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悲歌——石田三成

公元1574年,時任長濱城城主的豐臣秀吉,一次外出打獵後至附近寺院處休息,一名15歲的小童子,先是獻上一碗涼茶,秀吉一飲而盡;童子又捧上半碗溫熱的茶,秀吉也喝了;接著童子獻上一碗更熱的茶,秀吉細品後喝下,然後詢問為何如此,童子答道“由於大人勞累口渴的緣故,這第一杯茶自是解渴之用,於是用了大碗涼茶,第二杯是因為大人基本已經不再口渴,於是上了稍微溫一點茶水,最後大人心也靜了,口也不渴的時候,再上熱茶,大人才會細細去品味這其中的味道”。秀吉聽罷大悅,收童子為侍從,這個童子就是石田三成。

末世悲歌——石田三成

本能寺之後,豐臣秀吉迅速繼承了織田信長的遺產,盪滌寰宇,一統日本;石田三成也隨之飛黃騰達,並在討伐九州、小田原滅北條、平定奧州伊達政宗(上一篇“大阪夏之陣”中提到的獨眼龍)中屢立大功,最終和前田玄以、淺野長政、增田長盛、長束正家一起,並稱五奉行之一(奉行,可理解為內閣),然而其他四位都是五六十歲的長者,石田三成只有三十九歲。

隨著石田三成的平步青雲,其性格上的缺點也愈發凸顯。石田三成此人恃才傲物,不會變通,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智商高,情商低”,因此不經意間樹敵無數,特別是得罪了以福島正則、加藤清正為首的武將派,雙方勢同水火,但是有豐臣秀吉在,因此沒有爆發衝突。然而征戰一生的豐臣秀吉終於蠟盡燈枯,留下孤兒寡母,去世前秀吉似乎也覺得隱患重重,因此喚來五大家老德川家康、前田利家、毛利輝元、宇喜多秀家、小早川隆景,逼著他們宣誓效忠自己的兒子豐臣秀賴,最後不甘的離開人世。然而深處亂世的秀吉應該明白,在“下克上”的戰國,誓言不值一文,這幾個現在俯首帖耳的家老,不久以後就會對自己幼子下手。

末世悲歌——石田三成

秀吉死後,本來就不穩定的天下再次鼎沸。特別是德川家康,本來織田信長死後就有問鼎天下的意圖,還在小牧山戰勝了號稱不敗的豐臣秀吉,只是後來迫於形勢才上洛的(上洛,指帶兵進入京城,當時豐臣秀吉統治了京都,德川家康上洛相當於宣佈效忠了豐臣秀吉)。如今老一輩革命家非死即亡,老烏龜終於打算咬人了。

與石田三成正相反,德川家康深諳處世之道,和各家大名都相處的不錯,和豐臣的舊臣也經常談笑風生。覺得時機成熟之後,家康一方面暗暗聯合與豐臣有隙的大名,一方面挑動武將派和石田三成為首文官派的矛盾,伺機而動。經過一系列的明爭暗鬥,最終石田三成和德川家康兩股勢力終於決戰,即為關原合戰。

關原合戰之前,德川家康曾經召集眾人商議,探查大家的立場。此時福島正則因為和石田三成的私怨,第一個站起來表示支援家康,很快眾人也紛紛表示跟隨。而石田三成也在積極的拉攏勢力,其中著名的是大谷吉繼(就是真田幸村的岳父),此人為石田三成的摯友,很熟悉三成的為人,聽說三成要起兵,大谷吉繼喟然長嘆:“您真是鬼迷心竅了,您難道非要將自己置於最險惡的情況中麼。我很高興,若我是尋常的朋友,您是絕對不會告訴我這件事的,既然您把我當做可以信賴的朋友,我就一定要支援您”。

雖然知道必敗無疑,但是出於對豐臣的道義,和對三成的友誼,慨然出兵,見到石田三成後,大谷吉繼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來這裡,是為了和你一起赴死”。雙方集結完畢,以石田三成為首的西軍,勢力僅佔日本全國的十分之二,而德川家康為首的東軍,勢力佔全國十分之五,戰爭的天平一開始就向西軍傾斜了。

