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小岱

他能演好生活內外的戲，就是好演員

前幾年我有個商鋪要做門頭燈箱，客戶向我推薦了光頭於。在見到光頭於之前，我問客戶他多大，客戶說他是80後，我想著都是年輕人，好溝通，一口就答應了。然而見到光頭於後，我對他的年齡起了疑心，只見他戴著一條粗金鍊，穿了一身花衣裳，手裡把玩著一個大串兒，他看到我笑嘻嘻：“你好啊，戴老闆。”

他的打扮與口氣給了我強烈的不安全感，再三比較報價後，我還是選擇了光頭於的廣告公司，但合作的過程中也是煩惱諸多，感覺他對於自己的廣告公司不太上心。有時我給他發微信，他不回，朋友圈裡卻突然冒出了幾個他的搞笑小影片。

好在設計案不復雜，合作很快就結束了，我心想以後再也不找他了。只不過礙於客戶的情面，我沒刪他的微信。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了兩年後，某天我在朋友圈刷到一個小影片，背景是板橋的家裝廣場，影片裡的主人公正在演“摔倒”。這個影片裡有七八個“摔”，有摔出房產證的，有摔出化妝品的，當摔出廣告公司宣傳彩頁的時候，我發現演摔倒的人正是光頭於。

那一場“摔戲”是有標誌性的，標誌著光頭於從此成為小影片情景劇裡的男主。光頭於長得不好看，但卻是極好的“特型演員”，他專門演油膩大叔、土老闆、惡霸，劇情都很雷，可看著卻上頭。數月過去，光頭於一條小影片居然有幾千個贊，幾十條評論，幾百個轉發。這對於普通生意人來說，是一個非常漂亮的資料。

日子久了，大家對光頭於演小影片的態度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從一開始的新奇變為了鼓勵，又從鼓勵變為了貶損，甚至有人在背後議論他不務正業。光頭於當然知道，曾經短暫的相處讓我發現他看起來雖然粗枝大葉，但內心卻極為敏感，他嘴上說不在乎，可心裡卻對世事摸得門兒清。否則的話，他怎麼能去體會角色呢？

某天光頭於找到我，還是一口標準的“南普話”：“戴老闆，你接不接寫劇本的活兒？稿費按劇集算，情節越離譜越好，我想沖沖點選率。”我問他怎麼想起來當演員拍短劇了，光頭於一拍大腿：“為了養我的廣告公司啊！我要兩條腿走路，線下廣告設計少了，我就要想辦法做流量，線上接活。”光頭於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神清亮。

那天開始，我從光頭於的甲方變為了乙方，但光頭於比我好說話多了。對於我極盡狗血之技能寫的三集劇本，光頭於沒有什麼修改意見，反而是不斷地問我：“使用者在這裡有沒有三秒鐘的耐心？他們會不會刷到就划走？標題這樣啊吸引人？”我曾經以為，光頭於說的“兩條腿走路”，不過是他在生意淡季的“瞎折騰”，屬於生意人焦慮中的“自我救贖”，可幾次合作下來，我發現光頭於是走心的。再雷的短劇，演員只要用心演，能戳中觀眾內心的共情，還是會受歡迎的。

後來我有點忙，就沒再給光頭於寫劇本。不過從朋友圈來看，光頭於已經開始接廣告了，當然對於一個不太紅的博主來說，自然是沒有什麼高大上的產品跟他合作。光頭於先後代言了洗襪器、拖把、自動開關垃圾桶、泡沫潔廁靈、茶葉、鍋巴、蘿蔔乾……每次刷到，我都給他點個贊。

前些日子，我回家跟我媽聊天聊到光頭於，我媽跟我說：“哎喲，你這幾天要是看到他，他就要躲著你了！”

“他怎麼了？”

“給人家莊園拍短劇，賣老母雞，被雞啄得手上脖子上都是口子。好不容易快好了，又去拍玉米的短劇，摩托車沒騎好，摔了一跤，半邊胳膊都青紫……”我媽說完嘆了口氣：“他上有老下有小，還要幫襯家裡的兄弟，真不容易。”

那天晚上我點進光頭於主頁的櫥窗，打算買個小東西支援他一下，看到洗襪器的時候，我點進去看相關短影片。只見光頭於躺在沙發上，滿頭滿臉都堆滿了臭襪子，他在影片裡用一口南京話說著臺詞：“這麼多臭襪子，真是‘穴’腦子（燻得頭疼）！”忽然影片裡的他又坐起來，精神大振：“還好我有XX洗襪器……”

我竟然笑得有些想流淚，點下了確認訂單後，我刷到了他影片下面的一條評論：“在生活裡折騰的人，過得都不會差。”評論說的是產品，但我覺得評價光頭於也可以。他能演好生活內外的戲，就是好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