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有個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少年郎，他說，玲瓏，等我從軍回來，做了大將軍，就風風光光地把你娶了。
玲瓏紅著眼眶，她說，刀劍無眼，你活著回來，就算無媒無聘，我也嫁你。
後來，那個少年郎回來過，他做不成大將軍，卻做了大將軍的女婿。
1。
玲瓏是哭著嫁入聞家的，雖說是她娘作主，把她嫁給聞世源做妾，可這條路，最後是她自己點頭的，這嫁衣，也是她自己穿的。
聞老夫人說，“玲瓏，你在聞家做事三年，是個踏實的姑娘，我看著歡喜，你看知蘭嫁給世源七年有餘，硬是沒能給聞家留個後，世源至今都沒納過一門妾，也算對得起親家了，我找人算過，你跟世源的八字極合，給世源做妾，你有享不完的福。”
聞夫人說拉著玲瓏的手說，“玲瓏，世源橫豎都要納妾的，你是個安分的姑娘，嫁給世源，我會當你是自家的妹妹，我們一起服侍世源，將來你生的孩子，我一定厚待。”
母親罵罵咧咧地說，“寧玲瓏，你能嫁給聞老爺，多虧我把你的八字生得好，鳳陽城多少姑娘想進聞家，擠都擠不進去，這親，你點頭也得成，不點頭，也得成。”
所有人都勸玲瓏，能嫁給聞世源，是寧家祖上積了厚德，可是，玲瓏喜歡李木，未婚先替李木照顧著李家寡母，這事並不是什麼秘密。
那日玲瓏拿著聞家的禮單退回去，是聞世源接見她的。
聞世源看著桌面上的單子，他手指敲著案桌，良久不語，玲瓏侷促地搓著她那件洗得發黃發白的灰衫袖口，“聞老爺，我不能嫁給你，請你另選她人，好不好。”
聞世源輕啖著茶，他目光深幽地盯著玲瓏，“玲瓏，是不是讓你做妾，你心裡有怨氣，瞧不上我們聞家？”
玲瓏一個勁地搖頭，“聞老爺，你不要誤會，是玲瓏配不上你，玲瓏出身貧寒，怎麼能嫁給聞老爺。”
“可是，我一點也不介意你的出身，並且……”聞世源輕笑一下，“並且，我覺得，你是個溫善的姑娘，比起那些擠破腦袋，也想進聞家做妾的姑娘來說，我更喜歡你這樣，心思單純的。”
“可是……”玲瓏惶惶地抬頭，對上聞世源的目光，她又怯怯地把頭低下去，手指扣著衣裳，“聞老爺，玲瓏不能嫁給你。”
“是因為李木吧？”
聞世源雖是問玲瓏，但他的語氣卻是肯定的，“三年前，你送李木去參軍，就這麼給他照顧著他母親，不分日夜，你有沒有想過，李木可能回不來了？”
玲瓏緊抿著嘴，“不可能，木哥哥說過要回來娶我的，他一定會回來的，他一定還活著。”
聞世源爽脆地笑著，他的語氣中透著些散漫，“玲瓏，人都是有貪慾的，就算李木還活著，你就沒想過，他會變心嗎？”
玲瓏篤信，嘴角微微上揚，“木哥哥怎麼會變心呢，等他做了大將軍，衣錦不鄉，就會回來娶我了。”
玲瓏天真得有些傻氣。
聞世源長吁氣息，“這樣吧，你嫁給我，替我把我娘應付過去，我也答應你，我不碰你，等李木回來，我完完整整地把你還給他，如果李木對你連這點信任都沒有，就不值得你替他守身如玉了。”
玲瓏不可置信地望著聞世源，聞世源嘿笑兩下，“當然，你也可以不同意，不過，依你娘那性子，今日你不嫁給我，明日沒準你娘就把你賣給別人家做妾了，畢竟，你弟那筆賭債，你娘是指望把你賣了還債，到時候去到別人家，霸王硬上，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玲瓏臉憋紅著，她懾懾地望著聞世源，“聞老爺，你說的那個，是真的？”
聞世源玩弄著手上的玉扳指，散漫地說，“哪個？”
“就是，就是……不碰我？”
“當然，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玲瓏沉凝片刻，緩緩點頭，這親事便成了。
2。
