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車帶著老公和孩子,半路出了車禍,我爸得知後高興得包餃子吃

01

2018年,我爸的肝出了問題。

看了中醫,開了不少藥。可他像小孩子一樣鬧脾氣,嫌苦,不肯喝。

我端著藥碗去找他。我說,爸,怎麼又不吃藥了呢?

我爸不理我,連個眼神都不給。

我說,乖,喝了藥才能好啊。

我爸捂著肚子說,喝這麼久了,有什麼用!我要去大醫院看看。

我安撫他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小時候你和我說的呀。

我爸沒話了,接過碗,咕咚咕咚喝下去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水,小時候都白疼你了。我病了也不帶我看病,就整些破藥湯子糊弄我。

我死命咬住牙根,擠出一抹笑,拿著碗就出去了。

我媽看見我問:喝了?

我點頭。

我媽說,他這輩子啊,就聽你的話。

我實在忍不住了,眼淚落了下來。

02

我出生於1983年的鞍山。

那時重男輕女還很嚴重。不要說我爺爺,就連我奶奶聽說我是個女孩,都在家裡哭了半宿。

然後給我起了一堆奇怪的名字,圓圓,方方,扁扁……

我爸很生氣,他說,我的閨女我自己起。於是家父大人賜我單名一個“靜”字。

我爸是思想活絡的人。那時單位效益不好,他辦了停薪留職,做起了水果生意。

每天凌晨四點,他就去批發水果回來賣。晚上8點多,才能收攤回來。他總是把最大最好的水果撿出來,留給我。

我媽說,你這樣會把孩子慣壞的。

我爸笑呵呵地看著我說,我閨女,我不慣誰慣。

我就是在我爸無限的寵愛中長大的。

後來我爸生意越做越好,買了躍進131的貨車。然而好景不長,一次他晚上收車回來,出了嚴重車禍。

那時我還在上小學,跟著我媽去醫院看他。我爸正等著檢查,左耳朵裡流出了血。可他看見我,馬上露出一個微笑,說,害怕了?爸沒事的。

他轉頭還埋怨我媽說,你帶她來幹啥啊?

我媽說,你們父女倆連在一起的,我能割開嗎?

有時想想,小時候的我真的就是我爸的小尾巴,栓著他,粘著他。

能割開我們的,大概也就只有籃球場的少年吧。

03

那位少年,名叫廖威。

那一年,我們18歲,正讀高三。

廖威是憨憨愛耍寶的男生。表面張揚中二,其實內心藏著個沉穩的老靈魂。

大概是習慣了我爸對我的縱容,別人高中談戀愛,都藏著揶著,我卻帶廖威回了家。

心裡沒一點懼怕,只有理所當然。

說實話,我從沒見過我爸那麼生氣。他堅決反對我和廖威在一起。

不僅因為我們還是學生,不應該早戀。還因為廖威爸爸離異再娶。我爸說,有後媽就等於有後爸。他們家不行的。

我覺得他真是無理取鬧,沒理由硬找理由。

於是我賭氣離家出走,和廖威在外面租了一間簡陋的平房。

畢竟還是小孩子,只有獨立的精神,沒有獨立的經驗。家裡亂得一塌糊塗。

我爸找了我們三天,終於找到了。他走進門看了看,把家給我們打掃了一遍。

我和廖威就傻傻地坐在床邊上,不知所措。

那天我爸沒有強行帶我走,而是努力平靜地對我說,家永遠都是你的家,門永遠給你留著,什麼時候想回家,爸媽都在。

然後他看了眼廖威,轉身走了。

許多年後,當我自己有了孩子,才漸漸理解了他的那一眼。我是他心尖上長了十八年的肉啊。就這樣被廖威生生扯斷了,帶走了。

不過我爸的溫柔政策,反而讓我慫了。

我對廖威說,咱倆先學習吧。然後從出租房搬回了家。

我爸看到我時,連忙站起來說,我去做飯。我媽後來告訴我,我爸在廚房裡偷偷抹眼淚。

04

我和廖威的這場戀愛,到底還是影響到了高考。

我們一起去了北京的民辦大學。年輕的時候,總想著出去見世面。

每次假期回鞍山,我都會和我爸講北京多好,多先進,多洋氣。

他特別喜歡聽我吧啦吧啦的講個不停。可我漸漸在家呆不習慣,急著回北京,只把背影留給月臺上的他。

他就是在那幾年老了。

頭髮漸漸白了,背有一點點駝。我開始不叫他爸爸了,而是叫他韓老頭。

父母都是這樣的吧,只有當兒女不再需要他們時,他們才開始放任自己老去。

而那時的我們,從未注意,也從未在意。

我和廖威是畢業之後,才開始體味生活的殘酷與艱難。北京人才濟濟,想立足並不容易。

我倆擺地攤,做批發,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來。

慢慢地,我們在北京賺到了第一桶金。相戀八年,終於有能力為自己辦一場像模像樣的婚禮。我爸有生以來,第一次喝醉了。晚上在家裡一直哭。

是我回門的時候,我媽偷偷告訴我的。那天廖威一進門就和他開玩笑說,開心了吧,終於把燙手山芋兌出去了!

