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一樁詐奸主母案,百人身死,始知“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

清朝康熙十三年(公元1674年)早春時節,關外春風送暖,天乾物燥。

這天深夜,錦州府廣寧縣永久鎮所轄的葛平村,突然發生了一場駭人聽聞的特大火災:是夜,村東頭一把無名火起,火借風勢、風助火威,熊熊烈火瞬間吞噬了這個只有七十餘戶人家的偏僻小村。由於火勢迅猛又正值深夜,人們從睡夢中驚醒後逃脫時,丟棄妻子,更是不辨南北東西,因此傷亡慘重。

第二天中午,廣寧縣知縣都興城聽聞葛平村遭了火災,全村男女老幼近百人身死,剩下的村民也已無家可歸,因此急忙乘上一頂四人小轎,帶領衙役仵作等人,親自趕赴現場察看火災原因,並安撫、賑濟百姓。

清代一樁詐奸主母案,百人身死,始知“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

兩個時辰後,眾人迤邐行至永久鎮。離葛平村尚有三里之遙,都知縣遠遠便聽見陣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還能聞到空氣中濃烈的焦糊味道。及至來至葛平村外,都知縣提前下了官轎,但見依山而建的數排民房,早已房倒屋塌,全然都是焦黑一片。

在村東頭的山窩處,許多幸存百姓等到火勢減弱後,才從廢墟中扒出了親人遺體,全都集中停放於此。面對親人離散,有人滿面淚痕、肝腸寸斷;也有人跪坐在遺體面前,茫然不知所措,彷彿還未接受親人死去的現實。

都知縣一邊安撫災民,一邊命師爺速調官銀以作救災之需,並吩咐其他隨行人員分頭安撫群眾、協理喪葬後事。隨後,都知縣只帶了兩個得力班頭,便在村前村後仔細察看起來。

不一時,都知縣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村東頭的第一排第三戶人家。只因昨夜刮的是東南風,而東側兩戶房屋只燎了屋頂、損失不大,這第三戶人家燒得片瓦無存,且在殘垣斷壁處飄蕩著燈油氣味,因此都知縣斷定:此處便是整個火災的起火源頭。

清代一樁詐奸主母案,百人身死,始知“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

一旁的里長黃太公,垂手向都知縣稟報稱:這戶人家的戶主叫蔣俊利,務農為生,與老伴劉氏久居於此。蔣老漢和諧鄰里、與人為善,從不曾得罪過仇家、對頭,因此不大可能招致他人縱火;不過,蔣家家境一般,每晚很早便吹燈就寢,為的就是剩下點燈油燃料。前兩天,蔣老漢還提著燈壺向鄰居借燈油,而此時蔣家院中滿是燈油氣息,黃太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黃太公說到這裡,更是手指蔣家院中的灰燼處,慘然嘆道:“蔣老漢夫婦為人和善,卻不幸遭此大難。而他們的女兒巧娟,原本在鎮上段鄉紳家裡當丫環,前段時間領來個夫君回家,不想也是在劫難逃、雙雙葬身火海,一家人竟都死絕了!”

說罷,黃太公垂淚感嘆。都知縣手拈鬚髯、思忖半晌,雖疑是一起特大縱火案件,但一來查究起來費時費力、曠日持久;二來火災關涉百人身死,一旦定了縱火命案,必然上有州府催逼,下有民怨沸騰,豈不是將自己置身火中、以烹以炙了一般?因此,這都知縣便不肯露出聲色、首尾,只派了數名得力捕快慢慢查訪起來。

俗話說,“屋漏偏逢連夜雨”。且說數日之後,葛平村火災尚未查出眉目,永久鎮又發生了一起離奇命案:鎮上的巡夜更夫曲蘭權,深夜巡更時不知何故,竟巡上了後山山頂,結果失足墜落,摔死在了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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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律法嚴苛,凡有命案發生,主事官員必須親往察驗,否則嚴加責罰。永久鎮再出命案,都縣令只好親臨案發現場一探究竟。結果令他倍感吃驚的是:曲蘭權渾身是血,面目猙獰地斜臥于山腳之下。屍身不遠處,有一盞摔得粉碎的油燈,地上血水與燈油混合在了一處;都縣令順著羊腸小道,來到山頂失足處檢視,又見山石上遍佈油漬;他再次返身來至屍體旁,仔細檢視曲蘭權腳上的鞋子,只見上面果然沾了不少油漬!

都縣令見狀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想:從現場痕跡來看,死者似乎是弄撒了燈油,自己又腳踩燈油、意外滑落致死。但一盞巴掌大的風燈,裡邊又能裝下多少燈油呢?何況屍體旁還灑了一大片的燈油!都縣令深感此案大有玄機,卻又猛然聯想到:數日前葛平村的縱火案,現場不也是燈油彌散嗎?難道兩起案件,都是有人蓄意為之?兩者之間又有何關聯呢?