賓客散盡，玲瓏在新房坐了半天，情緒也平伏了許多，聞世源進來時，她還是緊張地攥緊粉嫩的嫁衣，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嫁了，恍惚不實。
玲瓏是鳳陽城土生土長的百姓，她的父親爛賭成癮，在母親生下弟弟的時候，父親一次醉後失足，摔在湖裡面，第二天浮屍起來，聽聞，母親第一次聽到父親死亡的時候，愣了愣，片刻，便像個傻子一樣，發瘋似地笑著。
鳳陽城的百姓都以為，母親會再嫁，畢竟母親被父親從早打到晚，也是大家有眼共睹的，母親對父親，大概是沒有一絲情意了。
可是，母親非但沒有改嫁，還把兩個孩子拉扯長大。
玲瓏跟李木住的對門，竹門對竹門，都是喪夫寡母，兩個母親相惺相惜，兩個孩子也相互愛護。
李木與玲瓏青梅竹馬，李木當著兩位母親的面說，他要娶玲瓏做娘子，兩位母親只是溫善地笑了笑，算是同意這門親事了。
三年前，玲瓏那才十三歲的弟弟，不知怎的，沾上了賭癮，一發不可收拾，母親起初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直到追債的揚言要把玲瓏家一把火燒了，玲瓏跟李木把成親備下的錢拿來還債。
那夜，玲瓏跟李木坐在院子裡，玲瓏一個勁地說對不起，李木心疼地把玲瓏抱在懷裡，“玲瓏，不怨你，玲瓏，我想過了，我們這麼下去也不是法子，前段時間，我看到朝廷的公榜，徵兵去西北參戰，我已經報名去了，等十來日就起程。”
玲瓏慌了，“木哥哥，你怎麼能去參軍，不行，那樣太危險了。”
“傻丫頭，我還要娶你呢，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有事的。”李木揚起臉，“玲瓏，等我做了大將軍回來，就風風光光地娶你，我們也讓鳳陽城的百姓吃上喜席。”
玲瓏紅著眼眶，“木哥哥，刀劍無眼，你活著回來，就算無媒無聘，我也嫁你。”
李木撫著玲瓏的臉，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彼時，他們兩情相悅，的確是真的。
第二天，玲瓏就去了聞家的萬燈園找活做。
聞家是做燈籠發家的，原本聞家就是富貴人家，到了聞世源父親那一輩，興許是分家，鬧得兄弟不和，聞家燈園出過人命案，聞家就敗落了，後來到了聞世源接手燈園，才慢慢好轉起來。
聞家秉承行善積德，家和萬事興的原則，聞世源不但把燈園撐起來了，他還把落魄的聞家叔伯接回家，此舉甚得人心。
萬燈園做的都是手藝活，玲瓏手笨，做不來那事，燈園掌事祥叔把玲瓏打發回去，剛好被聞世源撞見。
玲瓏求著聞世源把自己留下，她想賺些錢，給李木帶在身上打點，聞世源看玲瓏是個有心人，就把玲瓏留了下來，還給她支了些工錢。
在玲瓏心裡，聞世源就是她的恩人，大善人，大福人，可是，玲瓏做夢也沒想到，忽然有一天，她會嫁給聞世源。
聞世源稟退房裡所有人，才挑了玲瓏的喜帕，玲瓏緊垂著眼簾，許久，她才起身，抱了一張被子，向聞世源躬身，“聞老爺，我，我睡地上吧。”
“哪有新婚夜，讓新娘子睡地板的道理的。”聞世源扯過玲瓏的被子，往懷裡掂量掂量，“我睡地上吧，沒那麼多講究，就是，你以後別叫我聞老爺了。”
“那，那我該叫你什麼？”
聞世源輕笑，“你就隨知蘭，叫我老爺吧，這樣你也不會彆扭。”
“老……老爺……”玲瓏抬了抬目，微微擠出這兩個字。
聞世源看到玲瓏的眼眶紅紅的，他摸著鼻子，“你哭了，我知道，你畢竟是個黃花閨女，委屈你了。”
“不是的，聞……”玲瓏搖頭，“老爺，你這麼體恤我，你就是我的大恩人，等木哥哥回來，我們一定會記得你這份恩情的，我不委屈，一點也不委屈，我就是，有點兒慌。”
“我不用你報恩。”聞世源說著，把被鋪在地上，他躺上去，側過身看一眼玲瓏，“再說了，我什麼都不缺，你拿什麼報答我，我想要的，你也給不了。”
“老爺想要什麼？”