可我爸笑不出來,憋得眼圈通紅。他用力地拍了拍廖威的肩膀,說,小子,你搶走了我的心肝寶貝你知道不?你可得好好愛她。

我開車帶著老公和孩子,半路出了車禍,我爸得知後高興得包餃子吃

那是我聽過的我爸說過的,最煽情的話。

05

婚後第二年,我懷孕了。

我爸自告奮勇,從鞍山來北京照顧我,也順便幫廖威照顧生意。

夜半三更起來裝貨卸貨,他都跟著幫忙。

廖威讓他歇著,他還不高興。他說,我以前扛水果,比這沉多了。一卡車都我自己整。

那幾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有廖威和我爸雙倍的寵愛。我媽也時常過來幫忙。生活滿是欣欣向榮。

是2011年的正月初九,我開車,載著廖威和女兒回鞍山,高速路上出了車禍。

車撞得很嚴重,但不幸中的萬幸,老公和女兒都沒事。只有我的額頭撞在擋風玻璃上,劃了一道口子。

我們沒敢直接回家,去醫院處理好,先回了婆婆家。

我爸知道後,帶著我媽直接趕了過來。他捧著我臉看了半天,嚷著要包餃子慶祝。

我說,韓老頭,我是你親閨女不?我出車禍了你還慶祝。

他說,這麼大的車禍,就受了點傷。我這是撿了個女兒和兒子呀。

說著,他就咧嘴樂了。可我在他眼裡,分明見到了閃閃的星光。

06

2014年,我又生下兒子。

兒子一歲時,放回鞍山讓我爸媽幫忙帶著。因為在北京太忙,分不出時間照看兩個孩子。

然而沒過多久,庫房失火。總記得那一天,凌晨5點多。朋友闖進來,大喊著火了。

我本能地穿起衣服,抱著女兒往外衝。四處都是煙,出口已經燒起來。我們最後從二樓的視窗逃出了火場。

我和廖威奮鬥5年的心血,30分鐘燒得一乾二淨。

廖威為了搶救物品,全身23%的深度燒傷。

那天是我開車送他去醫院的,因為120被堵住過不來。上次車禍之後,我心裡有著巨大的陰影,再沒碰過車。

可那一天,我想也沒想就發動了車子。

北京的早高峰,我擠在緩慢的車河裡,忽然就想起了我爸。想起小時候他出車禍,我去醫院看他。

其實那次他受傷很嚴重了,耳朵裡向外流著血,可他依舊給我一個溫暖的笑容,告訴我他沒事。

為人父母,總要在最艱難的時刻,站起來的吧。

有時不敢相信那天的人是我自己。大火之中,唯一想到的,就是抱緊女兒往外衝。毫無懼怕,也不及懼怕。

就像我爸,不論處境多難,都會堅定地給自己的女兒守住一方平安。

他把這份勇氣,無形中交付給了我。

07

2016年,我和廖威做了個決定,回老家發展。

父母都老了,我們又都是獨生子女,沒有能力在北京買三套房,把雙方父母帶在身邊。於是我們結束公司,打點行裝,回了鞍山。

最高興的就是我爸了,18歲離開家的女兒終於回來了。

我和廖威開始籌備新公司。我爸每天過來幫忙。早上去早市買菜,然後坐一個小時的車去庫房給大家做飯。所有的員工都愛這個和藹可親,笑逐顏開的老頭。

下午,他又幫我打包發貨,幫我接送孩子,幫我買菜做飯。

他彷彿要把我離家的那些時光,通通補回來。

可是啊,時間是個吝嗇的傢伙,逝去了,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我那時忙著新公司,沒分出一點心思來陪陪我爸。

是四月的一個傍晚,我媽忽然打電話給我,說我爸生病了,高燒不退。去醫院也沒帶電話,5個小時還沒回家。

我急忙放下手裡的工作,找過去。

我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7點多了。我爸一個人躺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等報告。

