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喜歡上你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說要退婚。

我看著他,再一次確認道,“可是真心要與我悔婚?”

燕莫低垂著頭,輕聲道,“阿昭,是我對不起你。”

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我笑了,不管他有什麼苦衷,可他最先想到是放棄我,絲毫不顧及我的名聲,我又有什麼留戀的。

“燕莫,你想退婚可以,在國公府外跪著,直到明日午時,婚書自會給你。”我說完轉身進府。

雪越下越大,似有一夜不休的架勢。

阿孃來了幾次,勸我出去,別讓燕莫跪一夜,雪落得這樣大,他會受不了的。

可我不願意,我在窗前站了一夜,我知道燕莫向來言出必行,沒到明日午時,他是絕不會起,只是這樣一個言出必行的人,卻向我悔婚。

我不明白,也沒必要明白了。

第二日碧水來跟我報說燕莫已經回去了,是被人抬回去的。

我躺在床上,低低的應了一聲。

阿孃重新沾了水,拿著帕子蓋在我額頭。

“阿昭,想哭就哭出來,別憋著。”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阿孃,我沒有傷心,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這都城大抵沒有人能像燕莫對我那樣好了。”

阿孃心疼的抱著我,“胡說,都城好兒郎這麼多,我家阿昭又這麼好,多的是人來求娶。”

其實我知道,阿孃的話只是在哄我。畢竟我被退婚,還當眾羞辱燕莫,世人只會覺得安國公府的嫡長女刻薄狠毒。

只是那又怎樣,如此,我們才能兩不相欠。

一個月來,我都在府上養病,其實病已大好,只是阿孃不讓我出門,也推掉許多應酬,想來是怕什麼風言風語惹我不快。

這日裡,我收到一份阿孃也推不掉的請柬,昌平公主蕭長玉約我去太子京郊別院玩。

書信言辭懇切,一片赤誠。

可我一看就知道不是蕭長玉寫的,因為蕭長玉給我的書信從來都是兩個字,速來。

阿孃無奈的為我收拾好東西,只叮囑我,玩累了就回來。

太子殿下的京郊別院依山傍水,風景甚美,如今冬天倒也是個觀梅賞雪的好地方。

我剛下馬車,蕭長玉就上前挽住我的道,“沈昭昭,只要你一句話,我現在就讓人去找燕莫麻煩。居然為了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女人退了我們阿昭的婚,我要讓這對狗男女知道什麼是不能惹的。”

我愣怔住。

蕭長玉驚異的看著我,“你不會不知道他是因為一個女人才退婚的吧?”

“我問過他,他沒有說。”

蕭長玉摩拳擦掌道,“阿昭,你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會讓這狗東西好過。”

“玉兒,算了。他已是前塵往事,何必抓著不放。”

蕭長玉哼了哼,倒沒再說什麼。

蕭長玉與我說著都城中的傳聞,大多是說我心思狠毒才被退婚,玉兒說,她斥巨資僱了說書人在城中散播燕莫始亂終棄,可收效甚微。

我笑了笑,世人並不在意真實的事情是怎樣的,他們只在意他們想聽到的,世上多是始亂終棄的男子,鮮少聽到的是高高在上的貴女被拋棄,兩相比較,當然是後者來的有趣。

因著與蕭長玉說了一夜的話,早上醒來時已過巳時,吃過早飯仍覺得身子備懶,於是玉兒讓人把庭院的池塘鑿開,我們就在池塘邊釣著魚,說是釣魚,倒不如是曬太陽,魚兒咬勾了我們也懶得管,蓋著帕子躺在躺椅上,手邊是金桂樓的糕點和甜不醉,好不愜意。

只是這愜意不多時便被打斷了。

我聽見身邊有人坐下的聲音,揭開帕子一瞧,嚇得立刻起了身。

剛要行禮,七殿下蕭長淵招了招手,“皇兄讓我來看著玉兒,畢竟這處別院是他的心頭好,可不能讓玉兒折騰壞了。”