“孩子！”聞世源深幽的眸了盯著玲瓏，“聞家到我這一代，還沒一個孩子，別說我娘，就是我，也擔心往後萬燈園會被叔伯盯著，像我爹那時候那樣，為了一點錢財，手足相殘。”
玲瓏小手握成拳頭，她囁嚅著，“老爺完全可以再納兩門妾室，這樣就能替聞家綿延子嗣了。”
聞世源喉結滾動下，“玲瓏，我好歹在鳳陽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我就那麼隨便，哦，依你的意思，我往大街上揪一個人來，只要願意替我聞家開枝散葉，我就納她進門，是不是這個意思？”
玲瓏吐著舌頭，她訕笑，分明是聞世源說想要孩子的，那你想要孩子，還想給孩子挑孃親，這事，就不是單一的想替聞家綿延子嗣的了。
玲瓏躺在床上，月色徐徐，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在床上翻來翻去的。
聞世源翻過身來，依舊閉著雙目，“玲瓏，你這麼折騰，怕睡著，我欺負你啊？”
玲瓏嘀咕著，“我，我大概是認床吧。”
聞世源倏地睜開雙目，他緩了片刻，起身，抱著被子上榻，“不怕就行了，地上又硬又冷的，我也睡不著，我們擠擠，睡一起吧。”
玲瓏的心提到嗓眼口上，她握著被褥，坐起身子，“我皮粗肉厚著，還是我下去睡吧。”
聞世源瞪一眼玲瓏，單手扼著她的肩膀，圈著她躺回去，“不用那麼麻煩了，你放心，像你這麼瘦巴巴的，我還瞧不上了，若不是娘執意說你八字好，旺夫旺子，我也不會娶你，好好躺著，別折騰了。”
“我……”玲瓏原是想要反駁的，可是，低眸瞅一眼自己，的確有點營養不良，像個長不開的小姑娘，同在萬燈園的姑娘，都笑話玲瓏，橫豎就是生了個好時辰，若不然，哪裡輪得到她做聞家的姨娘的。
聞世源把頭枕著手臂，悠然地閉著雙目，“玲瓏，還記得三年前，你剛來萬燈園的時候，什麼也不懂，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會留下你嗎？”
玲瓏點頭，“老爺說過，希望我跟木哥哥都好，老爺就是個心善的人。”
“得了，善不善，這些話你不用拿來恭維我，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
“我沒有恭維，在玲瓏心裡，老爺就是大好人。”
“那跟李木相比呢？”聞世源側身，帶著一絲隱笑看著玲瓏，“在你心裡，是我好，還是李木好？”
“這個……”玲瓏訕然笑著，“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就是李木比我好了。”聞世源平躺過去，虛虛嘆著氣息，“也就是我聽得進去這些話了，換作別人，新婚之夜，新娘子說著別的男人的好，一定沒有人聽得進去的。”
半晌，聞世源像自言自語，又像跟玲瓏說，“玲瓏，你這個人就是心太直了，我當初留你下來，是看不得你一個小姑娘，那麼急迫想賺錢，怕你出去走了彎路啊，畢竟你家裡，就是個填不完的坑，你自己糊里糊塗，就把自己坑進去了。”
“未婚先替李木養著寡母，不知說你心腸好，還是說你缺心眼，就憑你對李木這份明目張膽的心意，鳳陽城哪個男子敢娶你，從你答應替李木照顧他孃親，你就沒有退路了，你分明有很多法子的，偏生選了這麼一條，直接把自己的堵死的路。”
聞世源聽著玲瓏有條不紊的呼吸聲，他扭過頭看一下，燭光映在玲瓏半邊臉上，不染塵埃，他軟笑，“還是沒有長點心，這麼快就睡著了，真不怕我吃了你，我該怎麼跟你說，別等李木呢？”
聞世源深深地望一眼玲瓏，揣著玲瓏的手，又放開，目光繾蜷。
3。
玲瓏嫁進聞家，日子過得舒適，一眨眼就三個月過去了，聞世源不常來她的房裡，一個月就三兩次，還省得她去應付了。
不過，閒日子過習慣了，玲瓏就待不住，想回萬燈園了。
玲瓏回萬燈園的路上，竟看到李木，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追著李木跑回去，只見李木徑直進了李家。
