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情種: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時值暮春,京城剛剛泛綠的林中,幾株紅杏盛開著花兒。大清權臣納蘭明珠的府上,來了位杭州的女客。

舒穆祿雪梅小姐芳齡十四,她的母親納蘭氏是納蘭明珠的胞妹,日前剛剛病故,而父親舒穆祿慶吉也在不久前赴任南京途中遇難去世。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的她,應舅家邀請,到京城寄居。

舒穆祿小姐下了橋進門,一路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金碧輝煌的偌大相府。

入目皆是朱甍碧瓦,雕樑畫棟,穿過一處兩旁對稱的遊廊,掛著鸚鵡、畫眉等各樣珍貴的鳥雀,一派鶯歌燕舞。不遠處,連片碧波蘭亭的造景園林,頗具江南韻味,可大略窺見主人品味。

果然是

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

來到一處上房門口,幾位豔妝麗服的丫鬟笑著迎出來:“瞧!這不來了麼?夫人正惦記著姑娘呢。”

舒穆祿雪梅與覺羅氏夫人,也就是她的舅母說過好一番家常話後,房門外間忽然傳來一聲傳報:“冬郎公子來了。”

大步跨進來的貴公子,正是納蘭明珠的長子——

納蘭性德

,小名冬郎。

四目相對,舒穆祿小姐卻又迅疾垂下了雙眸,終還是忍不住不時偷眼瞧著。納蘭性德在母親的引見下,笑著向舒穆祿雪梅說:“這位妹妹,我曾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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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秘史》中納蘭性德的劇照。

01

啊,不,上面那句話自然是寶玉初見黛玉時所說的,納蘭性德對他表妹講的是另一番話。

正是轆轤金井,滿砌落花紅冷,驀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難定。誰省?誰省?從此簟紋燈影。

——納蘭性德《如夢令·正是轆轤金井》

高大的庭院裡,圍著欄杆的金井邊,寂然無人。石階上滿是飄落的杏花,一層又一層。隨風吹來杏色的裙襬,她驀地出現,意外相逢。乍然相見間,心膽開張,這一來,初見的印象在納蘭性德的腦海中便永不磨滅了。

從此,兩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座府邸裡,同窗共讀,同遊書海。一個是翩翩少年郎,寫得一手好文章;一個是絕色佳人女,彈得一手好絃琴。只可惜,未等情竇初開的二人回味過來,這段愛戀就如曇花一現,匆匆而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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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秘史》中納蘭性德的劇照。

因為,他的表妹要去參加選秀。

選秀

是清代獨有的一個制度。清軍入關後規定,凡是滿族八旗人家中13至16週歲的女子,必須參加每三年一次的選秀,選中者將成為皇帝的妃嬪或皇室子孫的福晉。清代後宮中,無論是皇后還是宮女,無一例外都是從旗人女子中選出。若有八旗子女未參加選秀,將終生不得嫁人。

最終,才貌出挑的表妹作為秀女被選入了皇宮,兩人頓成陌路。

都說一入深宮深似海,幸運一點的能成為極少數得到寵幸的妃嬪,普通的大多數只能“

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有不見者,三十六年

”。納蘭性德從小就被老師查慎行誇讚熟讀經史,過目不忘,聰慧機敏,哪裡會不曾耳聞這些載於典章裡的血和淚?

他愁思鬱結,暗暗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再見她一次。

上天居然給了納蘭性德這個機會。那時康熙皇帝的原配、皇后赫舍里氏生下皇子胤礽後崩逝,康熙為皇后舉辦了隆重的葬禮,皇宮大辦道場,每天都有無數喇嘛進宮誦經。納蘭性德不知透過什麼手段,買通了進宮誦經的喇嘛,穿上袈裟,把自己裝扮成僧人,冒著滿門抄斬的重罪,混雜在人群中進了皇宮。

這一回,兩人在人群中遙遙注目,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雪梅想要開口,盡述心中悲苦,卻終究無語對視,強忍淚水,轉身離去,臨到轉角又拔下鬢邊玉釵,輕叩迴廊。這便是兩人的最後一面。