蕭長玉翻了個白眼,似是早料到,並不見異色。

蕭長淵懶散的坐著,纖長的腿交疊著伸直,他撐著頭,看著我含笑道,“你們繼續。”

雖說蕭長玉是公主,但我們自小相識,蕭長玉又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從不端著公主的架子,所以我們相處起來倒是沒有任何芥蒂,但眼前的七皇子那可不一樣,先不說我與他這般相處合不合規矩,單他這一尊大佛杵在這裡,我哪還能放鬆得下來。

我看了眼蕭長玉,她仍蓋著帕子,閉目養神。

我清了清嗓子,蕭長玉不為所動。

我默默嘆了口氣,這六年的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反倒是一旁的蕭長淵問道,“可是身子還沒好?”說著遞給我一杯茶。

我尷尬的接過,笑道,“好了的。”

我有些奇怪他怎麼知道我生病了。

“身子剛好就不要飲酒。”

我點點頭。

空氣一時有些安靜,蕭長淵也閉著眼,沒再說話。

我慢慢放鬆下來。

其實蕭長淵我見過很多次了,與玉兒一處玩時,蕭長淵都會出現,只不過每次都是點頭行禮,好像並未說過什麼話,更沒有如今日這般接近。

“玉兒,別院後山有狍子,你見過嗎?”蕭長淵突然問道。

“狍子?”蕭長玉來了興致。

“皇兄說,後山上狍子時常出沒。要不要去獵一隻,就當晚上加餐了。”

“好啊。”蕭長玉興奮的跳起來。

“沈姑娘會打獵嗎?”蕭長淵問道。

我被突如其來的事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訥訥道,“不太會。”

“那沈姑娘跟我一起,玉兒我們比一比看誰今天能先獵到狍子。”

“那行,七哥,若是誰輸了可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成交。”

我還沒說話,蕭長玉就跑了。

很好,將我賣得乾脆利落。

“沈姑娘怎麼了?”

我轉身堆出一臉笑意,“怕拖累殿下。”

蕭長淵輕笑道,“再來十個沈姑娘,都沒事。”

我們出發後蕭長玉很快就跑得不見蹤影,蕭長淵似在顧及我,只牽著韁繩,慢慢駕著馬。

我看了下身後,碧水與侍衛不遠不近的跟著。我猜不出蕭長淵的心思,只能先隨著他,他能帶出來的人該是心腹,想來也不敢亂說話。

馬蹄踏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期間夾著枯枝被踩斷的咯吱聲,除此外並沒有什麼聲音,我一度懷疑蕭長淵說的有狍子出沒是在匡蕭長玉。

又走了一會兒,還是什麼都沒有。

我頻頻看向蕭長淵,最終還是斟酌道,“殿下不必顧及我,若因為我累及殿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蕭長玉側頭看著我,笑道,“我倒也沒想贏。”

“哈?”我有些奇怪。

“若輸了,到時候沈姑娘的那一份,我替你應了。”

我愣了愣,越發看不懂蕭長淵,難道他這麼做,只是想讓蕭長玉開心嗎?

就在我出神時,卻聽見蕭長淵的馬嘶鳴一聲,蕭長淵反應極快的跳下馬,受了驚的馬飛快的跑走了。

我趕緊勒住馬,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蕭長淵一臉無所謂的笑道,“也不知是怎麼驚著了。”

我想說後面侍衛有馬,扭頭卻發現身後哪有什麼人影,碧水和侍衛不知什麼時候跟丟了。

我一臉驚疑的看著蕭長淵,我覺得我好像是正被人擺弄的棋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深陷其中。而這一切,都是面前這個男人做的局。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淡淡道,“殿下,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蕭長淵牽過我的韁繩道,“那也沒辦法,我牽著你走吧。”

要讓皇子牽馬,我是閒自己活太久了嗎?