玲瓏驚愕，恍恍喚一句，“木哥哥？”
李木回過身，他看著玲瓏，目光躲閃，“玲瓏，好久不見了。”
玲瓏眼眶紅灼，他撲在李木的懷裡，“木哥哥，你終於回來了，三年了，我每時每刻都在想你。”
李木把玲瓏推出懷裡，他後退兩步，“玲瓏，你現在是有夫之婦，既已成親，就不應該與我這般親近。”
玲瓏窘然，她著急解釋，“不是的，我跟聞老爺只是假成親的，聞老爺說過了，等你回來……”
“玲瓏，你能不能長點心。”李木輕笑著，“聞世源是什麼人，整個鳳陽城的人都看著你們成親的，這怎麼可能假得了，聞世源是有頭有臉的人，他會跟你玩這虛的玩意嗎。”
玲瓏哽噎著，她扯過李木的手，“可是，是聞老爺他自己說的。”
李木推開玲瓏，“玲瓏，我這次回來，是接我娘上京城的，明日就走，對了，我一年前就成親了，將軍賞識我，把他的女兒許配給我，我們男婚女嫁的，各不相干，我希望這次，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不是，木哥哥，你說過要娶我的。”玲瓏身體輕微顫抖，“木哥哥，你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李木背過身沒看玲瓏，“玲瓏，其實這樣的結果對你我都好，我上了京城，以後我再也不用過這種，一眼就望到底的日子，還有，你嫁給聞世源，以聞家在鳳陽城的地位，還有誰敢坑你弟，我們都能過好日子了，相反，如果我們真的成親了，我們不過是過著從前父輩那日子，面朝黃土背朝天，還要受盡欺凌。”
玲瓏目光顫顫，“所以，你真的成親了？”
“嗯嗯。”李木用力點頭，他抿下嘴，“我也祝福你。”
玲瓏揚起手，打了李木一個耳光，“我就當這三年的等待，餵了狗。”
玲瓏哭著離開，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剛好被聞老夫人看到。
回到聞家，聞老夫人就把玲瓏的婢女叫過去，詢問一番，聞老夫人讓婢女把玲瓏叫過去。
玲瓏原本哭紅著眼，她洗了把臉，才去見老夫人。
老夫人黑著臉，“玲瓏，我看你是個安分的姑娘，才讓世源娶你，可是，你竟不知羞恥，嫁了人，心裡還想著別的男人，我們聞家丟不起這個臉，還有，你說你跟世源是假成親的，這算什麼，聯合起來騙我這個老太婆嗎？”
玲瓏咚地跪下，“娘，玲瓏不是有意要欺瞞你的，這事實屬無奈。”
“呵，無奈，想著別的男人，就不無奈了，你怎麼這麼不知羞恥。”
聞老夫人說著，氣得順起桌子上的茶杯，往玲瓏跟前摔過去，玲瓏原本就膽怯，這事上也是她理虧，她蜷著身子，只是一個勁地說對不起。
聞老夫人氣惱，“去院子裡跪著，等世源回來，看怎麼處理你，聞家花那麼多錢，就娶了個朝三暮四的丫頭。”
聞夫人扶著聞老夫人的手，“娘，這眼看就要下雨了，別讓玲瓏去跪了，等老爺回來，再定奪。”
“跪一下又不是要她的命，我一開始就說了，這未婚先替男人照顧寡母，這姑娘心思都在那男人身上，怎麼能娶呢，你們偏不聽，得了吧，鬧成這樣，像什麼話。”
聞老夫人瞪一眼玲瓏，玲瓏就蔫了，躬著身出去院子裡跪著，她向來恭卑，就算嫁入聞家，她也自省，不敢越矩半分，她唯一不卑不亢的，就是喜歡李木這件事上。
李木離開的第一年，玲瓏的娘就開始數落她，好好的姑娘，把自己弄得像個寡婦一般，以後李木不要她了，看還有誰敢娶她。
鳳陽城的百姓茶餘飯後，也會調侃玲瓏，倒貼給李木，李家孤兒寡母，四壁徒空，玲瓏上趕著要嫁，不是傻的，就是缺心眼了。
每每聽到這些，玲瓏都不以然，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會反駁幾句，唯一在這件事情上，她理直氣壯的，卻也是在這件事上，她輸得慘烈，不值一提。