納蘭性德回府後,終日神思恍惚,宮中相見的一幕,歷歷在目。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釵心只鳳翹。

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情,轉過迴廊叩玉釵。

——納蘭性德《減字木蘭花》

不久,雪梅吞金自盡的訊息傳來,納蘭性德更感哀傷。他無法再得知雪梅心裡的感受,也無法簡單地推脫原諒自己,安慰自己一切與己無關。

他曾以一個失戀女子的口吻,寫下一闋詞,語氣清冷地控訴一段無望的愛戀。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納蘭性德《木蘭花令·擬古決絕詞》

這段情感經歷過於跌宕離奇,後世人大多覺得不真實,但由於傳說非常盛行,以至於幾十年後,乾隆皇帝在讀了和珅呈獻的《紅樓夢》後,沉默良久,感嘆直言:“

此蓋為明珠家事作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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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性德(1655-1685)畫像。

02

日子還在向前走。情場失意的納蘭性德在學業上要順意得多,比同時代那個愛寫狐鬼故事卻一輩子連鄉試都考不過的大叔也要幸運太多。

康熙十一年(1672年),17歲的納蘭性德進入國子監學習,成為了一名貢生。他飽讀詩書,文武兼修,很快就引起了國子監祭酒

徐元文

的注意,徐元文曾在別人面前稱讚他:“

司馬大人之賢公子,絕非常人

!”

司馬大人指的是納蘭性德的父親納蘭明珠,因當時明珠任兵部尚書,相當於古代的大司馬。

納蘭明珠是一個很有政治手腕的官僚,“辯若懸河,兼通漢滿語言文字”。他憑藉索額圖的引薦步入官場,卻又在羽翼漸豐後與索額圖分庭抗禮,最後甚至扳倒了索額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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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明珠(1635-1708)畫像。

當時社會上流傳著一首民謠:“

要做官,問索三;要講情,問老明

。”索三指索額圖,老明就是明珠。無論是做官還是講情,都離不開權力和錢財。所以,納蘭性德家裡的情況,簡直就和《紅樓夢》所寫的賈府一樣,有“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盛

”了。

不過,徐元文誇讚納蘭性德也不是為了討好明珠,而是從文學的角度,認為納蘭性德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在徐元文和明珠的鼓勵下,納蘭性德參加了順天府的鄉試,一一通過了武試和文試,年紀輕輕金榜題名,獲得了舉人的頭銜,可真意氣風發。中舉後,徐元文把納蘭性德推薦給了他的兄長,當時的內閣學士

徐乾學

,接受更高一層的名師教育。

康熙十二年(1673年),納蘭性德憑藉著自己深厚的學識,參加會試中第,成為貢士,他的試卷還被作為優秀試卷推薦給了朝廷。

就在納蘭性德志得意滿,為著殿試的到來摩拳擦掌時,他卻突然感染風寒,病倒了。許是由於心中焦慮,縱使尋醫問藥,病情也依然一天比一天嚴重,竟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最後還是錯過了殿試的時間。

這對於納蘭性德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病榻之上,他寫了一首詩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曉榻茶煙攬鬢絲,萬春園裡誤春期。

誰知江上題名日,虛擬蘭成射策時。

紫陌無遊非隔面,玉階有夢鎮愁眉。

漳濱強對新紅杏,一夜東風感舊知。

——納蘭性德《幸舉禮闈以病未與廷試》

相比之下,久經官場的納蘭明珠倒是淡定得多,一面叮囑兒子靜心休養,寬慰他:“你還小,不用急,可以稍微等一等”;一面又勉勵他儘快打起精神來,奮發圖強,多讀書多增長學問,為三年後新一輪殿試做準備。