我拉住韁繩,跳下馬,“殿下折煞我了,那我便於殿下一起走吧。”

蕭長淵漫不經心的笑看了我一眼。

地上雪有些厚,我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有些吃力,我注意著腳下,還是不小心被絆了一下,蕭長淵扯住我的手臂,才穩住我。

“走不慣便上馬。”

我看著他,終於還是開口問道,“殿下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蕭長淵看著我,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笑意。

我看著他如墨般是雙瞳氤氳著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突然有一瞬覺得,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有個故事想跟你說。”

故事?

我更疑惑了,是什麼故事非得這般跟我說?

正待開口時,蕭長淵突然警惕的轉身護住我。

我看見他身後的樹叢中走出兩隻狼,灰色的毛髮乾癟的耷拉在身上,骨瘦嶙峋,是兩匹餓狼。

我緊張的抓住蕭長淵的手。

“走。”

蕭長淵說著,飛快翻身上馬,攔腰將我抱上馬,隨即拍馬而走。

我從他肩上望去,身後兩匹灰狼依舊緊緊跟著。

我的馬原就是選的溫順母馬,根本經不起兩人這般奔波,沒過多久明顯就有些體力不支,身後的狼越逼越近。

蕭長淵抽出弓箭,轉身向後射去,兩隻灰狼左躲右閃,倒是減慢了速度。

突然蕭長淵勒住韁繩,跳下馬,我也緊跟著他跳了下來。

他微微皺眉,從馬上抽出一把短刀遞給我,“我不會讓你有事。”

我接過短刀,恍然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

可我沒精力細想,我握著刀,全身戒備。

蕭長淵接連射出幾箭,一隻灰狼中了一箭,瞬間滾了好幾圈,躺在地上掙扎著起不來。

還未等我鬆口氣,另一隻灰狼一躍而起,直撲向蕭長淵。

蕭長淵就地一滾,躲了開。

灰狼躊躇著,盯著蕭長淵的眼底泛著綠光。

此時的蕭長淵眼帶殺意,收起了往日的漫不經心,似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

我握著刀的手不自覺的發抖,我害怕狼,但我更害怕蕭長淵會出事。

我一瞬不瞬的盯著蕭長淵,卻沒有發現之前被射傷的那匹狼繞到身後,正伺機攫取。

“阿昭,小心。”

我聽見蕭長淵衝著我喊道,他神色是我沒見過的慌張,他朝我奔來,一把抱住我,隨後伸手擋住咬來的狼口。

我努力壓制住心底的害怕,趁機將匕首插進那匹灰狼的脖頸,用盡所有力氣一下子割開它的喉嚨。

鮮血瞬間噴薄而出,噴在我和蕭長淵的臉上。

蕭長淵抽出手,拿過我手裡的匕首,擲向身後撲來的另一隻狼,匕首直入喉嚨,灰狼滾了幾圈。抽搐著漸漸僵直。

我看著滿手的血,不住的顫抖。

蕭長淵抱著我,不停的安慰道,“沒事了…阿昭,沒事了…”

過了很久,我才慢慢緩過來。

我抬頭看著他,他有些愣住,隨後笑了起來,拿出帕子輕輕的給我擦臉,“還是原來的阿昭。”

我微微不解。

他神色很是認真,認真得好像在擦拭一件珍貴的物品。

“殿下。”我喊道。

“嗯?”

我看著他,嘴角翕動,卻不知該如何問。

“下雪了。”蕭長淵突然說道。

我抬頭,天上洋洋灑灑的開始飄落著雪花。

蕭長淵轉身背對著我,說道,“上來,我揹你。”

到現在我的雙腳還在打顫,所以我也不矯情了,直接趴在他背上。

就這樣,他揹著我慢慢在雪地裡走著。

他身上有淡淡的冷梅香,我嗅著香氣,慢慢心安。此刻萬籟俱寂,天地蒼茫好似唯餘我們兩人。我突然想起六年前也是在一片雪地裡,有個少年這般揹著我。

我剛想開口問,突然覺得蕭長淵的身體好像在發熱。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額頭滾燙著,我才恍然想起他剛剛被狼咬了。

我掙扎著從他身上下來。

“怎麼了?”蕭長淵問道。

“你發燒了。”我拉過他的手臂,被咬過的地方深可見骨,他就這樣忍著,沒有做什麼處理。

而我,自始至終都未見他皺過眉。

我霎時覺得自己真是狼心狗肺。

“沒事,等回去再處理。”

我看著他滿不在意的神色,皺眉道,“可有帶傷藥?”