玲瓏在院子跪了半炷香的時候，就下雨了，傾盆大雨，聞夫人看著糾心。
劉媽過來，給聞夫人披了個披風，“小姐，下雨天涼了，回屋吧。”
聞夫人輕嘆口氣，“劉媽，這雨下得真不是時候，玲瓏還在那跪著呢。”
劉媽眼裡有些不屑，“小姐，姨娘這是她自找的，聞家那麼好的夫家她瞧不上眼，卻還想著別的男人，那當初她就不應該圖聞家的錢，嫁進來，你說，你好不容易給老爺納個妾，想她早日替聞家開枝散葉，這倒好，她跟老爺演起虛情假意來，把聞家綿延子嗣這事耽擱了，以後還得小姐想法子。”
聞夫人無奈地笑了笑，眼底溫灼，“世源是心善，可是啊，他哪會隨隨便便就納一個姑娘的，如果真是這樣，我早讓世源收了綠柳，綠柳是陪我嫁過來的，自己人還不用操那些心。”
劉媽皺眉，“小姐，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明眼看是娘想世源娶玲瓏，實則是世源自己看中玲瓏的，你剛才沒聽到孃的話嗎，我估摸，娘是到定親才知道玲瓏的八字，什麼八字好，都是虛的。”聞夫人嘆息，“世源從前跟我提起過，聞家落難那會，娘跟著爹吃盡苦頭過來，他就很敬佩像娘一樣，一心一意對夫君，又吃得了苦的姑娘，玲瓏算是撞上了這點，世源越看越歡喜，也怨我肚子不爭氣。”
“小姐，你也別自責了，你進聞家這些年，任勞任怨，擔起聞家後院，既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爺心裡不會不知道的。”
“可終究我沒能給聞家生下一兒半女，功不抵過。”聞夫人掖緊披風，垂了眉目，“是涼了，劉媽，你快去萬燈園把世源找回來，玲瓏身子弱，再淋下去，把身子摺進去，會落了毛病的。”
“夫人，你就是心太善了。”劉媽輕喃著，還是走了出去，她回頭望一眼聞夫人，心裡疼惜啊，這麼好的人，怎麼就不能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4。
聞世源匆匆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玲瓏跪在那裡，身子搖搖晃晃，他心裡一緊，淌著雨水過去，把她抱起來，“玲瓏，你沒事吧？”
“老爺，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回來，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聞世源滿目的憐惜，抱著玲瓏，邁著步子離開。
聞夫人杵在那裡看了許久，才折身回去，“劉媽，今天不用給老爺留湯了。”
屋外的雨歇停了一會，又斷斷續續下起小雨，屋簷上的雨，嘀嘀嗒嗒，屋裡的人，沉默不語。
聞世源捏著茶杯，盯著玲瓏，玲瓏心虛得很，低頭不語。
“你今天去見了李木？”
“在路上遇到的。”玲瓏輕笑，透著冷意，她下意識地環抱著自己，“李木他，成親了，娶的是將軍府的姑娘，也對，像我這樣貧困的姑娘，怎麼能跟將軍府的姑娘相比。”
聞世源握過玲瓏的手，玲瓏怯意地望一眼聞世源，微微張口，“老爺……”
“玲瓏，其實，半年前，我就知道李木成親了，我去京城的時候，見過一次李木，他託我好好照顧你。”聞世源話語緩擱了一下，“我想跟你說來著，但是你那麼掘，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玲瓏倒抽氣息，“所以，老爺娶我，也是受人之託了。”
“那倒不是，我的確是喜歡你這丫頭，我娶你，真心想讓你的日子好過一些。”
玲瓏惶惑，“老爺，我，我何德何能，讓你這般惦記。”
聞世源心疼地把玲瓏擁入懷裡，“誰說你無德無能的，玲瓏，我喜歡你，就想你抬著頭過日子，我聞世源的女人，就應該大大方方，昂著頭過日子，我不想看你像娘那樣，吃從前那些苦。”