病好了以後,頗有些意難平的納蘭性德鉚足了一股勁,暢遊於無涯的書海中。每週三次騎馬過老師徐乾學處請教學問,從天破曉到鴉歸巢,孜孜不倦。

隨著閱讀的深入,他逐漸發現流傳下來的宋、元、明書籍很多都錯誤百出,又或者是損壞嚴重難以辨認,嚴重影響了知識的傳播。於是他決定蒐集彙編一部儒學叢書。徐乾學對此表示大力支援,把自己三十多年來所收藏和校訂的書籍全部借給他抄閱,還利用自身影響力四處蒐羅書籍,其中包括浙西詞派創始人朱彝尊家藏的部分資料。

兩年後,一部由納蘭性德出資主持的儒學彙編

《通志堂經解》

面世。作為主持人的納蘭性德瞬間名滿天下,為世人所重,康熙皇帝也對他稱讚有加。

此前,納蘭明珠說過他的科舉事業可以不用急,但並不代表成家不用急。古人云“成家立業”,往往都是先“成家”而後“立業”的。所以,納蘭家早就為納蘭性德物色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媳婦。

這位姑娘是擔任過第一屆兩廣總督加兵部尚書、都察院右副都御使銜盧興祖的女兒——盧雨蟬。

兩家人對這樁婚配十分滿意,但是不得不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當事人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他在想:她再美,美得過轆轤金井邊那個隨落花翩然而至的女子麼?

答案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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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秘史》中納蘭性德的劇照。

03

盧氏生於北京,長於廣州,快成年之時又隨父回到了北京,和林黛玉一樣,受南北文化交叉濡染薰陶,才藻豔逸。她雖是個女流之輩,素未工詩,沒有留下傳世作品,但“生而婉孌,性本端莊,貞氣天情,恭容禮典”,是個溫婉知禮的好姑娘。

水榭同攜喚莫愁,一天涼雨晚來收。

戲將蓮菂拋池裡,種出花枝是並頭。

——納蘭性德《四時無題詩》十六首·其六

他們曾在荷香水榭邊牽著手一起漫步,看著灰濛濛的天空,那下過一整天冷雨的黃昏總叫人易生惆悵。雨稍停了,他們互道了些解愁知己話,嬉戲著將蓮菂拋進蓮花池,希望種出的蓮花都如同人一樣成雙成對。

陪伴的力量讓他們在婚後逐漸嚐出了一絲愛戀的甜蜜。

不知不覺中,納蘭性德那顆原本冰冷的心開始變暖,盧氏儼然成了他心上的硃砂痣,同白月光一樣,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納蘭性德白日過徐乾學處受教學習,晚上回到家中,“紅袖添香夜讀書”。盧氏就如尋常妻子那樣,默默地立在一旁,為丈夫薰香、找書、研墨、添茶。燭火搖曳,偶爾兩人目光交會,相對莞爾,很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康熙十五年(1976年),又是一個殿試之年,22歲的納蘭性德自然不會再錯過這次機會,他一舉獲得了此次殿試錄取進士中的第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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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侍衛小像》,清·禹之鼎繪,故宮博物院藏。

滿心歡喜的納蘭性德料想自己必定會被授予翰林院庶吉士,但最後卻被康熙授三等侍衛,級別為正五品官員,後來又晉升為一等侍衛。

御前侍衛一直被認為是美差,地位高,待遇好,既代表了皇上的青睞和信任,又暗示將來可能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在外人看來這是無上的榮耀。但得到美差的納蘭性德卻長嘆了一口氣。

他心中追求的是繼續攻讀經史,著書立說,幹出一番實際的事業,並最終出將入相,而不是現在的宿衛站崗和執事當差——這樣簡單乏味、迴圈反覆的工作。

成為御前侍衛以後,納蘭性德需要時常伴隨在皇帝左右,隨時聽候調配,與妻子總是聚少離多。

他一貫是多情而浪漫,在理想落空後,便將更多的情緒轉投在家庭和愛情。

他入值宮禁,在皇宮中站崗時,總在想盧氏此刻是不是正佇立在階前,盼望著自己回家:

小屏山色遠,妝薄鉛華淺。

獨自立瑤階,透寒金縷鞋。

——納蘭性德《菩薩蠻》節選

有時,跟著皇帝南巡北狩,幾個月都不能回家,他在想妻子是否正含嗔帶恨地埋怨一直不回家也不來信的天涯浪子:

夢裡蘼蕪青一剪,玉郎經歲音書遠。

暗鍾明月不歸來,樑上燕,輕羅扇,好風又落桃花片。

——納蘭性德《天仙子》

要塞邊關寒風初起時,他在想妻子應該正在為自己趕製寒衣吧,那漫長的秋夜裡,她要怎樣獨自度過呢?