蕭長淵摸了摸懷裡,掏出了一瓶瓷瓶。

我環顧了一圈,正巧看到前方有一處山洞,想著這樣的風雪天,蕭長淵也不適合再跋涉,還是先躲山洞裡等侍衛找過吧。

不知是不是因為生病,此刻的蕭長淵異常乖巧,任我拉著,進了山洞也乖乖坐著,只是臉上的笑意不減,好像看著我就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山洞裡似乎有人住過,有一些廢棄的枯枝,我升完火,就開始給蕭長淵包紮。

“殿下。”

“嗯?”

“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看著我?”

“哦。”

蕭長淵仍然看著我,顯然我善意的提醒並沒有什麼用。

“殿下要不要休息一下?”

“好。”蕭長淵靠著牆,隨即又微微皺眉道,“硌得慌。”

我嘆了口氣,默唸道,救命之恩當湧泉相報。

我默默移到蕭長淵身邊,蕭長淵很不客氣的靠在我身上,不多時便感覺到蕭長淵似是睡著了。

洞外的風雪越來越大,火堆被吹得亂舞。

蕭長淵瑟縮著,嘴裡喃喃著冷。

我趕忙脫下披風蓋住他,可他還是在顫抖。

“殿下?”我喊了一聲。

“嗯?”蕭長淵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抱住了他。

“沈昭昭…”我聽見蕭長淵呢喃道。

“殿下,我在。”

“沈昭昭…”

“我在的,殿下。”我耐心的迴應他。

“沈昭昭…我,喜歡你。”

我一時愣住了,這聲音太輕,輕得我覺得只是我的幻聽。

對了,一定是幻聽。我想。

侍衛找我們的時候天色已暗,蕭長淵發著燒,睡夢中拉著我的手卻怎麼都不肯放。我只好蜷縮在床榻的一角陪著他。

第二日醒來時,一睜眼就看見蕭長淵正看著我,眼底是笑意盈盈。

我一時有些慌張,趕忙抽出手道,“既然殿下醒了,那我先走了。”

蕭長淵倏然扯住我的衣袖道,虛弱的說道,“阿昭,我餓。”

我張了張嘴,無言以對,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好,我叫人盛粥來。”

我本以為蕭長淵畢竟是皇子,雖然生病著,但總得要點臉,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單純了,我總算見識了什麼叫做恃病而驕。

蕭長淵飯不能吃,手疼得我喂,藥不能好好喝,太苦,得我喂糖,覺不能好好睡,得拉著我的手,讓我給他讀話本。

生平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厚顏無恥的皇子,偏偏我又不能甩臉子走人。

看著熟睡的蕭長淵,我慢慢抽出手,想著是時候找蕭長玉好好算算賬了。

我走到她門外正想敲門,突然聽到門內兩人正說著話,是關於燕莫的事,鬼使神差的我停住了敲門的手。

“你說燕莫跟那個女的是娃娃親?”蕭長玉低呼道。

“嗯,那個女的拿著個玉佩來侯府,說是燕老侯爺給的。”是蕭長玉身邊丫鬟流雲的聲音,她繼續道,“按我聽說的,感覺不是娃娃親,估計是那女的一見燕小侯爺,就被迷住了,一心的想嫁給他,胡扯的。”

“那燕莫能忍?”

“自然是不能的,燕小侯爺說他有未婚妻了,但那姑娘說她不介意,就算做妾也願意。”

“臭不要臉,她怎麼有臉這麼說。”

“是啊。”流雲嘆了口氣,“燕小侯爺也是氣急,說他娶沈姑娘一生就她一人,絕不納妾給沈姑娘添堵。讓她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哼,算他還有良心。那後來呢?”