福島正則,豐臣秀吉的親戚,從小被秀吉的老婆寧寧一手養大,後來作為小姓服侍秀吉,直至成為一方大名。如果不是秀吉,估計正在家鄉種地!此時秀吉屍骨未寒,就因為和石田三成的私怨而背叛豐臣家,眼睜睜看到秀吉的孤兒寡母受辱而死,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縱使你有千般藉口,縱使你之後也覺得羞愧想要掩人耳目,卻不知道老百姓有嘴,老百姓有筆嗎!!不知日本是否有你的墓,如果得以見到,我必唾之。

末世悲歌——石田三成

關原合戰,應仁之亂之後日本最大規模內戰,幾乎所有大名都參加了戰鬥。西軍,石田三成一派,總大將宇喜多秀家(前面提到的五大家老之一,豐臣秀吉的養子),另有大谷吉繼、小西行長、毛利秀元、小早川秀秋等名將。東軍,總大將德川家康,麾下除了本多忠勝、井伊直政等家臣外,還有福島正則等豐臣舊臣。此外,家康的兒子德川秀忠率精銳3萬餘人被真田昌幸設計羈絆在上田城,未能及時到底戰場,不過這並未影響最後的結局。

末世悲歌——石田三成

戰鬥一開始,福島正則這個在朝鮮被打出翔的慫逼,突然異常果敢,直撲宇喜多秀家本部,其他部隊也開始捉對廝殺,戰況一時焦灼不下。然而此時,西軍中一直未動的小早川秀秋,突然倒戈,進攻大谷吉繼的部隊,其他早已和德川家康暗通款曲的將領,也同時發難,西軍頓時混亂。大谷吉繼,這個臉圍著白布的麻風病人,卻猶如戰神一般臨危不亂,指揮若定,甚至一時擊退小早川秀秋的部隊。

然而畢竟兵力懸殊,大谷部逐漸敗下陣來,很多將領戰死,大谷吉繼見大勢已去,喊道:早已約定,六之巷(佛教中六界交匯的地方)處的等待,不可獨自前行!隨後問左右:我軍還剩多少人?答曰:兩百人!大谷吉繼喝道:隨我衝擊家康本陣!和真田幸村在大阪夏之陣中一樣,這是一種自殺似的衝鋒。大谷吉繼在茫茫多的敵軍中左右衝殺,漸漸力盡,再問左右:還剩多少人!左右答:不到三十個了!大谷吉繼知道大限已到,恨恨的罵道:叛賊秀秋,三年之內必將不得好死!然後切腹自盡。(小早川秀秋在關原之戰後兩年突然得急症去世,不知是否為大谷吉繼的詛咒靈驗了?)

小早川秀秋的臨陣叛變,對關原之戰的影響是決定性的。除了叛變者,西軍中其他大名也是各懷鬼胎:毛利秀元,出工不出力,藉口吃飯,遲遲不出兵;島津家,一開始就是為了逃亡的;而本來西軍所捍衛的豐臣家,竟然在整個戰役中未做任何行動,作壁上觀,石田三成的人緣之差,可見一斑。於是決定天下的關原合戰,竟然在一天內就結束了。關原之戰之後,西軍一方受到各種制裁,參戰大名或者削減封地,或被流放,其中宇喜多秀家被流放至百丈島,最後善終,享年八十四歲,比老烏龜活的還久。而東軍的雞犬升天,彈冠相慶,比如福島正則,封地增加了一倍。正所謂: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石田三成也在戰後被俘了,最後被處以極刑。據說臨死前三成口渴,旁邊並無水井,只有柿子,當別人讓三成吃柿子時候,三成拒絕了,理由是柿子上火,眾人訕笑:馬上要死了,還怕什麼上火?三成正色道:胸懷大志之人,即便瀕死,也一如既往珍惜自己的性命。眾人默然。三成最終被斬首示眾,不久之後,德川家康攻破大阪,豐臣政權謝幕。

石田三成是公認的內政高手,但是為人處事太過直擰,常常得罪人。據說有一次和德川家康同行,三成手杖掉在地上,家康附身撿起交還,三成倨傲不謝,頗為無禮。德川幕府建立後,對石田三成更是大加汙衊,其妄臣形象根深蒂固,莫須有的屎盆子也被扣了不少。然而儘管其性格有憾,卻比得福島正則、小早秋秀秋之流來的光明磊落的多。作為毫無經驗的文官與打了一輩子仗的德川家康正面決戰,在時機明顯不利於己方的情況下發動戰爭,雖然最後無法逆轉歷史潮流,至少也讓世人展示“道義”為何物。雖有可恨之處。確為可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