你:

凍筆新詩懶寫,寒爐美酒時溫。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滿前村。

李白真有意思,同樣是月光,之前以為是霜,你一來,又以為是雪了。

對詩人來說,月光,就是雪上加霜。

我曾經也是一名詩人。在二十年前,你到來的時候,寫過一首《讓所有的民工都去廣場擁抱吧》:

普通話不好沒關係

西服發皺也沒關係

記得刮臉,把工地上長出的鬍鬚

割下來。留在某個角落

所有的民工兄弟,我們一起

去廣場擁抱吧。這裡不收門票

更不用為心愛的女人

因一件羽絨服和你分手擔憂

所有的民工兄弟,選一個陽光燦爛

的中午。我們去廣場擁抱

陽光,已經不能再逼迫我們流下汗水

城市的高樓大廈和老家的麥子

都是我們用汗水澆灌的

所有的民工兄弟,我們一起

在廣場擁抱。除了蜂窩煤

這是我們在冬天唯一的取暖方式

那時我滿腹情懷,對窮人充滿悲憫。如今依然,卻越來越發現,其實值得悲憫的並不僅僅是窮人。

每個人有著不一樣的痛苦,卻有著同樣的絕望。

像一個漫長的,讓人不知該如何度過的冬天。

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