“後來,那姑娘要死要活的一心只想嫁給燕小侯爺,聽說還上吊割腕了。燕小侯爺沒辦法了,說既然那姑娘家於燕老侯爺有恩,那他就還了這恩,所以才上門找沈姑娘退親。”

“啊~氣死我了,燕莫那烏木腦袋,非得報什麼恩。要是我,捆了她丟莊子裡去,一輩子好吃好喝的供著不就好了嗎!”

流雲嘆了口氣,“說句不公道的話,這卻是給了七殿下機會。”

“也是,畢竟我七哥喜歡阿昭,喜歡了六年。”

我一時有些恍惚,心裡五味雜陳,只覺得腦子很亂。

“誰在外面?”流雲輕喝道。

我沒有躲開,流雲開門的時候,我看見蕭長玉看見我時一瞬的慌張。

“阿昭,你怎麼來也沒說一聲。”蕭長玉依然像平時一樣挽著我。

我看著她,緩緩抽出手問道,“玉兒,六年前遊園會上的相遇,你說你一見我便覺得歡喜,是因為七殿下讓你來的?”

“阿昭,我…當時確實是七哥讓我來接近你的,但後來我是真的喜歡你,把你當朋友。”蕭長玉急急解釋道。

“那這一次呢?你把我騙過來,就是為了你七哥。”

這一刻我覺得心裡一陣陣涼意。

蕭長玉囁嚅著說不出話。

“這些年我跟你說的真心話,你與七殿下說了多少?”

“我沒有…”我蕭長玉紅著眼搖頭道。

我深吸了一口氣,掩飾住眼底的情緒,苦笑道,“原是我識人不清,看錯了燕莫,也看錯了你。”

我轉身離開,卻聽見蕭長淵在背後喊道,“阿昭。”

我沒有回頭。

“沈昭昭!”蕭長淵跑過來從背後一把抱住我,“阿昭,是我不對,是我的錯,你不要怪玉兒,你不要走,好不好?”

“還請七殿下自重。”我冷冷道。

“不要。”蕭長淵抱得越發緊,“是我的錯,阿昭,一切都是我的錯。”

“殿下您風寒還沒好,怎能赤腳站在雪地裡。”有人喊道。

我看向他的腳,果然是沒穿鞋就跑出來。

我嘆了口氣,“殿下,若還想與我好好說話,現在就放開我,好好回床上躺著。”

身後的蕭長淵慢慢放開了手。

“殿下,我現在可以離開了嗎?”

“阿昭…能不能不走?”身後是蕭長淵祈求的聲音。

我閉了閉眼,還是頭也不回的走了。

回到府裡後,我再沒出來,蕭長玉幾次送來請柬,我都拒絕了。

其他人阿孃也以身體不適推掉。

一個月後燕莫娶了那姑娘,聽阿爹說,燕莫在婚宴上喝得爛醉如泥,嘴裡喊著我的名字,他氣得拿了塊臭抹布直堵住燕莫的嘴。燕侯爺雖然心疼但也不敢拿阿爹怎麼辦。

我想,這都城可能又多添了條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再過半個月便過年了,阿孃拿著張請柬過來,她說長公主府舉辦賞梅宴,還特地指明要我去,我大概也猜得出是為什麼。

“阿昭,長公主自小就疼你,你這次說什麼也該去參加的。”

我點點頭,其實我也不能躲一輩子,該面對還是得面對。

這一個來月也慢慢想明白了許多。

這日,阿孃特地讓人給我好好梳洗打扮,她說,我們阿昭今日要豔壓所有人,讓都城的貴女們看看,被退婚是燕小侯爺有眼無珠,國公府的嫡長女永遠是她們比不了的存在。

我笑道,那是,阿孃和阿爹永遠都是我堅強的後盾。

可後來我有些後悔了,後悔不該這麼招搖。

初入長公主府時,大家神色各異的看著我,背後指指點點也不少,直到長公主拉著我在眾人面前使勁誇,長公主擺明了是想替我撐腰,大家也看明白長公主的意思,紛紛閉了嘴。

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為了躲懶,我拉著碧水到一處僻靜地休息,卻沒想到遇到了太子殿下。

