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待嫁姑娘們的憂思

《揚之水》

我注視著小河的水歡快地流淌，白色的河卵石在水中激盪。

要是素衣紅領，跟著你到那片肥沃的土地。

嫁給這樣的人物，我如何會不歡喜快樂？

我注視著小河的水歡快地流淌，白色的河卵石在陽光下發亮。

要是素衣紅領，跟著你一起射鵠打獵。

嫁給這樣的人物，我如何會有什麼憂愁？

小河的水歡快地流淌，白色的河卵石出現一層層波紋。

我聽說每個人都有註定的命運，卻不能把它告訴別人。

原文如下：

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從子於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

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於鵠。既見君子，云何其憂？

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

在《詩經·唐風》的解讀中，很久以來充斥了陰謀論，論者從毛詩起，將唐風同曲沃代翼聯絡起來，比如一個沃字，歷代把它理解為曲沃，就會引申出翼的子民都跑到了曲沃跟隨小宗；再比如說鵠字，歷代把它理解為曲沃的地名，那會產生同樣的曲解，而鵠在歷代本身就含有射箭打獵的意思，《周禮·天官·司裘》說：“王大射，則共虎侯豹侯，設其鵠。一直到清代，乾隆御製詩《詠玉韘》中，扳指內壁刻單圈題猶提“射鵠恆用”四字。同樣的道理，如果把命解釋成來自曲沃的命令，又不可告人，陰謀就躍然紙上。

先秦有水卜婚姻的風俗，就是將“束薪”放在河水中，看是否會有阻礙，來判斷婚姻的吉凶。《詩經·王風》中也有一首《揚之水》，開篇就是 “揚之水，不流束薪”，對於婚姻來說這就是不祥之兆。

如此看來，這首詩歌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一個貴族女子注視著河水中占卜的情況，心中暢想著嫁給丈夫到肥沃的土地上、一同射獵的美好生活，對命運的安排充滿了忐忑。

古老的姬姜聯姻

從姬虞（唐叔虞）開始，聯姻就是晉國在群戎環伺的情景下生存和發展的必要手段，有時候，這種手段要比戰爭管用的多。

在前晉國時代，唐叔虞、晉侯燮父、武侯、成侯、厲（剌）侯、靖侯、釐（僖）侯、獻侯、穆侯、殤叔、文侯、昭侯、孝侯、鄂侯、哀侯、小子侯、晉侯緡這些君主中，婚娶的情況都不是很清楚，能確定的分別是晉武侯夫人晉姜；晉靖侯夫人倗女；晉穆侯夫人楊姞（叔姞）、齊姜；晉文侯夫人晉姜。（一些夫人嫁給哪位晉國君主，其實還是有爭議的，不過存在這位夫人卻是沒多少爭議的。）

西周有同姓不婚的禮制，其理由是，“男女同姓，其生不蕃。”用 《國語·晉語》的話說，是“同姓不婚，惡不殖也。”

西周還維繫了姬姜聯姻的傳統，這種傳統由來已久，在《史記·周本紀》中記載“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姜生少子季歷”，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曾娶太姜；周文王妻子為太姒，是姒姓；不過武王的妻子卻是邑姜，又是姜姓，在西周王室中，幾乎每隔一代就產生一位“姜後”。出自黃帝的姬姓與出自炎帝的姜姓兩大部落便以這樣的方式延續著炎黃古老的聯盟，確立了周代長達800年的統治。

在西周初年實行分封的時候，最有名的姜姓國是齊國，為姜（呂）尚封國；其餘則有呂、許、申等國。

其中的呂國和山西聯絡密切，其族人曾經居住在呂梁山，這恐怕也是呂梁山得名的緣由，後來又居住在汾水流域和呂梁山南端，早期的呂國當“源於山西霍太山一帶，春秋時晉國有大夫名呂甥，所食呂邑；在《元和郡縣圖志》，霍山縣“呂坂”，鄂地（鄉寧）有呂香（鄉）縣。在西周晚期，周宣王之後，呂國遷徙到南陽一帶，終為楚所滅亡。在西周，呂國也曾經和周王室聯姻。

