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歌》與唐代女性妝容研究,及唐代妝容的發展歷史

《長恨歌》裡共出現了10處有關女性面部化妝的描寫,分別為“粉黛”、“花顏”、“蛾眉”、“花鈿”、“玉顏”、“芙蓉如面”、“柳如眉”、“雪膚”、“花貌”、“玉容”等。

這些描寫多數用以形容楊貴妃傾國傾城的美貌,

綜合看來,全詩對女性面部化妝的描寫大致可分為四類,分別為粉妝類、紅妝類、貼飾類、畫眉類。

一、粉妝

用妝粉來修飾面龐是古代婦女最常用的化妝手段,

妝粉能夠變媸為妍的功能使之得到了歷代女性的追捧

,無論其社會地位的高低,都樂於使用妝粉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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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一詞來源已久,較早見於戰國時期的文獻記載,

這些記載都是古代女性用脂粉化妝的實錄

,“粉”指的是妝粉和麵脂,“黛”指畫眉用的石黛。因為塗脂抹粉是女性專有的日常行為,所以“粉黛”一詞也逐漸成為了女性的代名詞。

《長恨歌》詩句中的“粉黛”所指代的就是唐玄宗後宮的嬪妃。在中國古代的審美習慣中,

女性面板的色澤尤其是面部面板的色澤是否白淨是評價女性美的重要標準之一,

歷代女性無不以“膚如凝脂肌勝白雪”作為自己妝扮的目標,因此塗脂抹粉變成了女性必不可少的日常生活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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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於唐代的妝粉主要有兩種,一

種是植物類的米粉,一種是金屬類的鉛粉。

約在漢代以前,女性以米粉敷面,是用米粒研碎後加入香料製作而成的。這種白色妝粉製作程式較為簡便,而且帶有較好的粘性,能夠較長時間保持化妝的效果,因而得到了廣泛流傳,到了唐代,人們仍舊在沿用這種用米制作妝粉的方法。

鉛粉是金屬類的化妝粉,又有別名解錫、鮮錫、鉛華、鉛丹、水粉、官粉等等,

是將鉛用醋化解後與豆粉和蛤粉調製而成

。古人對於鉛粉的使用最早可追溯到三代時期,晉代張華的《博物志》與唐代馬縞的《中華古今注》均有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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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相比米粉,鉛粉被真正廣泛使用於女性化妝的年代還是較晚的,約為煉丹之風極盛的漢魏時期,

而且鉛粉的製作工藝也更為複雜

。簡單說來,是將鉛、錫一類金屬物質與醋酸放在一起進行化學反應,生成霜狀的黃丹,即製成鉛粉。

由於鉛粉比米粉的附著力更強,化妝後的質感更為潔白細膩,

故而更加得到了唐代女性的青睞,隨著時間的推移,鉛粉漸漸取代了米粉,成為了最主要的粉妝材料。除了米粉和鉛粉之外,還有水銀膩、龍消粉等其它種類的妝粉在唐代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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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各種粉妝總稱為“白妝”,在唐代是十分普及而且必不可少的化妝式樣,王建《宮詞》中體現的就是白妝,

白妝的主要功能是增白,

使女性的面板更加光潔透亮,同時也作為粉底之用,為紅妝或貼面飾之前進行的基礎化妝。

另外“白妝”也是一種純粹的面妝式樣,這種“粉白黛黑”的白妝自戰國以來就一直頗為常見,

隨著漢代開始的紅妝的日益流行,清雅素淡的白妝日漸式微,

直至唐代時紅妝的大肆盛行,白妝幾乎消失殆盡。然而善於引領女性妝扮時尚的楊貴妃卻別出心裁,在深宮闈苑中重新“作白妝黑眉”,又“作啼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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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啼妝”是東漢末年的一種時世妝,

其特點是在白妝的基礎上以油膏薄拭目下,若啼狀。

這類妝容在崇尚濃妝豔抹的盛唐時代,獨具一種前衛而另類的美感。

楊貴妃的三姊虢國夫人也喜愛這種復古風格的白妝,

這便是有名的典故“素面朝天”的由來,

楊氏姐妹的復古白妝在當時實為神來之筆,很快便成了宮廷嬪妃仕女們競相模仿的物件,這種宮廷裡流行的素妝逐漸流傳到了社會上,成為了世俗女性追寵的化妝式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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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紅妝

儘管楊貴妃與宮廷裡的嬪妃仕女一時為求新異而推崇白妝,也在一定的範圍內造成了唐代女性審美取向的變化,然而,

這種白妝樣式畢竟有傷風雅,

而且被“識者認為不祥”,因此,白妝在唐代並沒有大範圍流行。

在盛唐時代,無論宮闈內外,最為大行其道的化妝樣式無疑是紅妝。古代文獻中對於紅妝的記載十分豐富,

《全唐詩》中直接描寫仕女紅妝的詩句不勝列舉

,如此豐富的描寫紅妝的詩句說明,紅妝在唐代的上層社會女性當中的普及程度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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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的起源是非常早的,早在石器時代的人們就已經開始用紅色的鐵礦石粉塗在面部以求裝飾的效果。三代之時,人們製造紅色染料的取材已經較為豐富,