看著他的背影,我的心彷彿被猛捶了一拳。

我開車帶著老公和孩子,半路出了車禍,我爸得知後高興得包餃子吃

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他老了。

08

那一次,我爸得的是腸胃炎。

可是,他的身體卻越來越差。一個月後,我媽和我說他開始吃東西總是吐。我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

我又帶我爸去醫院做了檢查。沒想到是個讓我崩潰的結果——肝癌晚期。腫瘤已有14*19,相當於一個嬰兒頭那麼大了。

醫生說,這種巨塊型腫瘤發展到這個程度,最多隻有三個月。

我好恨自己粗心,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回鞍山,恨自己回來之後為什麼沒能多陪陪他。

我理所當然地接受著他對我的好。可是,我親愛的老爸,身體早已不復當年。

那段時間,我把我爸媽都接到了我家。我們沒敢告訴我爸實情,只說是良性血管瘤。

但凡有人跟我說誰家中醫好,我就帶他去看,誰跟我說什麼偏方管用,我都願意去試。

我最不願意相信的,就是我爸真的好不起來了。可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天天消瘦下去。

他開始生我的氣,怨我不帶他去醫院。

我能理解。

我是那個他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的女兒啊。可他病了,我卻是給他喝中藥湯。

廖威對我說,小靜,咱們終究要面對了,不能讓老頭帶著恨走。

是啊。

如果有那麼一天,我怎能讓他恨著我。

09

病情是廖威告訴我爸的。

我爸聽了,反倒平靜了。他笑著說,知道什麼病就心裡有數了,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我在屋外聽著,哭得泣不成聲。

後來的那段日子,他越來越愛餓,可吃了又會吐出來。但不管怎麼吐,他都努力往肚子裡吃。我知道,他怕我們難過。

8月份的時候,我和廖威帶著我爸出去自駕遊。我們去了他年輕時曾經去過的地方。鴨綠江、長白山,青山溝……

一路上,他很快樂。儘管那已是癌細胞最猖狂的階段。

回來的時候,他和我說,他想買個新房子。

挑中的那天,我當即付了款。

我開車帶著老公和孩子,半路出了車禍,我爸得知後高興得包餃子吃

因為那是他最後的願望,我害怕他看不到實現的那一天。

10

醫生判了三個月的死刑。

可我爸是堅強又固執的老頭兒。他從夏天,走到了秋天,從秋天又挺到冬天。

那已是2019年的春節了。

曾經180斤的他,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他的肝,已經喪失了大部分功能,凝不住血,吃不下飯。他每天靠大把的鎮痛藥止住身體裡的疼,然後擠出笑容,和我們聊天。

從小到大,過年都是快樂的,有家人朋友的陪伴,可以吃喝玩樂。唯獨2019年,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寢,頭髮一把一把的掉。

因為我都知道,我爸真的要離開了。

是農曆二月初三,凌晨。我爸進入了深度昏迷,呼吸越來越淺。一點,兩點,三點,四點,每一口呼吸都費勁所有力氣,可是我爸還在努力。

我知道,他是捨不得。

我深吸了口氣,拉住他的手,說,爸爸你安心的走吧。我會照顧好媽媽和孩子,我不會再和廖威吵架。你所有的牽掛我都懂,我們都會好好的!你別再堅持了,別再辛苦自己了。

我爸已經說不出話了,甚至睜不開眼。我看見他的淚水,順著眼角滑下來。

他一定是聽見了,知道他最牽掛的女兒,長大了。

11

我爸就在那天晚上走了。

安詳而平靜。

我和廖威都大病了一場。好起來之後,我去新房幫我媽收拾東西,說起了我爸。

我媽說,你爸偷偷交代我,讓我有時間多幫幫你,你爸還讓我多幹活,少說話。

我輕聲笑出來,卻也有眼淚冒出來。

我說,他也偷偷交代過我。他說你媽脾氣不好,可是她心眼不壞。一輩子了,她改不了了,可是你能。以後我走了,你別老跟她吵架,讓著她點,她老了。

我和我媽都變得好安靜,誰也開不了口。

我忽然就想明白買房子時,我爸為什麼一下子就選中了這裡。

因為這套房子,有一扇窗,推開就能看見我和廖威的家。

他是想有一天他走了,他一生最牽掛的兩個女人,可以互相扶持,互相照顧吧。

那個下午,我和我媽一點點回憶往事。真想我爸從廚房裡走出來說,吃飯了。

可是再也不會了,我沒有爸爸了。

如果有機會,就讓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還能做他的女兒吧。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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