那晚，玲瓏並沒有睡意，她躺在聞世源的懷裡，待聞世源睡著，她悄然起身，披了披風，下過雨的院子裡，格外寒涼，她站在門檻處，細想起這些年，與李木的一切，一幕幕閃過，又一幕幕落下，好像刻骨銘心，又好像，都是生活碎事，不值一提，玲瓏微昂著頭，輕喃著，“過去了，都過去了。”
5。
為了讓玲瓏開心點，聞世源讓玲瓏回了萬燈園，不過沒讓她再編燈，而是讓她試著接觸生意上的事。
七夕那天，玲瓏安排了一出花燈展，那一條街，各種各樣的燈海，把整個鳳陽城襯紅紅火火，好不熱鬧。
看著燈下那些少年俏女，羞怯又嬌俏的樣子，玲瓏恍惚覺得，原來，自己錯過了自己最好的年紀，從十五歲到十八歲，她只顧著賺錢，幫著弟弟填坑，又照顧李母，她根本沒有時間替自己想想。
細想起來，這三年，跟她在一起最多的，竟是聞世源。
有一次，她發著高燒，在萬燈園暈了過去，是聞世源抱著她去找大夫的，她當時只覺聞世源待她，只是一般的長工那樣。
還有一次年底，萬燈園在趕量，玲瓏為了多編幾隻燈，大家都走了，她還在那裡編燈。
後來很晚了，聞世源給她捎了吃的過來，聞世源調侃著她，玲瓏一個人編燈，都不夠耗燈油錢的，不如兩個人編。
那晚聞世源竟整整陪了玲瓏一宿，萬燈園的工人也笑話過玲瓏，聞老爺對你格外照顧，是不是看上你了。
那時玲瓏只當笑話聽了，在她眼裡，聞世源如兄如父，玲瓏從小沒享受過父親的愛，聞世源對她這般照顧，讓她倍感親切，卻也沒往其他方面想。
如今成親將近一年，玲瓏越發的倚賴著聞世源。
聞世源握過玲瓏的手，“一個人傻笑什麼？”
玲瓏側目望一眼聞世源，滿目溫軟，她輕笑，“我是看著這些姑娘們，感覺自己都老了。”
“你還是個姑娘，哪裡老了，莫不是，你嫌我老了？”
“我哪有……”玲瓏反駁，碰上聞世源看她的目光，有些渾濁溫熱，她嬌怯地垂了眼簾，“老爺老當益壯，一點也不老。”
“老當益壯，那還是老了。”
“老爺，我不是那意思，我不與你說，我說不過你。”玲瓏撇嘴，往人群中擠進去。
看著玲瓏在燈海里跑著，那笑意染了整條街，聞世源雙手揹負，揚了笑意，他終於看到玲瓏無憂無慮地笑了。
還記得，從前的玲瓏，人前唯唯諾諾，在萬燈園，也是爭著做事，就怕萬燈園不要她了，她自己生著病，卻還揹著李母去尋看大夫，她那矮小的身板子，揹著李母，搖搖晃晃的，她光憑著一腔孤勇，硬是把日子扛下來而不自知。
聞世源知道李木成親的時候，那次他把李木打了一頓，先是氣惱，後來打完李木，聞世源竟有一絲莫名的開心，他覺得，李木給不了玲瓏幸福，那次見完李木，他就尋思著，想納玲瓏做妾了。
聞世源送玲瓏回她的院子時，玲瓏就趕聞世源離開，“老爺，快回去休息吧，別讓夫人等久了。”
聞世源拉著玲瓏的手，“玲瓏，我今天晚上留下來陪你好不好。”
“不行，快回去，我可不想壞了規矩。”玲瓏嬌嗔，她雖與聞世源成親一年，可自從出了上次那事，聞老夫人就規定，不管大小節日，聞世源都要在聞夫人屋裡睡，並且，每個月只能在玲瓏這邊兩日，玲瓏原本就不在意這些，也就罷了。
聞世源想著先應付聞老夫人過去再說，誰想到，玲瓏是個極守規矩的人，就苦了他。
聞世源無奈，只好離開了。
只是，玲瓏才進屋不到一會，聞世源又折身回來了，玲瓏摘下頭上的釵子，回過身，“老爺，你怎麼又回來了？”
聞世源倚在梳妝檯上，無辜地說，“知蘭已經睡下了，我無處可去，就只能讓你收留我了。”
玲瓏撲哧而笑，“老爺哪能無處可去，聞家上下不都是老爺的嗎。”
聞世源愣愣地看著玲瓏，原本清澈的眸子變得渾濁，他攬著玲瓏的腰身，扣入懷裡，輕喃著，“可是，我就是想在你這屋裡，可不可以？”
玲瓏緊抿著嘴，半晌，才點點頭，她猜得到，這是聞夫人有意而為之，白天聞夫人找過她，苦口婆心地勸玲瓏，“玲瓏，你嫁入聞家快一年了，老爺說你還是個姑娘身，我想想都覺得荒唐，也就老爺縱寵你了，你看，老爺三十而立，有妻有妾，卻膝下無一個孩子，外面的人都要笑話老爺了，說老爺不行，老爺寵愛你，你也得替老爺著想，你實在跨不過去這道坑，你就勸老爺多納一房妾，不能再這麼耽擱下去了。”