“沈姑娘怎麼來這裡了?女客們不是都在後廳裡。”

我行禮道,“躲懶來了。”

太子殿下笑了笑,“聽說燕莫退婚時,你讓他在大雪中跪了一夜啊。”

我臉有些紅,太子殿下這是哪壺不提開哪壺啊!

“你這性子,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孤喜歡。”

我愣了愣,不太明白太子的意思,他這話似意有所指。

“阿昭,原來你在這裡啊,讓我好找。”

我轉身看向來人,蕭長淵笑著向我走來,很自然的牽過我的手,才對太子道,“皇兄怎麼也在這裡?”

太子的目光在我們身上來回打量,隨即瞭然笑道,“剛好路過,看沈姑娘在這裡坐著,原是在等七弟啊。”

我低垂著頭,沒說話。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太子走時還拍了拍蕭長淵的肩膀,眼中意味深長。

目送太子離開後,我才掙開蕭長淵的手。

蕭長淵倒沒說什麼,只跟著我。

我停下看向他,“殿下是想跟我去女賓區?”

蕭長淵目光亮了亮,解釋道,“我剛剛是想替阿昭解圍,沒想吃阿昭豆腐。”

我忍了忍,“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

蕭長淵又道,“玉兒說她不知如何跟你當面說,託我帶來書信給你,如果你願意原諒她,明日她會去金桂樓的二樓雅座等你。”

我接過書信,有些感慨。

蕭長玉寫字像狗爬,所以她不會輕易寫信,要寫也只是寥寥幾字,如今這厚厚的信紙,真是難為她了。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身後蕭長淵還亦步亦趨的跟著我。

“你當真要跟著我去女賓區?”我問。

蕭長淵才停了腳步,只是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我入座後,身邊的人開始寒暄,我無聊的應著,突然看見尾座有個婦人打扮的女子看了我一眼,眼底滿是不善。

身邊有人低聲說道,她就是燕小侯爺新娶的夫人。

我恍然。

那女子長像溫婉秀氣,倒是不錯,只是今日滿頭的朱釵稱得有些豔俗。看她左右逢源卻不受人搭理的樣子,我微微皺眉,心裡暗道,燕莫為了侯府也是不該娶她的。

可到底是他的私事,我已無權置喙。

坐了一會兒,我藉故起身離開。

剛走到廊橋上,卻聽見有人喊我。

我轉身,卻是燕莫的新婦。

我原是不打算理她的,誰知她攔住我,道,“是你讓她們不理我的,是嗎?”

我一臉無語的看著她。

她一臉得意的看著我,“你就是嫉妒,嫉妒燕莫退了你的親,娶了我,所以你才在背後使手段。”

我冷笑道,“為難你?你不配。”

“你…”她扯住我的衣袖,低聲道,“就算你是國公之女又如何?燕莫最後還不是選擇了我。”

我不明白她為何對我的仇意這麼大,我抽出袖子,並不想與她多糾纏,誰知我剛轉身,她卻突然伸手要推我,我側身躲過,她一時收不住腳,整個人掉進湖裡。

我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

所有人都聚過來了,她被撈起來時,燕莫趕了過來,她縮在燕莫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

“是她,是沈姑娘推的我,我只是想向她道歉,誰知道…誰知道她竟然一把把我推進湖裡。她恨我,我理解,這原是我該受的,夫君不要怪她。”

“閉嘴。”燕莫冷冷道。

“夫君…”懷中人顫抖著抬頭看向燕莫。

“我讓你閉嘴。”燕莫低吼道,我聽見他聲音裡的憤怒。

人群裡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我有看到,確實是沈昭昭推的。”

