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星無月,陰森的節度使府,昏黃的風燈,驅不散無邊的黑暗,夜從來是陰謀的幫兇,把危險和殺機隱藏。
光!燈光!點點燈光!不在人間,在天上!
疑是優遊的神仙,提燈在夜空中徜徉。
卻讓地上的府衛們起了驚慌,他們聚在一起,嚴陣以待,劍拔弩張!
他們個個惶恐的眼神裡,視之如索命惡鬼的劍芒!
空中盞盞燈滅,大地陷入更深的黑暗,從天而降一群黑衣無常!
他們手起劍落,屍骸遍地,而此時府第的主人卻在奮筆疾書,他要上報朝廷,有人豢養天窗鷹犬,誅大臣亂朝綱,他是想謀反的晉王。
一陣陰風襲來,侍衛帶著他上了房梁,一個冷血刺客提劍如威武的死神,前來阻擋。
風掀起刺客的面紗,露出一張冷冰冰的英俊臉龐。
正直的李大人吃了一驚,失聲道:“周大人,你是天窗之人?”
難道這是一個雙面侍衛,立於廟堂之上,效忠於晉王?
老人繼續說:“周子舒,你助紂為虐,來日大難臨頭,生靈塗炭,皆由今日而起,李某死不足惜。。。。。”
老人的話未完,被不速之客一劍剌喉而亡。
“對不住了,李大人!”
墨一樣的夜裡,這句冷冷的話在風中飄蕩。
燭影搖紅,映照著一個失魂落魄的姑娘,許是聽到了什麼,她在閨房美衣嚴妝,難道她是在想以最美的樣子,去迎接命運的乖張?
那個冷血的周子舒走了進來,說是姑娘的父親謀反,她也必須死。他送來一瓶毒藥,逼她吃下,說是報答姑娘送回師弟遺體之恩,可免受折辱而亡。
姑娘一飲而盡,從懷裡取出一個髮簪,說了句:“四季花不斷,九州事盡知。”
周子舒想起了情如手足的師弟秦九霄,雕刻這根髮簪時的心花怒放。
姑娘告訴周子舒,他的九霄師弟,是她的情郎,便倒地身亡。
許是姑娘的死,讓周子舒那雙冷血無情的眼睛,放射出久違的人性之光,如碧海上的煙水蒼茫。
一場屠殺完畢,天空中大雪紛紛揚揚,蓋住了血,蓋住了屍體,蓋不住這場殺戮在剌客年輕的心上,留下的痕跡,他落寞的臉上,染上一絲悲傷。
回到暗無天日的天窗,屬下告訴他,畢長風在扳倒節度使一事中犯下大錯,又要執意離開天窗,晉王要他親自處置。
畢長風對他說,當初他帶著八十一個弟兄離開四季山莊,來到晉州,現在只剩下他與他兩人了。
他說他懷疑晉王的初衷,他說站著出不了天窗,躺著也要出去,他寧願接受七竅三秋釘的懲罰,也好過繼續做晉王的走狗,那怕是千刀萬剮他也不幹了,哪怕能痛痛快快活一天,也無悔趕赴死亡。
七竅三秋釘,三載赴幽冥,是天窗人人聞風喪膽的懲罰。被懲之人,武功盡失,五感漸失,唯有心可以自知,抬出天窗,就是活死人了。
畢叔以飛蛾撲火的姿態,執意要離開,當週子舒手裡拿著釘,走向這位神色自若的老人,輕聲地說:“畢叔,請放心,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
畢長風道:“我死了,放心,擔心,都不知道了。”
他的畢叔決絕地走了!
這些年,周子舒早已成為這種冷血的殺人集團首領,面對任務,不問情由不問對錯,而畢長風的死,打開了他自己心靈上的桎梏,人終究不是機器,終會有所思想。
人到底為何而活?
他的四季山莊,如今只剩下他一人,面對人間,再無親朋的悲涼。
他想,他當初創立天窗,怎麼就把弟兄們一個個送到黃泉路上?
當一扇天窗漏下的,都是沒有是非對錯的死亡之光,這扇窗是不是應該永遠地關上?
而今天窗已由不得他說了算,面對內心良知的譴責,所有親朋的離開,還有信仰的崩塌,他體會到畢叔的痛苦,也使他想象畢叔一樣堅決地離開了!
世間沒有白走的路,一系列的死亡事件,讓一個冷血的殺手良知復甦,無限嚮往人間的暖陽。
他用一種巧妙的方法為自己種下七竅三秋釘,還能有一半的功力,還能自由地活三年,以脫離天窗的捆綁。
他以畢長風式視死如歸的態度,告別了晉王。
最終他成功了,以縮短生命為交換條件,獲得了代價昂貴的自由,他完成了自我心靈的救贖。
一個惡人的放下屠刀,如在滔天惡浪裡尋回失去善良,大海撈針,也是經過九九八十一難的心路滄桑。
無以謂之,聽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所有的浪子回頭,惡魔向善,閃耀的都是人性之光。
騎瘦馬,冒寒風,大雪蒼茫出晉州,周子舒以平靜的心,回到那個萬竹簇擁的山莊!
面對遼闊的大地,走出自創的地獄,如同隔世為人,上天是否能賜予他人生的春天裡該有的花香?
正是:
地獄出來影已單,花間閒持酒一罈。
人生自此空餘醉,誰慰心傷如月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