都縣令深感案件關係重大,便在永久鎮尋民宅設了臨時公堂,帶領縣尉、捕快等人,彙總、分析兩起案件的諸多疑點。恰在此時,曲蘭權的妻子杜氏,包著一包珠寶首飾前來報官,她聲稱丈夫曾受遠房表妹所託,到葛平村的蔣家放火,如今丈夫離奇身死,必是表妹殺人滅口所致!說著,杜氏呈上了那包珠寶首飾,聲稱這便是表妹香菱僱傭丈夫放火的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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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縣令聞言暗暗竊喜,心想正愁此案難解,不想竟來了案件的知情人。便趕緊詢問杜氏,他丈夫的遠房表妹是誰,因何要僱曲蘭權縱火?杜氏見問連忙答道:“表妹便是鎮上段鄉紳的續絃妻子香菱,原本家住五十里開外的靠山鎮,兩家早已多年沒了走動,香菱嫁到鎮上後,才與我家認了親、有了走動!至於她為何僱傭蘭權縱火,奴家就不得而知了,還望大人為我夫報仇,以慰在天之靈!”

都縣令聞言,便命衙役人等速拘香菱到堂。少頃,香菱被押上堂來,她見杜氏在旁,自己所送蘭權的珠寶首飾也陳列堂下,便知已是東窗事發。因此,香菱便詳細供述了唆使曲蘭權縱火、最終又將其滅口的經過。

原來,這香菱倒也是一個苦命女子,家境貧寒、父母皆是土裡刨食之人。香菱十三歲那年,一天父母都到田裡侍弄莊稼,香菱便與鄰家的嫂子翠花,兩人端了衣物來到河邊漿洗。此時,就見河中飄飄蕩蕩搖過來一隻小船,片刻之間駛上了岸頭。船上走下來一男一女,女子便上前與香菱、翠花搭訕,自稱口渴難耐,想要討一杯茶水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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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聞言,跑回屋中端來一壺茶水,遞與女子解渴。女子喝罷茶水,便從懷中掏出兩張燒餅,遞與香菱、翠花以示答謝。之後,女子坐在岸邊與她們拉家常。香菱、翠花一邊閒聊,一邊掰開燒餅食用。不料剛吃了幾口,兩人便覺天旋地轉,少頃便雙雙暈倒在地。

此時,船上男子跳了下來,一手一個將香菱、翠花夾在腋下,便扔到了船上。這一男一女撐著小船順流而下,連夜來到了錦縣。待香菱、翠花醒來,男子對她們拳腳相加,二人自是隱忍屈從,被其雙雙侵犯。第二天,這男子買了裙釵衣物,令香菱、翠花梳洗打扮一番後,便被分頭賣到了煙花柳巷之地。

自此,香菱命運多舛,淪落成了風塵女子。前幾年,永久鎮的五旬鄉紳段鳳林,經商路過錦縣時,便夜宿在燕春樓,與香菱有了枕榻之歡。這香菱雖是青樓女子,卻生得身段妖嬈、膚白貌美。段鳳林被其迷得欲死欲仙,便聲稱自己的夫人兩年前去世,如若香菱不嫌棄,便想迎娶她進門,做段家堂堂正正的掌印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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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淪落風塵多年,自是苦不堪言。今見段鳳林真心相待,他雖然有些年老,卻難得不嫌棄自己出身,對自己又是一片赤誠,因此便點頭應允了下來。段鳳林見香菱委身於己,自然樂得眉開眼笑,便掏出大把金銀為香菱贖了身,然後擇了良辰吉日,將香菱風風光光迎娶過門。

香菱嫁進段家後,段鳳林為了名聲,自然不肯將續絃妻子的出身洩露半句。而香菱容貌俊俏、快人快語,待人御下也都有章有法。因此,段家上下無不稱羨新主母賢德能幹。這香菱脫離苦海,在段家便如被眾星捧月一般,因此更加愛惜羽毛、時時注重言行。

不料,這一天段鳳林飲宴外出,香菱正在內宅悶坐,門外卻突然撞進來了馬伕秦安。只見秦安滿身酒氣,上前一把抱住香菱便亂親亂摸,口中還吵嚷道:“燕春樓裡的頭牌,如今作了我家主母,也該陪我一陪!”原來這秦安,前幾年曾到錦縣的燕春樓裡胡鬧過,因此認得香菱。

香菱被秦安抱住,本欲怒斥,待聽他一語道破自己出身,頓時便僵在了當場。秦安此時酒後無德,見香菱並未拒絕,便趁勢將其推倒在地,強行侵犯了香菱。事畢,香菱仍不知如何是好,秦安佔了便宜後溜之大吉。從此,只要一有機會,秦安便會前來侵犯主母,香菱不敢斷然拒絕,也只能忍辱偷安,得過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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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半年之後,香菱實在不堪其擾,便將丫環巧娟許配秦安為妻,並給了他紋銀百兩,希望他能就此收手,不再侵犯自己。秦安得了銀兩,又憑空得了一個美貌嬌妻,從此便安分守己,不再侵犯香菱。