鴛瓦已新霜,欲寄寒衣轉自傷。見說征夫容易瘦,端相。夢裡回時仔細量。

支枕怯空房,且拭清坫就月光,已是深秋兼獨夜,淒涼。月到西南更斷腸。

——納蘭性德《南鄉子·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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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三月》中納蘭性德的劇照。

兩人婚後一直沒有孩子,家裡給納蘭性德張羅著納了一個小妾顏氏,顏氏過門不久就為他生下了第一個兒子。但納蘭性德並沒有因此減少對盧氏的疼愛,為免讓她傷心,反而愈加愛護。

康熙十六年(1677年)的春天,是納蘭性德生命中最難忘記的一個春天。

乍暖還寒的暮春時節,盧氏也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他高興極了,為兒子取小名海亮。雖然盧氏生產時一度難產,性命攸關,但最終還是順利生下來了。

本以為好日子要來了,誰料命運再度向他開了個玩笑,戲劇得不似現實:一個月後,盧氏因產後感染風寒,香消玉殞。

那天是農曆五月三十日。

04

盧氏死後,納蘭性德陷入無比悲痛之中。他將妻子的靈柩在寺廟停放了一年多,超過了當時親王貝勒的停靈時間。他一有空就去寺裡陪伴妻子,眼前經常出現妻子的幻影,聽見妻子的耳語,夢中也時常出現妻子的芳容。

他在盧氏去世半月後,寫下了第一首悼亡愛妻的詞《青衫溼·悼亡》。

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從教分付,綠窗紅淚,早雁初鶯。

當時領略,而今斷送,總負多情。忽疑君到,漆燈風颭,痴數春星。

——納蘭性德《青衫溼·悼亡》

納蘭性德的悼亡之音也由此破空而出,成為

《飲水詞》

中拔地而起的高峰,後人不能超越,連他自己也再難超越。

歲月在流逝,而他對盧氏的愛情未曾衰減,納蘭詞中悼亡之哀吟沒有停止過。無論是花前、月下,還是清明、七夕,抑或是重陽、忌日,每念及和盧氏生前的恩愛,納蘭性德就有淚如雨,一生如此。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納蘭性德《浣溪沙》

那些過往“只道是尋常”的日子不再有了。

盧氏走後,家裡為他又續娶了一房門當戶對的媳婦官氏。官氏的父親是光祿大夫、少保、一等公瓜爾佳頗爾噴,也屬一手遮天的顯貴世家。算來,還是納蘭性德的上司。這樁政治聯姻在兩家人看來也是很滿意的。

這一回,納蘭性德卻絕沒了哪怕一絲絲的期盼,他的意志逐漸消沉,在佛經中尋找精神慰藉,他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變。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搖落後,清吹那堪聽。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鐘聲,薄福薦傾城。

——納蘭性德《憶江南·宿雙林禪院有感》

自從接觸佛教後,納蘭性德就非常向往在深山古剎中過禪隱生活,自號“

楞伽山人

”,正所謂“

身在高門廣廈,常有山澤魚鳥之思

”。然而儒家思想早已在他的腦海中根深蒂固,他不可能徹底擺脫官場去清淨修行,只好一邊在情緣孽海中掙扎,一邊在人生迷霧中踽踽獨行。

他自嘲“

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裡憶平生

”,又宣稱“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緇塵京國,烏衣門第

”,終究復歸靜默“

自是天上痴情種

”,“

不是人間富貴花

”。

大清第一情種: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康熙秘史》中納蘭性德的劇照。

多年以後,納蘭性德到過一次江南,苦悶已久的心靈得到了短暫的舒暢欣悅。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康熙皇帝決定南巡,去看一看繁華富庶的江南,展示統治者的權威和籠絡江南士子。九月,浩浩蕩蕩的南巡隊伍沿京杭大運河向江南進發,作為一等侍衛,納蘭性德自然又一次護駕南巡。