硃砂以及一些植物性染料被運用了起來

,安陽殷墟婦好墓曾經出土過用以研磨硃砂的石白和石杵石臼內部還殘留有被研磨過的硃砂的痕跡。

硃砂被用於化妝品的記載最早見於《詩經秦風終南》,

“顏如渥丹”所形容的就是紅潤光豔的面色,

如塗了硃砂一般。秦代的皇宮熱衷煉丹,宮女較易得到硃砂,將研磨後的硃砂調入油脂之後製成硃砂膏以備常用,這是較早的紅妝成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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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意義上的紅妝開始在中原普及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隨著與西域越來越密切的來往,

一種效果更好的紅妝染料——胭脂傳入了內地。

胭脂是一種紅色的染料,又稱燕支、燕脂,由紅藍花的汁液製成,紅藍花出產於祁連山區的焉支山,比硃砂,胭脂作為紅妝的材料有更大的優越性。

唐代開明的邊疆政策促使東西方的貿易往來極為頻繁,在這種背景下,

製作胭脂的原料和工藝由於受到了西域民族的影響而得到了顯著改善,

尤其是種類繁多的西域香料被摻入到了胭脂的製作當中,使唐代的胭脂香氣撲面,更增添了化妝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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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長恨歌》裡,同樣出現了三處對貴妃如花容貌的描寫,

形容貴妃的面容似花,

自然是從色彩的角度來說的,根據常識我們知道,無論牡丹、芙蓉或是桃花,其最主要的花色均為紅、白兩種,因此以花色形容面色,則從側面指明瞭楊貴妃的妝容為紅妝與白妝的搭配。

根據《古今注》對胭脂色的判斷:我們可知楊貴妃的紅妝所用的應該是胭脂。胭脂在具體使用的時候往往與粉白並用,合稱為“面脂”。通常是先在面部施上妝粉,然後將胭脂在手掌中暈化,敷布於兩頰。

豪放不羈的唐代女性無論老少貴賤

,均視脂粉為必不可少的日常之物,而且,在使用中衍生出了多種名目和花樣,如酒暈妝、桃花妝、飛霞妝、芙蓉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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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恨歌》裡有三處描寫楊貴妃的紅妝,從中我們不難發現,《長恨歌》裡的楊貴妃都是以“花妝”的面貌出場。

“花妝”與“白妝”同屬於清淡素雅的化妝樣式,

這種清淡的妝容不但體現了楊貴妃不與濃妝豔抹的世俗妝式相苟同的卓然姿態,同時也與《長恨歌》全詩的感傷調子相契合。

儘管從現有的史料中我們未能找到有關楊貴妃喜好著“花妝”的明確記載,但是透過上述研究可以確定,“

花妝”是唐代一直十分流行的女性化妝樣式,

而唐代社會的妝容形式大多是由宮廷內部傳出的,因此,白居易所留意的中唐時代的女性“花妝”,亦完全有可能是盛唐時代宮廷中流行的化妝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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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貼飾

《長恨歌》裡有數處對“花顏”的精彩刻畫,植染出了楊貴妃傾國傾城的美麗容貌,“

花顏”的整體妝容效果實際上是透過一系列化妝程式完成的,

除了施以粉黛胭脂之外,還有多種面部妝飾的名目,約略為額黃、花鈿、花廣、斜紅、唇脂等。

《全唐詩》收有眾多描寫花鈿的詩句,一般來說,花鈿是裝飾在額頭上眉心部位的一種貼飾,又有“花子”、“花黃”、“媚子”、“面花兒”等稱謂。

花鈿的來源有多種說法

,《中華古今注》裡就有秦始皇時代的宮女使用花鈿來化妝的記載,這是文獻中所記載的花鈿出現時代最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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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花鈿的起源一直眾說紛紜,但是從考古發現的成果來看,最早的花鈿影象出現於年發掘的武昌蓮溪道吳永安五年墓與長沙西晉永寧二年墓,墓葬中出土的陶俑的額頭上便有類似於花鈿的妝飾,據此可以推斷,早在三國東吳時代,

花鈿有可能已經成為當時婦女妝點面貌的手段了。

東晉顧愷之的《女史箴圖》中的多個仕女額上均貼有類似於花鈿的紅色貼飾,

證明這種妝飾在東晉時期在宮廷中已經被仕女們廣泛接受和使用。

從而我們亦可推斷,婦女著花鈿妝的傳統並非獨出於某一處,很可能是內地化妝風格結合了印度與中亞化妝風格而形成的,這顯然是長期以來中原地區與西域地區的文化融合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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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鈿妝雖然由來已久,但是在唐代至五代是花鈿妝大肆盛行的時代。

唐代的花鈿妝在中西文化融合的大背景下,呈現出了續紛多樣的特徵。

一種放蕩浮華、光怪陸離、逾越禮制的妝飾風氣在盛唐時代逐漸開始興起,至晚唐五代時期達到了極致。可見,晚唐五代時期這種豐富華美的妝飾風格受到了時代審美及異域審美的雙重影響。

四、總結

本文將《長恨歌》與相關的文獻史籍以及以唐代藝術作品為主的考古資料進行了綜合的分析,

以求擴大對《長恨歌》進行解讀的視野

,繼續拓展《長恨歌》的研究領域。

《長恨歌》與唐代女性妝容研究,及唐代妝容的發展歷史

透過對敘事詩、歷史文獻與以唐代藝術作品為主的考古資料進行綜合分析考證的研究,我們對《長恨歌》所述的宮廷生活形象的認識將更加有所憑恃,對《長恨歌》內容與主題的解讀也將更具說服力,進而具備真正讀懂《長恨歌》的條件,

並更清晰地觀照出《長恨歌》所勾勒的“盛唐氣象”,

更深刻地去體會屬於那個偉大時代的輝煌與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