想到讓聞世源再納一門妾，玲瓏的心裡難免有些揪痛，她沒有很喜歡聞世源，可若說不喜歡，也喜歡。
聞世源挑起玲瓏的下巴，瞅著她，“玲瓏，我們是不是，也能做點別的事了？”
“老爺……”玲瓏小手握著聞世源的衣袖，她怯生生地點頭，“我先去把燈吹了。”
玲瓏走到燭臺前，她剛吹了燭火，聞世源圈著她纖細的腰身，扳過她的身子，灼熱的吻落下。
玲瓏還沒預熱，身體已經被聞世源撩得滾燙，聞世源把這一年壓著的情意，發揮得淋漓盡致。
許久，玲瓏身子痠軟地枕在聞世源的懷裡，口裡喃喃著，“誰說老爺不行的，這一折騰，比年輕小夥子還得勁。”
聞世源側身，故意拉著臉，“玲瓏，你這麼說什麼意思，你是還想著李木，暗地裡拿我跟李木相比嗎？”
玲瓏愣了愣，她連忙擺手，“老爺，我沒這個意思，我就順口一說，你不提起李木，我險些都忘了他了。”
“真的？”
玲瓏欺身壓在聞世源身上，主動吻一下他的唇，誠然地說，“真的，我這心很小的，只容得下一個人，從今往後，這裡面，只有老爺了。”
果不其然，這招聞世源極其受用，他扳著玲瓏的後腦勺，深深地佔著這片薄唇的絲甜。
6。
第二天玲瓏的被褥上落了紅，她並不太懂這事，是婢女發現了，然後去告訴了聞老夫人，聞老夫人這顆心，才算落下了，又是補品，又是大夫，不消停地往玲瓏的屋裡送。
玲瓏不負重望，三個月後就發現有喜了，聞老夫人拉著玲瓏的手，一臉的溫慈，“玲瓏，果然還是年輕，這麼快就有喜了，往後啊，你就好好休息，有什麼事讓秋菊去做，還有，萬燈園人多，你也別去那裡了，免得碰碰撞撞，有個不好的，不管這胎生的是男兒還是女兒，娘這心裡也踏實了。”
玲瓏望一眼聞夫人，聞夫人雖有失落，也是開心，她順手摘下手上戴了幾年的玉鐲子戴到玲瓏手上，“玲瓏，辛苦你了，只是，有些事，老爺不懂，你也該懂得，這些日子，我就少讓老爺去你屋了，我怕老爺不懂節制，你還年輕，以後還有日子跟老爺相處。”
玲瓏刷時臉紅了，“夫人，玲瓏年少不懂，都聽夫人的。”
“都要當孃的人了，還年少。”聞夫人捋著玲瓏的額髮，眼裡全是羨慕，“有什麼事，儘管跟劉媽說，一切以孩子為重。”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玲瓏生了一個兒子，聞家上下，可高興了，玲瓏這個姨娘的身份，母憑子貴，也享了聞夫人該有的待遇。
孩子百日宴那日，聞家高高興興地大辦了一場，玲瓏一直記得自己的身份，絲毫不越矩，讓聞夫人抱著兒子，她只是站在一旁，聞世源怕玲瓏心裡會不高興，藉著賓客在看孩子的間隙，他把玲瓏拉至一旁，“玲瓏，你是孩子的娘，你不用這麼躲躲閃閃的，知蘭是聞家的夫人，是孩子的母親，你也是孩子母親，你是他的親孃。”
玲瓏努嘴，她推著聞世源，“老爺，我沒那麼小氣，你看，自從我生了孩子，夫人臉上也有了笑意，夫人一心一意把霖兒當成自己的孩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誰抱不都是聞家的孩子嗎，快去吧，別冷落了夫人。”
看著聞夫人臉上洋溢著笑意，玲瓏打心裡歡喜，她覺得，能嫁入聞家，得到聞家一家子的喜歡，她已經很知足了，並且，聞世源也幫著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走了正道，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走。
在聞世源起初最難的時候，聞夫人特意下嫁給聞世源，藉著母家的財力，幫著聞世源把萬燈園撐起，聞老夫人不止一次跟玲瓏說，就算聞夫人生不了孩子，也要敬她，沒有她，也許，就沒有聞家現在的萬燈園。
