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招牌敗給了名不副實的標籤疊加——評電視劇《相逢時節》

原標題:金字招牌敗給了名不副實的標籤疊加——評電視劇《相逢時節》

金字招牌敗給了名不副實的標籤疊加——評電視劇《相逢時節》

《相逢時節》裡想復仇的寧恕並不是劇集的主角,這讓復仇的情節線淪為噱頭。圖為劇中張藝興飾演的寧恕

黃小米

平心而論,昨天收官的電視劇《相逢時節》在本季電視劇中並不算差,不過“正午陽光”這塊金字招牌的忠實觀眾應該不會滿足於比下有餘。這部劇以現實主義都市劇手法包裝商戰、家族情仇型別,在開播之初就引起了觀眾的興趣,畢竟都市劇常有,而家族情仇劇不常有。以上世紀90年代港劇為代表的商戰家族劇至今讓很多觀眾難忘。可惜的是,《相逢時節》更像是為了給中年人戀愛故事增加戲劇性,才植入了一條家族情仇的情節線。它透露出創作者的不自信和投機心態,對拍好現實主義的中年戀沒有把握,於是借用了曾經熱門的復仇元素。但由於情節和人物都經不起推敲,結果沒能強化戲劇張力,流於操控觀眾情緒,也沒能拍出中年人的真實處境,是比較失敗的型別混搭嘗試。

花拳繡腿的復仇虛張聲勢的商戰

《相逢時節》主打的元素是家族恩怨和商戰。這個型別在《大時代》《笑看風雲》《創世紀》等上世紀90年代港產劇的熱潮之後,已經很少看到。這些經典劇集的戲劇性無可避免地來自於誇張的情節,《相逢時節》沒能消減這個型別的“狗血”特質。另一方面,也沒能重現這些劇對惡性商業競爭的刻畫和反思。

《相逢時節》的故事始於一樁勞資矛盾,不滿的工人捅了廠長後跳樓自殺,工人一家從此陷入絕境,而廠長一家也走上下坡路。這場悲劇的雙方都不無辜,家人都是受害者。這個前因已經足夠讓後代之間的戀愛變得沉重。但編劇選擇讓恩怨升級,力求使本來模糊的善惡更極端化,彷彿道德的兩難處境還不夠戲劇化,一定要讓人物的行為觸及犯罪才能引動觀眾的情緒。

於是我們看到簡廠長家的大女兒簡敏敏曾經幾次三番找寧家人算賬,逼迫他們背井離鄉,並將寧家弟弟寧恕打出癲癇後遺症,而寧家這邊從母親到女兒一味忍讓,自願成為標準的受害者。長大後的寧恕將復仇作為唯一的人生目標,簡敏敏曾經為了重振家族企業犧牲幸福,由於長期得不到家人的認可,現在徹底變成了惡意的代言人,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在和自己對著幹。但她又非常容易輕信他人,作為一個反面人物實在過於無能。

有別於《基督山伯爵》為代表的經典復仇故事套路,《相逢時節》裡最想復仇的寧恕和簡敏敏並不是劇集的主角。這讓復仇的情節線淪為噱頭,雖然矛盾被激化了,情節卻越來越可以預料,人物也愈加扁平,寧恕和簡敏敏變得非常工具化,專門為了給劇情增加高潮,給主人公制造麻煩。

雖然本劇標榜商戰,但寧恕的報仇計劃從一開始就很不成熟,一開始打草驚蛇寄磚頭恐嚇簡敏敏,再利用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子誤導簡家女婿張立新,同樣利用簡家小弟的女性朋友騙對方犯法,未免太過兒戲。而寧恕處心積慮要騙取的簡家地產除了簡宏成根本沒人在乎。結果簡宏成出錢保住了地皮,但這筆錢的受益人並非寧家,寧恕自己卻因為暴露了復仇計劃被安排遠走海南,後來又不願接受簡宏成施捨,瞞著母親做起了快遞員。這一系列安排顯然在為他繼續鋌而走險鋪墊。與其說寧恕是臥薪嚐膽式的復仇者,他更像是在嫉恨簡宏成作為家族大家長的能力,他最擔心姐姐被簡宏成“奪走”,於是也要“吃掉”對方身邊的棋子作為報復,這種牽強的動機更像是偏執。

簡敏敏這個人物的怒火一開始還算師出有名。她在父親出事後打抱不平,又獨力支撐起家族企業,卻只被父親當作財產的暫管人,最終要把家產交給弟弟。她的仇恨物件不僅是寧家,更是自家的腐朽觀念。然而後者理應比前者更令她失望,因為遭到了身邊至親的背叛。不過觀眾沒有機會深入瞭解這個人物的心境,她的衝動愚蠢被不斷放大,從丈夫到手下都騙得了她,她為自己爭取權利的方式往往是直接衝去和對方對峙,很難相信她曾經一個人盤活了一家瀕危企業。她對寧家始終不熄的仇恨更加讓人無法相信,因為她的處境並不算是寧家造成的。