“是啊,沈昭昭這麼驕傲的人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

“哎,這燕夫人好可憐啊。”

……

我攥緊了手,即使氣得顫抖,也努力嚥下心裡的怒意,我告訴自己,這個時候我不能發怒,我生氣只會讓她顯得更可憐。

燕莫看著我,我讀懂他眼裡的信任,可他做不了什麼。

突然一件披風蓋在我身上,蕭長淵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邊,他藉著披風握住了我的手,冰冷的手漸漸來了暖意。

“衛為,掌嘴。”蕭長淵含著冷意道。

衛為走到人群,拖出那個說看到我推人的姑娘,問道,“姑娘當真看到了?”

那人瑟縮著,張了張嘴不知怎麼回答。

衛為甩過一巴掌,再次問道。

那人嚇得哭了,“我不知道…”

衛為再甩過一巴掌,又問道。

“我沒看到…我沒看到…”那人哭著求饒,“殿下饒命…”

蕭長淵冷笑道,“沒看到就張口胡謅,繼續打。”

如是打了十來個巴掌,太子才站了出來道,“好了好了,該罰的罰了,大家記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就行。”說完看向了燕夫人,“燕夫人渾身都溼透了,阿莫,帶她回家換身衣服吧,省得著涼了。”

燕莫點點頭,帶著她離開,燕夫人瑟縮著自此不敢再說話了。

人潮散去,這場鬧劇就這樣收場。

我突然覺得有些疲憊,正打算離開,蕭長淵突然將我大橫抱起,我掙扎著驚呼道,“殿下,你這是做什麼?”

蕭長淵抱著我,不肯放手,他輕聲道,“阿昭,看到你受委屈,我現在很生氣。所以你乖乖的,我們回家。不然我可能會衝去侯府殺了那個女人。”

我緊了緊抓著他的手,我不知道該如何了。

人群裡有人望向這邊,連趕過來的阿孃都愣在原地,我覺得我再也說不清了。

直到上了馬車,蕭長淵才放開我。

我沉默著,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不可否認,他在廊橋上握著我的手的時候,我有一刻的悸動,別人辱我誤我,而他堅定不移的站在我身邊,護著我,給我溫暖,讓我無懼無畏。

可有些事我還是不明白。

我平靜的看著他,問道,“蕭長淵,你可是在逼我?”

他愣住了,“我如何逼你?”

“我原本名聲就不好,你又在太子面前與我表現親暱,還在眾人面前抱起我,你是想讓我再冠上與七殿下糾纏不清的傳言嗎?”

“沈昭昭,你到底有沒有心。”蕭長淵看著我,眼底滿是失落,“我承認我一直想佔有你,怕你不開心,怕你不喜歡,所以我一直剋制自己。在皇兄面前親暱,是因為我怕他對你起了心思,剛剛抱著你,只是因為心疼你。難道我在你眼裡,就只有算計嗎?”

我看著他,一時有些無言以對。

“若我真要逼你,大可求父皇賜婚,那樣不是更直截了當。”蕭長淵說完便下了車,我看著他的背影,一身落寞,突然有些心疼,他挖心掏肺的對我好,而我卻這般傷了他的心。

自從與蕭長淵不歡而散後,再沒聽到蕭長淵的訊息,我恍然覺得,蕭長淵與我見一面似也不易。

也才明白,為何讓蕭長玉接近我。

只是不知,隔著宮牆,六年時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他是如何放不下的。

幾次提筆想問蕭長玉,卻未敢落筆,恐落下滿紙相思。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已至歲暮,吃過晚宴,阿孃便讓我們先去休息,晚點再來守歲。

因著晚宴喝了點酒,感覺整個人有些暈乎乎的,碧水提著燈挽著我走。

雪已經下了一天,下人掃不及,踩下去是深深的腳印。

“阿昭。”

我停住腳步,側頭迷茫的看向碧水問道,“碧水,你聽見有人叫我嗎?”

