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維婭·普拉斯詩歌精選|你閃爍不定,我不能碰你

西爾維婭·普拉斯詩歌精選|你閃爍不定,我不能碰你

西爾維婭·普拉斯詩歌精選|你閃爍不定,我不能碰你

西爾維婭·普拉斯(Sylvia Plath,1932-1963,或譯秀薇婭·普拉斯,西薇雅·普拉斯,雪維亞·普拉絲),美國著名女詩人,小說家。“自白派”詩歌浪潮的主要成員之一。1932 年生於美國麻薩諸塞州。1955 年畢業於史密斯學院,獲優等獎。之後又獲獎學金到英國劍橋大學深造。期間結識了英國詩人T。休斯並同他結婚。1960 年,普拉斯出版了她的第一部詩集《巨像及其他詩作》(The Colossus and Other Poems)。不久,因丈夫有外遇婚姻出現問題,1962年離異。1963 年2 月自殺身亡。普拉斯死後出版的詩集包括《愛麗兒》(Ariel),《涉水》(Crossing the Water)等,還有她唯一的一部小說《鐘形缸》(The Bell Jar)。1982 普拉斯獲追頒普利策文學獎。

七月裡的罌粟花

小小的罌粟花,小小的地獄之火,

你不傷人?

你閃爍不定,我不能碰你,

我把雙手伸進火中,什麼也沒燃燒,

瞧著你那樣閃爍我感到

綿綿無力,多皺,鮮紅,就像人的嘴唇,

剛剛流過血的嘴唇。

血淋淋的小裙子!

有些煙味我不能聞,

你的鴉片和你令人作嘔的容器在何處?

但願我能流血,或者入睡!————

但願我的嘴唇能嫁給那樣的創傷!

或者你的汁液滲向我,在這玻璃容器裡,

使人遲鈍,平靜,

可它是無色的,無色的,

拉撒路夫人

我又嘗試了一次,

我十年

嘗試一次————

一種神通廣大的奇蹟,我的面板

發亮,象納粹的燈罩,

我的右腳

是一塊鎮紙,

我的臉沒有五官,一塊

上等猶太亞麻布,

揭開那條餐巾

哦,我的敵人

我可怕嗎?————

鼻子,眼洞,兩排牙齒?

酸臭的氣味

會在一天之內消失,

被墓穴吞吃的

肉體會很快回到

我身上,很快;

我是一個笑容可掬的女人,

我僅僅三十歲,

我象貓一樣有九條性命,

這是第三條

每十年就要消滅

一個廢物!

一百萬根纖維!

一群人嚼著花生

擠進來看

他們剝光我的手和腳————

一次盛大的脫衣舞會,

先生們,女士們,

這是我的手,

我的膝,

我也許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但我還是原來的那個女人,同一個女人,

第一次發生在十歲,

那是一次意外,

第二次是我有意

要幹出個明堂,根本不願回頭,

我搖晃著,緊閉著,

象一枚海貝,

他們呼呀喚呀,

把我身上的蟲挑出象挑粘粘的珍珠,

是一種藝術,象一切其他的東西。

我幹這個非常在行,

我這樣幹使自己感到死是地獄,

我這樣幹使自己感到真死,

我猜想你們會說我身負某種使命,

在小屋裡死特別容易。

死特別容易,一動不動,

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戲劇性的歸來,

回到原來的地方,回來那張臉,原來殘忍的

有趣的叫喊:

“一個奇蹟!”

他打垮了我。

人們衝過來

為了看我臉上的傷疤,人們衝過來

為了聽我的心跳————

它真的去了,

人們衝過來,很多人衝過來,

為了說句話或摸一摸

或幾滴血

或我的一根頭髮或我的衣服,

也好,醫生先生,

也好,敵人先生,

我是你的作品,

我是你寶貴的,

溶化為一聲尖叫的

純金的嬰兒,

我扭動著,燃燒著,

別以為我低估了你無微不至的關懷,

灰燼,灰燼————

你戳著,撥著,

肉,骨頭,無蹤無影————

一塊肥皂,

一隻結婚戒指,

一種金的填塞物,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當心

當心,

我披著一頭紅髮

從灰燼中升起,

象呼吸空氣一樣吃人,

申請人

首先,你是否我們同類?

你戴不戴

玻璃眼珠?假牙?柺杖?

揹帶?鉤扣?

橡皮乳房?橡皮胯部?

還是僅僅縫合,沒有補上缺失?沒有?沒有?

那麼我們能否設法給你一件?

別哭,

伸開手。

空的?空的。這是隻手,

正好補上。它願意

端來茶杯,揉走頭痛,

你要它幹什麼它都幹。

你願意娶它嗎?

