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雲大東方紅宿舍

懷念雲大東方紅宿舍

張雪飛

對母校雲南大學,我始終懷有深厚的感情。每年我總要到校園裡去轉悠幾次,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樓一亭、一池一石,都能勾起我對往事的無盡回憶。其中,我駐足次數最多的,當數東方紅宿舍。

這是一幢5層老樓,據說建於上世紀50年代中期左右。我1993年考入雲南大學中文系唸書,當時就住在這幢樓裡。

我至今還珍藏著雲南大學當年發給我的《錄取通知書》。我念大學時,尚處於國家分配大學生工作的末期,對我這個農家子弟來說,考上大學是真正實現了命運的轉折。我永遠忘不了收到《錄取通知書》時那激動、興奮的心情。有一個成語叫“錦繡前程”,收到通知書的那一瞬間,我恍惚覺得,我前面的人生之路也是用錦繡鋪展出來的。

懷念雲大東方紅宿舍

那年父親送我到雲南大學報到後,學校通知我住的地方在東方紅。當時我心裡挺納悶:一幢宿舍樓何以取了這麼個帶有強烈時代印記的名字?

來到東方紅宿舍樓一看,它的造型看起來像個倒立的“凹”字,每層大概有數十個房間。我住的房間門牌號是438,房間面積大概有10多平方米。地面鋪的實木地板,一走路就發出“嗵嗵嗵”的響聲。

在大學裡,我依然像中學時代一樣,平時把自己深深地埋進書堆裡,總是早出晚歸,除去上課外,大部分時間泡在圖書館裡看書、寫作。記得有一位考到別的大學唸書的高中女同學曾興沖沖地到宿舍裡來找我玩,可讓我和她都挺尷尬的是,當她一臉激動地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卻愣著好半晌叫不出她的名字,因為我念高中時從未和她打過交道,印象中也似乎從沒有她這個人。最終,她一臉哀傷一臉落寞地走了。那時我想,東方紅宿舍給她留下的印象一定不好。果不其然,她從此再未踏進東方紅宿舍半步。

那時娛樂的方式還比較單一,同學們課餘大多聚集在宿舍裡,要麼吹牛聊天,要麼打撲克,樓道里經常是歡聲笑語,熱鬧非凡。記得一位同學有一段時間愛上了吉他,整天價瘋彈個不停,宿舍裡經常是聲濤洶湧。起初大家都被他吵得睡不著覺,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後來他不彈了,大家反而無法入睡了。

大學時代,是一個人最容易做夢的時代。那時我最大的夢想是成為一名作家,為了讓身體足以支撐艱苦的寫作,每天晚上看書回到宿舍,我都要換上球鞋,在校園裡跑上半個小時,稍事休息後便到廁所裡洗冷水澡。當一盆盆冷水兜頭澆下來時,猶如萬千支利箭攢射而來,身子被凍得緊縮成一團,感覺氣都快喘不上來了;但片刻之後,全身便變得無比輕盈舒坦,那種感覺真是妙不可言。長期堅持鍛鍊,使我瘦弱的身體漸漸變得強壯起來。

東方紅宿舍前面是一塊草地,草地邊沿是一排胳膊粗的柏樹。一日三餐,我們這些大學生經常把飯從食堂買來,或蹲或站在樹蔭下吃。記得有一段時間,經常有一位作家用平板車拉著他寫的書到雲南大學來賣。他的書攤就設在那些柏樹下,每當開飯時,他就會對那些路過的天之驕子說,來買書吧,可以用飯票抵書款。

還真有同學用飯票去向他買書的,他便用這飯票去學校的學生食堂打飯吃。

我原本是個很愛看書買書的人,但只要一見到他那似乎有些落魄的賣書樣,心裡就會湧上一種難言而複雜的滋味,趕緊低著頭快步離開。

走遠了,又忍不住回過頭去看,經常見他捏著一個饅頭在啃,心裡便會一聲嘆息……

懷念雲大東方紅宿舍

在持續不斷的鐘表走動的滴答聲中,在迴圈往復的上下課的鈴聲中,在輪番交替的雨雪敲打窗欞的響聲中,四年大學時光一晃而過。大學畢業後,我選擇了從軍之路,被分配到駐紮在滇西的一所部隊機關工作。身處邊疆,儘管遠離省城,但我心裡對母校那種濃濃的情愫始終難以割捨,每年都要利用探親、出差的機會去校園懷舊。後來調到省城工作後,我去得更頻繁了。漫步校園,我經常且走且憶,鐫刻在記憶深處的往事便一遍遍地感動著我。

轉眼間,我大學畢業已經20多年了,經過塵世歷練,少了些大學時代的任性輕狂,多了些沉穩豁達。而東方紅宿舍呢,在歲月的淘洗中不可避免地顯出了頹態,成了危樓,早已廢棄不用。現在,它人去樓空,猶如一個被遺棄的老嫗,牆壁越發斑駁,樓前的樹長得更加繁茂,濃密的樹葉在微風中搖曳,地上滿是一些跳躍的光斑。無數的鳥雀從樹上飛到宿舍樓的那一個個窗臺上,探頭探腦地向室內窺伺著。而那一個個空空如也的宿舍,則報以深長的沉默。

此情此景,一首古詩油然浮進我的腦海:“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楊絳老人曾說過:“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物換星移,滄海桑田。輝煌過去是黯淡,黯淡中也許又醞釀著新的輝煌,世間萬物,概莫如此。只是這行走在世間的芸芸眾生,當且行且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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