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族

凡夫

（一）

距離北京東南四百公里處有個大村莊，叫龍頭村，住著周吳鄭王四大家族，有二百多戶人家。龍頭村村前有兩條像玉帶一樣美麗的小河在這裡交匯，河面很寬，河的對面有一塊兩百多畝地的巨大岩石從地裡翹起，像縮著頭的王八，名曰：王八蓋子。河的這邊有一塊巨大的岩石正往河裡探，狀如龍嘴，龍嘴後面拱起的地勢狀如龍身，兩個“怪獸”一上一下交錯地對應著，算是龍頭村的“名勝古蹟”吧。村後是一排黛黑色的大山，山上沒有一顆樹。龍頭村三面環水一面靠山，簡直就是一個小“水泊梁山”！這塊“風水寶地”肯定不能叫“王八村”了，有傷大雅，那隻好叫“龍頭村”了。

村西頭住著周家，周家老太爺（當時村裡習慣的稱呼）高高的個子，瘦削的臉，兩個腮幫子深深陷進去兩個坑，十五六歲時就娶了個小腳女人做老婆——周氏，憑藉著分得的幾畝地過活，日子勉強過得去。因為有些文化，被任命為收稅員，（當時稅務所人手不夠，大集時忙不過來，又特意招了幾個）每逢週末都要到縣裡大集上去收稅，有些個收入。平時愛喝點小酒，每逢沒酒喝就叫大兒子周天順去買一斤酒來喝，即使是沒錢也要賒二兩。老太爺好像從來就沒有笑過，看上去很冷峻，周家沒有人敢頂撞他！

“天順，天順，給爸打酒去！快去！”周老太爺衝著對面屋喊。挺著大肚子的周氏踮著小腳就過來：“他爸，咱家就這點錢了，就省省吧！”“住嘴！別煩我！天順，天順！給爸打酒去！”周老太爺瞪著小眼睛火了。外屋灶膛裡火苗舔著鍋底，大兒媳婦鄭巧蘭也挺著大肚子一邊做晚飯一邊在外屋喊：“天順，天順，爸叫你打酒去！”

大兒子周天順，三十來歲，高小畢業，個子不高，白淨面皮，在縣政府做服務員，聽見喊聲，答應一下，悻悻地拎著酒瓶走出去到村裡的小賣點打酒。“又給你爸打酒去？”吳家大嬸笑著問。天順“嗯”了一聲低著頭就過去了。

日子也真夠難過的，自從周氏嫁過來，一共生了五個兒子，一個閨女，這不，周氏又懷上了，這是她第七個孩子，大兒媳巧蘭也懷上了，那是她第二個孩子！除了二兒子周天義帶著自己媳婦去天津水泥廠上班以外，家裡的生活就靠天順和老太爺支撐著，老三、老四、翠環要上學，老五和長孫周玉林尚小，還有兩個待產的孩子！日子就這樣艱難地熬著！

不久天順打酒回來了，晚飯也做好了。東屋炕上放著個大方桌，周氏坐在炕梢，周老太爺端坐在炕尖上：“天順，快給給爸倒壺酒燙上！”屋外地下同樣放著個大方桌，所有的孩子都圍著大方桌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看著盛粥的鄭巧蘭：一大盆粥放在屋外鍋臺上，一大盆端進東屋放在炕沿上。天順沒吱聲就把酒倒進酒壺裡，捏著酒壺的“脖子”放進準備好的盛滿開水的平底小瓷盆裡，然後小心翼翼地端著小瓷盆：“爸，給！”當一股酒香從殘缺的壺嘴裡飄了出來的時候，周老太爺拿起酒壺倒進酒盅裡，然後端起酒盅斜放在下嘴唇邊緣上，輕輕地往上一推：“嗞—哈—”顯得很是滿足！很享受！天順陪坐在粥盆左邊炕沿上吃飯！巧蘭在外屋給孩子們盛粥，孩子們熱鬧起來了：“先給我盛！”“先給我盛！”孩子們吵吵著，嚷嚷著。周老太爺好像沒聽見似的，夾起一塊蘿蔔鹹菜條放進嘴裡咯吱咯吱地嚼著，依然“嗞—哈—”地享受著！十足的家長做派盡情地發揮著！周氏要比他好多了，儘管在他面前偶爾也端著“婆婆”的架子，但私下裡和兒孫們相處得很是和諧！“巧蘭，吃飯吧，粥都快涼了！”婆婆在東屋喊。屋外孩子們一會就吃完了稀粥，碗裡，精光！盆裡，精光！老三，老四，帶著老五和周玉林出去耍了！飯後，婆婆和巧蘭還有翠環收拾著碗筷。

周老太爺子一邊抽著旱菸一邊和天順嘮嗑：“最近工作還順利吧，爸爸給你找的工作還滿意嗎？”“還那樣，就是給縣長生生爐子，燒燒開水，送送檔案，沒啥，放心吧！”天順沒說滿意，也沒說不滿意！“天義兩口子去了天津，都快兩個月了也沒個迴音兒！”周老太爺顯然有些不滿了！吸了一口煙，“你是大哥，要多操點心！”“必須的！”這是天順第一次大著膽子這樣跟爸爸說話。確實，天順這些年沒少為這個家操心費力！周老太爺愣是從那張古板得像冷鐵一樣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瞬間消失了——-

半個月過去了，婆婆喊肚子疼：“哎吆！哎吆！”巧蘭剛要過去，突然間也覺得肚子一陣劇痛：“哎吆！哎吆！”婆婆在東屋炕上叫，巧蘭在西屋炕上叫，老五在東屋陪著自己的媽媽哭“怎麼了，媽媽！”周玉林在西屋陪著自己的媽媽哭：“媽媽，怎麼了？”看起來，婆媳註定要在同一天生孩子了！家裡一個大人也沒有，情況非常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