徒有其名的愛情越俎代庖的友情

比起雷聲大雨點小的復仇和商戰,更讓觀眾失望的恐怕是中年戀愛這條主線。雖然寧宥和簡宏成看起來處境相似,都經歷過痛苦的婚姻,都被各自的家人視為叛徒。但這並不能合理解釋他們中年相逢之後為何又想走到一起,他們之間缺了必要的情感建立。

男女主人公之間的感情交代全靠閃回裡青年時期的段落,現在的他們只是在不斷應付各路人馬帶來的麻煩。兩人獨處的戲除了回憶往昔、穿插閃回之外,並沒有推動感情發展。被迫中斷的舊情並不足以交代他們現在對彼此的感情。而劇中其他人物,從兩人的家人到前妻,甚至兩人的大學老師,都時不時指責他們舊情未了,觀眾只會覺得一頭霧水,這種強行灌輸概念的方式並不奏效。

簡宏成再見寧宥之後,先是幫她收拾丈夫違法留下的爛攤子,後來甚至連她兒子和同學之間的矛盾都要插手。雖然看起來非常熱情,但他對任何身邊人都是這種大家長的照顧或管理態度。從姐弟、前妻、好友,他都常常二話不說提前為對方安排好一切,並看不出他對寧宥有多特殊。他對寧宥的關心可以解釋成他對寧家的補償、對大學時期愛慕物件的善意、對老朋友的習慣性幫忙等,並不能直接理解成他想和寧宥再續前緣。寧宥對他的態度就更讓人聯想不到舊情復燃了,從幾次她對過去發表的看法來看,她似乎已經放下過去的遺憾了,簡宏成是一個她“在乎過”的人而已。此劇沒能合理交代他們感情升溫的過程。

主人公的愛情缺席,他們的職場和婚姻狀況也都有點匪夷所思。簡宏成創業的啟動資金來自於母親,靠打動老同學獲得競爭對手標書,於是娶了老同學,又因沒有感情長期分居,妻子和陌生人生了孩子,他選擇對這個孩子盡撫養義務。寧宥事業有成,因此無暇顧及丈夫的不平衡心理,丈夫光明正大地出軌,她為了兒子的感受遲遲不肯離婚,直到丈夫涉案,她雖然選擇離婚,卻決心承擔丈夫的債務。由於簡宏成的前妻和寧宥的前夫都被處理得相當臉譜化,一個屢次上門吵鬧,一個直接耍無賴,難以想象兩位主人公曾經分別和這兩個人是夫妻,他們的婚姻毫無真實的感覺,對人物的塑造並無幫助,只是為了強調他們以德報怨,道德上毫無汙點而已。

電視劇中的溫情場面幾乎都是朋友之間的戲。簡宏成、寧宥和他們的大學同學田景野三個人之間排列組合,這些老友相處的戲是全劇最輕鬆自然的場面。他們之間的相處一方面有家庭式的溫暖,另一方面他們在彼此面前會變回長不大的青年,耍賴、吵架,沒心沒肺地笑,這也許是全劇對人物狀態最準確的表現。他們都無法變成完全的大人,都渴望能有人讓自己放肆做回孩子。但這種友誼非常理想化,等於終生擁有這樣一個絕對安全的小環境,有人代替家長看護自己,並無條件地包容自己。

這三個人對彼此的關照常常表現為直接介入。田景野坐牢期間,寧宥為他理財,保障他父母的生活,他一出獄,簡宏成已經為他安排好體面工作。當田景野得不到孩子的探視權,另外兩人的做法是代為同他的前妻談判,讓前妻更改協議。同樣地,當簡宏成的前妻胡鬧,另外兩人也都是全程參與,軟硬兼施,承擔起和事佬和律師團的功能。其實從大學時代的段落並看不出他們有多麼情同家人,頂多是同鄉和同窗之誼,成年後卻能相親相愛到沒有界限,不免空穴來風。而且這種你中有我的交往之道看似完美,實則具有壓迫性,為他人的人生做決定意味著很大的責任,也沒有多少人能毫無負擔地承受。

優秀的電視劇幾乎都是突破型別的,即便看起來最型別化的作品也都在借鑑其他型別的元素,不斷突破型別的可能性。這和回收利用曾經熱門的元素來投機取巧並不一樣。人物和人物關係始終是抓住觀眾的根本原因,而《相逢時節》的做法更像是在站不住腳的人物之上疊加名不副實的標籤而已。

【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