嫁給聞世源，玲瓏最大的改變，就是學會感恩，惜恩，她是真心敬重聞夫人。
後來，玲瓏與聞世源打理著萬燈園，聞夫人在家裡打理著後院，以及照顧孩子，鳳陽城的人說起誰家後院爭風，都會拿聞家來說事，聞家是妻賢妾良，有時候聞夫人跟玲瓏一起逛街，兩個相處得，跟姐妹一般，都羨慕聞世源好福氣呢。
那日，玲瓏晚上回來時，看到聞夫人抱著一歲多的霖兒在懷裡逗玩，一家其樂融融，這情境很是歡愉。
秋菊看到玲瓏回來，就上前問，“姨娘，你吃過飯了沒？”
聞世源轉身，“玲瓏，你不是說去見李老闆的嗎，怎麼回來了，吃飯了沒，我們剛吃了，我以為你跟李老闆在外面吃了呢。”
玲瓏走過去，逗樂著霖兒，眼底溫軟，她往椅子處坐下，“我原本是跟李老闆吃飯的，可是忽然身子不適，就去看大夫了，明日還要老爺去見一下李老闆。”
聞世源皺下眉，擔憂地問，“哪裡不舒服了，我都說了，讓你少奔波，你偏不聽，把身子摺進去就不好了。”
“還不是怨老爺。”玲瓏嬌嗔著。
聞夫人把霖兒遞給劉媽，“老爺，以後要緊著玲瓏休息，累壞她， 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誰說不心疼，是她性子倔，我說不過她。”聞世源說著，望著玲瓏，“想吃什麼，讓她們去給你做，你回屋去躺一下。”
“不用了，我沒什麼胃口。”玲瓏輕搖頭，她望著霖兒，再望一眼聞夫人，她似乎做了個決定，“夫人，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什麼事，自家人，說什麼外話。”
“就是霖兒，我想讓霖兒放在你屋裡養著。”
“啊？”
聞世源著急，“玲瓏，發生什麼事了？”
玲瓏努嘴輕笑，“好事，我剛去看大夫，大夫說我有喜了，這次是雙生子，大夫說，我要多休息，我想，我是沒有心思顧及霖兒，
不如，就放在夫人院子裡養著，行不行？”
“行，這麼好的事，當然行。”聞夫人一個勁地點頭，她紅著眼眶，“玲瓏，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霖兒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好好教他的。”
“夫人說笑了，霖兒是聞家的孩子，就是夫人的孩子，哪有什麼自己不自己的，都是夫人的孩子。”
聞夫人背過身，她用手絹抹了眼角，她做夢也沒想到，玲瓏有這份心思，有了孩子伴身，往後的日子，就有了盼頭。
聞世源扶起玲瓏，“那就先回屋裡休息吧。”
回了玲瓏的屋裡，聞世源才緊緊地抱著玲瓏，“玲瓏，我一直覺得，虧欠知蘭，如今你這個決定，甚好，謝謝你。”
玲瓏環著聞世源的腰，“老爺，霖兒橫豎都是聞家的孩子，都是在我眼皮底下生活，如此一舉，還能讓大家都心安，我並沒有損失，你不用跟我說謝謝的。”
“我們玲瓏越來越懂事了，就是懂事得讓我心疼。”聞世源勾起玲瓏的下巴，軟綿綿地吻著，他目光灼熱地盯著玲瓏。
玲瓏想起以前聞夫人說聞世源不行這事，忽而笑了，她背過身去，“老爺，大夫說了，要節制。”
“我知道。”聞世源緊緊地擁著玲瓏，想當初，那個灰頭土臉，卻露著一雙深切眸子的小姑娘，求他讓她在萬燈園討份活做，一晃幾年過去，玲瓏竟成了自己心尖上的寶。
這人世間啊，真的是變幻莫測，應當惜眼前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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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夢，頭條首發。
長篇小說（番茄小說）：重生醫妃：王爺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