如詩如畫的江南山水,重新喚起了納蘭性德內心最深處對生命自然的激情和熱愛,在南巡過程中,他一口氣寫下了十首《夢江南·江南好》。大概比之當年白居易對江南的眷戀,也差不離了。

江南好,何處異京華。香散翠簾多在水,綠殘紅葉勝於花。無事避風沙。

——納蘭性德《夢江南·江南好·其十》

在煙雨江南,經由好友顧貞觀的牽線搭橋,納蘭性德結識了江南有名的才女

沈宛

。這也是他生命中出現的最後一位女子了。

沈宛,能詞善歌,少年因家庭敗落,淪為藝伎,名揚江南,令眾多士子傾倒。納蘭性德和她因詩詞結緣,一見如故,很快便墮入愛河。只是這終究是一段不為世俗接受的愛戀。

納蘭性德最終並沒能給沈宛一個名分,自江南歸來北京後,他把她偷偷安置在郊外的宅子裡。兩人相依相戀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大清第一情種: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康熙秘史》中納蘭性德和沈宛的劇照。

期間,沈宛懷孕了。聽到這個訊息,納蘭性德又高興又焦慮,愛妻盧氏難產去世的那段痛苦記憶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因此,他對沈宛的照顧格外細心,怕老天用同樣的方式再次奪走他的愛人。

後來,沈宛順順利利生下了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很爭氣,高中進士,入朝為官,又活得足夠長久,76歲時參加了乾隆皇帝舉辦的“千叟宴”。

可惜,這一切納蘭性德是看不到的,因為這一次,老天奪走的人是他自己。

05

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又或者在溫暖的江南待過三個月後,回到北方出現了水土不服?納蘭性德沒有答案,但是他確實病倒了,像19歲那年一樣,寒疾發作。這一病就是半年。

農曆的五月已經是初夏了,花兒開到荼蘼,紅杏紛紛揚揚從枝頭散落。

這個月的二十三日,在住所

淥水亭

前,納蘭性德強打著精神,邀請眾多好友一聚,提議以合歡花為主題吟詩唱和,他自己率先吟了一首《詠夜合花》。淥水亭前有兩株合歡樹,是當年納蘭性德和盧氏親手種下的,八年間,小小的樹苗已亭亭如蓋矣。

一醉一詠三長嘆,之後納蘭性德一病不起。康熙特意派來的太醫們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七日後,納蘭性德卻突然睜開了眼,目光清亮。他向納蘭明珠和覺羅氏請安,請求父母多加關照沈宛以及她腹中的孩子,之後神色如常,同往年一樣,仔細為盧氏準備祭品。

祭拜結束,納蘭性德便倒下了,從此再沒醒來。年僅31歲。

那天正是農曆五月三十日。

最終,納蘭性德與原配盧氏一起合葬到了北京西郊納蘭家族的墓地中,他與盧氏分別八年後又相聚到了一起。

出殯的那天,京城乃至全國各地的文人士子紛紛前來送行,全都痛哭流涕,其中為納蘭性德寫了悼詞的達上百人。

納蘭性德去世十年後的秋天,他的同事兼好友曹寅在江寧織造任上也曾寫詩悼念說:“

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幾曾知?

又過了很多很多年,曹寅的孫子曹雪芹寫了一部《紅樓夢》,人們透過寶玉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京城裡一生註定富貴榮華、繁花似錦的少年,以及他身上永不磨滅的痴情印記。

參考文獻:

[清]納蘭性德:《納蘭詞箋註》,張草紉箋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

黃天驥:《納蘭性德和他的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8年

張鈞:《滿族第一詞人:納蘭性德全傳》,長春出版社,1997年

李飛、楊寅紅:《納蘭性德詞傳》,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