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我覺得本片牛逼之處在於導演真正拍出了救贖的意義和他們民族信仰的意義,和其他類似的片相比,比如《岡仁波齊》中,有個屠戶經常殺生所以想磕長頭去拉薩贖罪。本片沒有把贖罪僅僅當成一個行動上或口頭上的符號,而且將人心中複雜的心理活動表現出來,以致超越了信仰,直抵人性。

本片沿著雙主線展開,A線是司機撞死了一隻羊心懷愧疚並且為之困擾,B線是“乞丐”要報殺父之仇,兩個人的連線透過“乞丐”上了司機的車,並且告之他的計劃和名字,很巧的是,他們重名。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影片中的司機外表很兇悍,透過前面幾個鏡頭——獨自在高原中開車,喝酒,撒野尿,以及他跟“乞丐”說話的語氣,可以知道他是個能忍受高原惡劣環境並且強壯兇悍的人。然而他卻因為無意撞死了一隻羊而憂心,這與藏族信仰有關,不輕易殺生,而且是在這種“活物很少的”惡劣環境裡,形象與行為形成了反差。而“乞丐”身體孱弱,衣著也破破爛爛,卻有邪惡的殺心。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司機卸完貨去找情人,紅色的光還有手部特寫充滿性慾暗示,到了真正來事的時候司機卻反常的不行了,此時的構圖只有右半部窗子的亮光,左邊陷入黑暗。後來女人開了燈,我們可以看見左邊牆上司機買的半隻羊。女人問司機為什麼這次不行,司機說他遇見了一個同名的男人,這個男人要去殺人。

但左邊牆上的羊明確的告訴我們這不是他內心不安的原因,他沒有告訴情人他撞羊的事,雖然他已經找僧人為羊唸經超度,進行了天葬,但他心裡仍舊放不下這個罪孽,他不願講出來,講出來是對他心裡的又一次打擊。

後來,司機去找“乞丐”要殺的人,我覺得他去尋找那個人的原因,一是他殺生了,如果那個人逃過一死,他的良心會好過一點;二是他知曉了“乞丐”的秘密,這種殺人的邪惡感使他不安,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結果。

接下來是飯店的場景,這段非常有油畫的質感,和卡拉瓦喬的《聖馬太蒙召》神似,讓人不得不注意導演這樣安排的用心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那這兩者之間是否有更深層次的關係呢?

這幅畫講的是聖經故事,“耶穌在馬太家裡坐席用餐的時候,許多稅吏和罪人與耶穌及他的門徒們一同坐席,因為有許多這樣的人也跟隨了耶穌。有些法利賽人中的文士看見耶穌與罪人和稅吏一起吃飯,就對耶穌的門徒們說:“他怎麼與那些稅吏和罪人一起吃飯呢?”耶穌聽見了,就對他們說:“健康的人不需要醫生,有病的人才需要。我來不是要召喚義人,而是要召喚罪人。”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右邊是耶穌,左邊是罪人。在影片中,左邊是司機(一個撞了羊的罪人),右面是司機望向窗外的視點鏡頭——黑白的雪地畫面。雪代表純潔,白色也有神聖的意味。而且從後面老闆娘回憶中我們得知這個鏡頭與“乞丐”的視點鏡頭一樣。所以透過這個黑白鏡頭的重複使用,可以知道在此時司機和“乞丐”已經有了某種相通的聯絡。

隨後,司機到了那個人的家中,發現那個人並沒有死,女主人還告訴他“乞丐”見到她丈夫的時候哭了。其實在知道這個民族信仰的情況下,我們很容易推測出來“乞丐”不會真的殺人,影片用一種很強烈的視覺效果重現了那個場面讓我們對這個情節有了新的體驗。

“乞丐”看到殺父仇人痛哭,一是因為仇人已蒼老,不是他想象中殺父時的兇狠,而且他慈善的妻子和乖巧的孩子更是讓他放下了怨念;二應該是他為自己居然有殺人這麼邪惡的想法而懺悔。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最後卡車司機離開了老人的家,歸程的鏡頭和開頭呼應形成對稱的結構,在途中車子猛然一響讓人以為又出什麼事,結果是車胎爆了,虛驚一場。換輪胎的段落讓我們再一次看到這個男人的力量與能力,經過一天一夜內心的掙扎與不安,他又恢復了以前兇悍的形象。換完輪胎,他在路邊小憩,引來最後一個精彩的段落。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在紅色的扭曲的畫面中,和“乞丐”著裝類似的司機抽出刀子刺向了老人。“乞丐”的著裝,司機的身體,給人造成疑惑,究竟是誰殺了他?後面的字幕給畫面做出瞭解釋,當我把我的夢告訴你,你就進入了我的夢中,當我引你走去我的夢,我的夢就成了你的夢。精彩!將精神分析和這句藏族諺語結合起來便可完美解釋司機為何會做這個夢。

首先是他知道了“乞丐”要殺人,所以他在無意識的夢中會想到這個場景,並且由於他自己的罪惡感,他們兩個人的夢有了連結,這個夢變成了他自己去殺了老人。但其實這個夢也可以理解為當年老人殺“乞丐”父親的重現,因為殺人的主體不是“乞丐”而是司機,夢的指涉變得更加模糊,可以多重解讀。這段影像的美感就不用多說了。

撞死了一隻羊:救贖不是一種符號

其實這兩個人可以看成是一個人的兩面甚至多面——一個外表兇悍,卻有著深深的負罪感;一個外表孱弱,卻有著邪惡的殺心。“乞丐”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而且居然不知道啤酒的牌子,他的形象就顯得不那麼真實,可以理解為他就是一個虛假的形象,是每個人都會有邪惡時刻,與外表和性格無關,這個罪惡可能大可能小,可能外顯可能深藏,甚至我們都意識不到,但它始終存在於每個人複雜的內心中。

一星扣給某些刻意多餘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