保用保修

它臨終時為你翻下眼瞼,

溶解憂愁。

我們用鹽製成新產品。

我注意到你赤身裸體,

你看這套衣服如何——

黑色,有點硬,但挺合身,

你願意娶它嗎?

不透水,打不碎,

防火,防穿透屋頂的炸彈,

你放心,保證你入土時也穿這衣服。

現在看看你的頭,請原諒,空的。

我有張票子可供你選用。

來啊,小痺乖,從櫃子裡出來,

怎麼樣,你看如何?

開始時象一張紙般一無所有,

二十五年變成銀的,

五十年變成金的。

一個活玩偶,隨你怎麼端詳。

會縫紉,會烹調,

還會說話,說話,說話。

很派用場,不出差錯。

你有個傷口,它就是敷藥,

你有個眼睛,它就是形象。

小夥子,這可是最後一招。

你可願意娶它。娶它。娶它。

愛麗爾

壅滯陷入黑暗之中。

那時,沒有什麼能把

巉巖的崩瀉和距離染成藍色。

上帝的母獅,

我們會長成什麼,

蹄子與膝蓋的樞軸

車轍輾過,親生姐妹一樣

親吻我不可企及的

棕色脖頸。

黑人的眼睛

是漿果脫落的黑色

勾住——

甜血染紅的一張張大嘴,

幽靈。

還有別的東西。

把我吊在空中——

大腿,頭髮,

出我的腳跟雪片般降落。

潔白的

女神;我被剝光衣服——

地獄之手:死亡在逼進。

現在

我向麥地灑落汗水:

一片波光灩漣的海洋。

孩子的哭喊:

砌進在堵牆壁。

我是箭,

蒸騰的露珠

在驅逐的力量中自殺:

幻成紅色:

眼睛:清晨的黑鍋。

(趙瓊 島子 譯)

爹爹

你再不能這麼做,再不能,

你是黑色的鞋子

我象只腳,關在裡面

蒼白,可憐,受三十年苦

不敢打嚏,氣不敢出。

爹爹,我早該殺了你,

我還沒動手你就死去——

大理石般沉重,一袋子神靈

鬼一般的雕像,一個腳趾灰色

象弗里斯柯的海狗一樣大

象奇異的大西洋上一個頭顱

在那裡海水把綠豆芽拋上藍天

在美麗的瑙塞河外的海水裡。

從前我經常祈求你復生。

Ach,du,

說德國話,住波蘭城

那個被戰爭,戰爭,戰爭

的壓路機輾平的小城。

但這地名太普通

我的波蘭籍朋友

說有一兩打之多。

所以我從來不清楚

你住在哪裡,到過何處。

我從來沒能跟你說話

舌頭在嘴裡卡住,

在裝鐵刺的陷阱裡卡住,

inh,inh,inh,inh,

我從來說不出。

我覺得每個德國人都是你

這語言太下流

象一架引擎,一架引擎

把我當猶太人一般發落。

該去達豪、達斯威茲、倍爾森的猶太人。

我開始象猶太人一般談吐

我滿可以成為猶太人。

提洛爾的雪,維也納的白啤酒

都不純粹不真實。

我的吉普賽先祖,我的奇特命運,

我的泰洛牌,我的泰洛牌,

我有幾分象猶太人。

我始終害怕你,

你有空軍,你有軍腔,

你修剪整齊的鬍子

你的亞立安眼睛,透亮的藍,

裝甲兵,裝甲兵,哦你——

不是上帝,而是一個 字,

如此漆黑,天空也無法穿過。

每個女人都崇拜法西斯分子,

臉上掛著長靴,野蠻的

野蠻的心,長在野獸身上,象你——

你站在黑板旁邊,爹爹,

我有你的一張照片,

一條裂痕長在下巴上,而不是腳上,

但你依然是魔鬼,不比

那穿黑衣的人差半分,那人

把我可愛的紅心一咬兩半。

我十歲時他們埋葬了你。

二十歲時我有死的意圖,

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邊,

哪怕你已變成白骨。

但他們把我從袋裡拖出,

用膠水把我粘住。

我給你做了一個雕像,

一個黑衣人,臉象《我的奮鬥》

一個老虎凳和拇指夾的愛好者。

我說我招供,我招供。

因此,爹爹,我終於結束。

黑色的電話線連根剪斷,

聲音無法爬行透過。

要是我殺一個人,就等於殺兩個人——

那吸血鬼,他就是你,

他吸我們的血已有一年,

說明確些,已有七年。

爹爹,你現在可以安息。

你肥胖的黑心算盤打得太足,

村民們從來就不喜歡你。

他們踩在你身上跳舞,

腳底是你,他們完全清楚。

爹爹,爹爹,你這混蛋,我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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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爾維婭·普拉斯詩歌精選|你閃爍不定,我不能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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