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無/文

（公元前539年）

晏子出使晉國完成公務，返國途中路過中牟（今河南省中牟縣），見有一個頭戴破氈帽、反穿皮衣的人，正從背上卸下一捆柴草，打算停在路邊歇息。這個人的神態、舉止都不像個鄉野之人，但他為什麼會落到如此地步呢？晏子來了興趣。

晏子讓車停下來，親自下車詢問：“請問你是誰？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那人如實相告：“我是齊國的越石父，因為生活不下去，三年前來到異國他鄉中牟，給人家當奴僕。我很想回齊國。”

晏子又問：“那麼，願意讓我把你贖出來嗎？”

越石父說：“當然願意。”

晏子就用自己拉車的一匹馬贖出了越石父，並帶他一道回到齊國。晏子到家以後，沒有跟越石父告別就一個人下車徑直進屋了。越石父十分生氣，要求離開。晏子被搞得一頭霧水，派人出來對越石父說：“他過去與你並不相識，你在趙國當了三年奴僕，是他將你贖了回來，使你重新獲得了自由。對你已經很不錯了，為什麼你這麼快就要絕交呢？”

越石父回答說：“一個自尊而且有真才實學的人，被不瞭解的人輕慢不會生氣；可是，如果得不到知書識理朋友的平等相待，必然會憤怒。人不能以為對別人有恩，就可以不尊重對方；同樣，人也不必因受惠而卑躬屈膝，喪失尊嚴。晏子用自己的財產贖我出來，我以為他是瞭解我的。他坐車的時候，不向我打招呼自己先上了車，我以為是忘記了禮節。現在又不跟我告別就獨自進屋去了，這跟把我當奴僕看待的人是一樣的。我還是接著出去做奴僕吧。”

晏子聽了越石父的這番話，趕緊出來對越石父施禮道歉。他誠懇地說：“我在中牟時只是看到了您不俗的外表，現在才真正發現了您非凡的氣節和高貴的內心。請您原諒我的過失，不要棄我而去行嗎？”

從此，晏子將越石父尊為上賓，以禮相待。

孟雲飛書法 至恭不修途，尊禮不受擯

典故來源

①越石父賢，在縲（léi）紲（xiè）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絕。晏子懼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緦（sī）何子求絕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已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選自《史記 管晏列傳》）

②晏子之晉，至中牟，睹弊冠，反裘，負芻，息於塗側者，以為君子也，使人問焉曰：“子何為者也？”對曰：“我越石父者也。”晏子曰“何為至此？”曰：“吾為人臣，僕於中牟，見使將歸。”晏子曰：“何為為僕？”對曰：”不免凍餓之切吾身，是以為僕也。”晏子曰：“為僕幾何？”對曰：“三年矣。”晏子曰：“可得贖乎？”對曰：“可。”遂解左驂以贈之，因載而與之俱歸。

至舍，不辭而入，越石父怒而請絕。晏子使人應之曰：“吾未嘗得交夫子也。子為僕三年，吾乃今日睹而贖之，吾於子尚未可乎？子何絕我之暴也！”越石父對之曰：“臣聞之，士者詘乎不知己，而申乎知己，故君子不以功輕人之身，不為彼功詘身之理。吾三年為人臣僕，而莫吾知。今子贖我，吾以子為知我矣；曏者子乘，不我辭也，吾以子為王；今又不辭而入，是與臣我者同矣。我猶且為臣，請鬻（yù）於世。”

晏子出，見之曰：“曏者見客之容，而今也見客之意。嬰聞之，省行者不引其過，察實者不譏其辭，嬰可以辭而無棄乎！嬰誠革之。”乃令糞灑改席，尊醮（jiào）而禮之。越石父曰：“吾聞之，至恭不修途，尊禮不受擯（bìn）。夫子之禮，僕不敢當也。”

晏子遂以為上客。君子曰：“俗人之有功則德，德則驕，晏子有功，免人於厄而反詘下之，其去俗亦遠矣。此全功之道也。”（選自《晏子春秋》）

附：作者簡介

原無，本名吳志民。遠祖籍貫春秋虞國，可憐的國君因為貪點小財，把江山就拱手交給了晉國。此後便成了晉地山西的子民。據說在明代，祖先從大槐樹下遷移到河南上蔡，從此成了蔡民。1995年碩士畢業，落蹄中原某市，倒進媒體，一晃二十餘年，成為躬耕的”臥槽馬‘’，即將駢死於槽櫪之間。曾以吳工平之名連綴一本《非禮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