“阿昭。”只見蕭長玉急急跑來,喘著氣道,“阿昭,趕緊跟我走,我七哥瘋了,你再不來,太子哥哥京郊的別院就要被炸了。”

我有些反應不過來,迷茫的看著她。

蕭長玉抓狂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隨即抓起我的手就跑,碧水在身後急急喊道,“殿下,您慢點,小心我家姑娘摔了。”直至上車碧水還帶著哭腔說道,“殿下,如果我家夫人要打死我,您可得救我啊。”

蕭長玉拍了拍碧水的肩膀,鄭重說道,“你放心,你的犧牲是值得的。”

碧水皺著臉,已經快哭了。

我看著她們,思緒萬千,心裡似有波濤洶湧,一刻都沒法靜下心來。

甫一進門,我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院子裡堆著滿滿當當的煙花,我相信蕭長玉說的話了,這要是一不小心著了,這別院真會炸。

蕭長淵坐在廊下,身邊堆著許多酒瓶子,也不知喝了多少。

見我進來時,蕭長淵有一瞬的遲疑,隨後緩緩向我走來。

“阿昭?”蕭長淵小心翼翼的碰了碰我,“我是在做夢嗎?”

我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放在臉上,菀然笑道,“你覺得呢?”

他猝然抱住了我,我踉蹌一步,向後倒去,我以為要摔進雪地了,下一瞬他便轉身墊在我身下。

我掙扎了幾下,想站起來,他卻緊扣著我的腰不鬆手。

我憤憤的拍了下蕭長淵,“起來,躺在雪地上會著涼。”

蕭長淵吃吃笑道,“不放,是我的阿昭,我死也不放手了。”

我無奈的放棄,陪著他躺在雪地上。

“沈昭昭。”蕭長淵輕聲喊道,聲音裡帶著無限繾綣。

“嗯?”

“沈昭昭,你沒良心。”

“嗯。”我淡淡應著他。

“你怎麼可以認錯人。”蕭長淵帶著委屈說道。

我奇怪道,“我怎麼就認錯人了?”

“六年前,在雪山上揹著你走的人是我,你怎麼能認錯燕莫。”

我愣愣的看著他,“原來,是你。”

蕭長淵將頭埋在我脖頸,控訴道,“你看,你是不是對不起我!”

我笑道,“我沒認錯人,我知道不是燕莫。我讓阿爹找你,阿爹說是我記錯了,沒有人揹著我,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在雪地裡。所以我讓燕莫幫我找,可燕莫跟我說,他沒有找到,或許真的是我太害怕才想象出來的人。”

“騙子。”蕭長淵低罵道,“燕莫那個騙子,我不信他找不出來是我。”

我一時無言。

“那天你於風雪中獨自走來時,我還以為我遇到了雪山上的神女,誰知走進一看,是個小瞎子。”

我哼了聲,第一次覺得蕭長淵嘴怎麼這麼壞。

“我靠近你時,你瞪著充血的紅眼睛,一臉戒備的拿著簪子對著空氣劃撥,我霎時覺得這個小丫頭怎麼這麼可愛。”

我笑了起來,“誰知道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說,我揹著你走,你拿簪子抵著我的脖子,若發現不對勁,你隨時都可以殺了我。誰知你後來竟趴在我背上睡著了,若我真是壞人,阿昭,你就被賣了啊。”

“那後來為什麼你不說一聲就走了?”

“因為我當時在幫太子做事,不能讓其他人知道。所以一聽到你家人找來了,我就把你放在雪地裡了。後來回到都城,我一得閒便去找你,誰知你身邊卻多了個燕莫,我以為你認錯人了。再後來,便傳出你與燕莫定親的訊息。”蕭長淵苦笑道,“我以為這一生都要錯過你了,幸好,幸好燕莫又給了我機會。”

蕭長淵俯身輕輕捧起我的臉,眼中無限深情,“阿昭,你能不能不帶偏見的看看我,能不能喜歡我?”

我宛然一笑,緩緩道,“可是蕭長淵,我已經喜歡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