香菱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自以為此事翻了新篇章。豈料好景不長,這秦安、巧娟雖然依然在段府謀生,可秦安偏偏迷上了賭博,更是欠下了鉅額賭債。無奈之下,他便又想起了香菱。這回不再侵犯香菱,卻獅子大開口,提出索要五百兩銀子的要求。

香菱雖是段家主母,也畢竟只是鄉紳家庭,如何籌措得起這個數目的銀兩。因此,香菱一面與秦安虛與委蛇、巧妙周旋;一面偷偷去找遠房表哥曲蘭權,以一包珠寶首飾為定錢,僱傭曲蘭權設法將秦安除掉,承諾事成後還有重謝!

這曲蘭權不過是一介更夫,打梆子、敲鑼可以,殺人越貨卻是個外行。因此他收了表妹珠寶首飾後,便苦苦尋找下手良策。這一天,曲蘭權聽說秦安和巧娟去岳父家小住,心想殺人見血實在恐怖,時下天乾物燥,不如深夜到秦安岳父家裡縱上一把火,將他們燒個乾乾淨淨還不留痕跡,豈不是一招絕妙好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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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較已定,曲蘭權選了個月黑風高之夜,便來至葛平村蔣家院中,將一桶燈油撒在了蔣家的房前屋後。曲蘭權點上一把火,眼看著火苗竄起便逃之夭夭了。第二天,曲蘭權聽說葛平村大火,竟一下子燒死了男女老少九十九人,頓時也嚇得瞠目結舌,但自己已然作惡,後悔也是無濟於事。

曲蘭權除掉了秦安,便日日等待表妹香菱來送賞金。然而,香菱卻遲遲不見動靜。這一天,曲蘭權實在按捺不住,便登門到段府去找表妹香菱,向她提出:親戚便來個親戚的優惠價,一條人命按十兩銀子計算,葛平村燒死了九十九人,因此香菱需要給他紋銀九百九十兩,他好拿著這些銀子遠遁他鄉!

香菱正為火災之事錯愕驚魂,原來也因掏不出秦安索要的五百兩銀子才動了殺機。不想“前門拒虎,後門進狼”,表哥曲蘭權胃口更大,張口就索要近千兩紋銀。香菱深知不能與表哥撕破臉皮,便猶豫再三後聲稱自己儘快籌措,湊夠了銀子再通知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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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蘭權得了香菱承諾,也情知她不敢抵賴,因此便在家中等候。這天一更時分,曲蘭權正準備上更,便見香菱急匆匆而來,低聲告訴他千兩紋銀已經籌措完畢,為了掩人耳目,傍晚便吩咐僕人送到後山頂石壁洞穴中,讓他趕緊取走,然後遠走高飛去吧。

說罷,香菱轉身離去。曲蘭權見銀子有了著落,便連夜登上山頂去取銀兩。結果,香菱事先在山頂石頭上灑滿了燈油。曲蘭權登上山頂,舉著風燈尋找銀子時,踩在油滑的石頭上失足跌落、一命嗚呼。香菱本以為此事做得天衣無縫,卻不想曲蘭權的妻子杜氏,早就知道香菱僱傭曲蘭權縱火,如今丈夫意外身死,她便顧不得為丈夫隱瞞縱火罪行,一門心思只想弄清真相,替夫報仇,因此才將香菱告到了官府。

清代一樁詐奸主母案,百人身死,始知“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

都知縣聽了香菱供述,審明瞭案件緣由,不僅慨然長嘆道:“真是‘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秦安為了一己私慾,侵犯主母、敲詐銀兩,用心何其歹毒;而香菱為了掩飾當年醜行,先是委身於奴,後又毒計害死百人,人心之毒何至於此?”

隨後,都知縣將香菱凌遲處死;曲蘭權妻子杜氏雖未作惡,卻也有隱情不報之嫌,因此杖責四十大板後,判處三年刑期。至此,一樁清代由詐奸主母引發的百人被害案件,就此偵破!

清代一樁詐奸主母案,百人身死,始知“虎豹不堪騎,人心隔肚皮”

此案警醒世人:一是當思貪慾之害。

秦安為了一己私慾,侵犯香菱又勒索錢財,最終落得個名敗身死下場。而曲蘭權更是為了金錢,縱火致使九十九人慘死,最終被香菱反殺也是罪有應得;

二是當襟懷坦蕩、遠離罪惡。

香菱為了隱瞞不堪回首的過往,便一錯再錯、難以回頭,結果終究是迷途難返、害人害己,實在是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