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7年11月13日，南京都察院御史海瑞死了，他官至二品，死的時候只留下20兩銀子，連喪葬費都不夠。老百姓把他看成是“包青天”在世，而官員們卻把他當成官場的異類。

當時各部尚書

的官階為正二品，全年的奉銀只有152兩，這樣的錢都養不活一大家人，他們的收入主要依靠地方官的饋贈，各省的總督巡撫往往一次的送禮就相當於他們一年俸祿的十倍以上。

“在烏鴉的世界裡，天鵝都是有罪的。”

海瑞是當時官場的另類，他以最高的標準執行法律，踐行社會道德。世人尊重他的品行，可以把他當作神一樣供起來，但是沒有人去效仿。“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當時官場沒有他的同類。

海瑞不同於那些“訕君賣直”之人，他們把正直當商品，甚至不惜用誹謗議論皇帝的方法作本錢，然後以此來招搖販賣自己的正直的聲望，謀取更高的官階。

說到底這些都是浪得虛名，沽名釣譽之徒。

一、海瑞上司受不了

海瑞本是一舉人出身，當過福建儒學教授，45歲後才升任浙江淳安縣知縣。在他任上總督胡宗憲的兒子過境作威作福，百般挑剔，凌辱驛丞。他派人把他綁了，沒收他隨身攜帶的大量金銀，直接把他押解給總督衙門，並呈上公文聲稱：

此人假冒胡公子，因為總督大人不可能有這樣不肖之子，而且還隨身攜帶這麼多財物，總督大人一向高潔，這更不可能是他的公子。

這讓胡宗憲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

接下來欽差大人親自來了，來之前下按照慣例發出通令，聲稱“本人素性簡樸，不喜承迎”。這樣官樣的文章，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海瑞對此猶如拿著尚方寶劍，執行得毫不含糊。欽差大人還沒入境，就收到了海瑞的稟貼：說各地豪華接待的排場過於奢靡，如此下去有負聖恩，完成不了皇上交辦的任務，最後還附上之前的通令。

對於這樣“冥頑不靈”之人，欽差大人拿他沒有辦法，上司拿他也沒有辦法，畢竟你找不到他什麼毛病，而且這樣清廉之人，很得百姓愛戴，都把他當作“青天大老爺”。

到清廉到什麼地步呢？據說他吃的菜，都是自己帶人栽種的。有一次為給母親做壽，竟然買了兩斤肉，此事還驚動了總督胡宗憲。

二、海瑞連皇帝也罵

雖然海瑞為他的上司所怨恨，一直沒有提還是平調，但是當他們倒臺後，他反而變成了反抗的英雄與功臣。所以海瑞當上了六品主事，當時南北方連連告急，皇帝整天卻忙著尋求長生不老之藥，愛慕虛榮，殘忍自私，多疑愚蠢，卻自我感覺良好，自比堯舜。

海瑞捨得一身剮，也要把皇上罵。他上奏指出“蓋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意思是說，你別一天到晚跟做夢一樣，全天下的人很早就認為你做得不對了，你連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都沒有盡到。

這樣的奏摺所罕見，氣得就像是《紅樓夢》裡賈政要打寶玉似的：“抄傢伙，抓住他，別讓他跑了！”而宮人們告訴他：“這個痴人在上奏前已經準備好一口棺材，料定自己必死無疑，與家人都告別了，在家等死呢！”

這樣一來，嘉靖呆若木雞，甚怒之下，準備退居二線當太上皇了。但是心中這口氣難平，所以有一天他讓錦衣衛把海瑞抓起來處以絞刑。但天意弄人，有一天在牢中，有獄卒送來好吃好喝的，他以為大限已到，一切照舊。但是得到訊息是嘉靖已死，因為他是忠臣馬上得到重用，他聽聞卻大哭一場。

三、下級見了海瑞都想跑

1567年隆慶登基，對海瑞如何安排成了難題，他所有的極端變成了極致，舉國公認。但這樣的人放哪都沒有人能受得了，想給他一個四品的虛職，但是他卻以離職相威脅。以退為進，最終他被任命為南直隸巡撫，駐紮在蘇州。

但當地一聽說海瑞來了，很多官員卻主動提出離職或者外調；有錢有勢的官紳也把家裡的朱漆大門改成黑色，連轎伕八人的也還為四人，這看起來啼笑皆非的小事，卻能反映當時海瑞的名聲之大。

但他到任後，事無鉅細大到田產紛爭，小到公文紙張空白，雖出發點是好的，讓民眾少受高利貸者的盤剝、縮小貧富差距。但是他師心自用，難免盡能如意。於是監察官多次參劾，說他有失巡撫體統，不識大體，只關注細枝末節，私自改變百姓產業。

但以上這些都沒有打垮他，

壓垮他最後一根稻草的是給事中戴鳳翔上奏海瑞的一妻一妾在同一天死去，可能出於謀殺。

而海瑞解釋是侍妾自縊而妻子是病死，也不是在一天，而是相距11天。但是具體怎麼死的已經不是很重要，大家都懷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出現瞭如此嚴重的家庭悲劇，海瑞肯定難脫此咎。

此前一直沒有人敢批評海瑞的，現在都好像抓到了把柄似的，他們以“志大才疏”為由，讓他去擔任閒職。這樣他幹了不八個月不到的巡撫就被去職，他以“舉朝之士，皆婦人也”表示他的憤慨。

四、海瑞最終成了那個時代的包袱

後來作為內閣首輔張居正讓他坐冷板凳15年，說他輕率與躁進的毛病。直到張居正死後才起用他為南京右僉都御史，不過是點綴而已，這時他已經72歲。但還是剛正不阿，他向萬曆皇帝建議：

為了杜絕官吏的貪汙，應當採用重典，凡貪贓在80貫以上的官員都要處以剝皮實草的極刑。

這一項提議引發了眾怒，如此低的俸祿之下，官員又有幾人不貪腐，普天之下又有幾個像海瑞這樣清的官員？

在這種情況下，一位下級御史對他全盤否定：說他以對人自詡，既驕且偽，讓他復官連謙虛一下都沒有。這正是欲加治罪，何患無辭？這也遭到了無數海瑞的支持者的激烈反對。最後最高統治者做出裁決：

“海瑞屢經薦舉，故特旨簡用。近日條陳重刑之說，有乖政體，且指切朕躬，詞多迂憨，朕已優容。”

萬曆的話有兩層意思，一方面說明不是皇帝想用海瑞，是因為很多人舉薦，才特意讓他閒用，沒有重用他，你們反對他的人就不要說話了；其次，他上的重刑條陳與我們體制不符，而且連我都批評了，裡面的話迂腐不堪，我已經不計較了，你們就放過他吧！

雖然海瑞留用了，但他的影響一掃而空，只是因為皇帝的“優容”才能以挽留。於是他傷心欲絕，七次提出辭呈都被駁回。直到最後聽從了上天安排才得以解脫，而他的死，上到最高統治者萬曆皇帝，下到所有關心他的下人，都得到了解脫。

從一個臺諫之臣變成一個官場的雞肋甚至是包袱，這又是誰之過？

“在烏鴉的世界裡，天鵝都是有罪的”，海瑞就是那個時代的孤膽英雄。他沒有錯，錯的是那個時代。當所有人都是錯的，海瑞再正確也是錯的，被當成小怪獸來打。以上出自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裡的“古怪的模範官僚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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