申國地望，一般以為當時有兩個申國，一在南陽，一在陝西西部。申國曾經和周幽王聯姻，結果周幽王背叛婚約，另納褒姒，引發了西周末年的大動盪。

最受歡迎的新娘來自齊國

在已知的五位晉侯夫人中，有三位是姜姓，這已經表明，曲沃代翼前，晉國相當遵守同姓不婚和姬姜聯姻的傳統。

位於山東的齊國，是各姬姓諸侯最理想的婚配物件，和齊國通婚不僅僅符合禮制和傳統，還可以交結強大的盟友，來自齊國的公主，山東的姑娘極受各諸侯歡迎，在這方面，山東大國魯國就佔盡便宜，“周公及武公娶於薛；孝、惠娶於商；自桓以下娶於齊”，在史書上，明確拒絕迎娶齊女從只有鄭國世子姬忽，姬忽以為，齊國太強大了，嫁出去的公主容易特別強勢，不是好的配偶，所以有了“齊大非偶”的說法。姬忽拒絕的這位齊女嫁到魯國，引發了魯國數代的動盪。

西周早期，一場長途婚姻的成本是極其高昂的，聘禮、迎娶的費用，都是龐大的開支，除了像周天子這樣的土豪外，其他的小國很難承擔這種成本。晉國剛剛分封的日子裡，只有百里之地，在諸戎環伺的局面下，很難支撐一場長途的婚姻。

姬虞的妻子很可能來自山西的呂國，如果始封地在鄂地的話，這種可能性就更大，因為呂鄉這一地名的存在，證明鄂地有呂族的存在，姬虞迎娶呂國的公主，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姬燮，據左傳的記載，他和姜尚的兒子呂伋，衛康叔之子、衛考伯之父姬牟，周公旦之子姬伯禽一同輔助周康王，如果姜尚和文王同輩的話，呂伋應和武王同輩，姬燮應叔虞呂伋的孫輩，呂伋作為第二代齊國君主，和姬燮長期同朝為官，嫁給姬燮一個齊女也是有可能的。

獻侯（公元前811-前785）是第一位明確迎娶齊國女子的晉侯，齊姜為他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名仇，就是後來的文侯，一個名成師，就是後來的曲沃桓叔。兩個兒子的後人最終大肆廝殺，開啟了血腥的“曲沃代翼”。相似的情況也在鄭國發生，鄭武公從申國娶到武姜，生莊公及共叔段。莊公出生的時候難產，腳先出來，姜氏就給他取名寤生，而偏愛小兒子姬段，引發春秋有名的“鄭伯克段於鄢”。

晉侯夫人中的楊姞（叔姞）一直都有爭議，爭議點在於楊國，因為楊國也屬於姬姓，按照同姓結婚的禮制是不應該的，所以，專家們都提出種種的解釋，證明他們不應該是同姓。這不足以說明曲沃代翼前晉國不存在同姓婚姻的情況。在曲沃代翼後，晉國娶同姓的君主就變得多了起，但在晉國婚姻婚俗還能看到同姓婚的遺存，最早見於史料便是晉獻公。晉獻公娶於賈，賈是姬姓，又娶於狐，狐也是姬姓。晉國甚至將公主嫁給同姓的吳國。雖然西周和春秋，禮制的約束力度不同，但並不能證明西周時期就沒有同姓結婚的情況。

而晉侯夫人倗女也是一位有勢力的公主，倗國墓地發現後，人們認為屬於懷性九宗之一，且倗國的勢力曾一度比較強大。這也同樣說明，為了在這片土地立足，晉侯曾經一度同懷性九宗聯姻。

當公主嫁到晉國時

在那些諸侯的公主經歷了束薪在水流中的占卜，又經歷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些禮制上的程式之後，她們終於來到晉國，向列祖祭拜之後，和君子步入洞房。

那一晚，女樂師敲響編鐘，唱起了《唐風·綢繆》。

束薪順著河流漂流而下，實沈大神主宰的參星高高懸掛在天空。

今夜究竟是什麼夜晚？見到你我的心中好歡喜。

要問問你啊，你啊，這樣的佳偶多麼美好。

束薪順著河流漂流而下，實沈大神主宰的參星照耀著東南。

今夜究竟是什麼夜晚？和你相會我的心中好歡喜。

要問問你啊，你啊，這樣的相會多麼美好。

束薪順著河流漂流而下，實沈大神主宰的參星照耀著洞房。

今夜究竟是什麼夜晚？見到美人我的心中好歡喜。

要問問你啊，你啊，這樣的新娘多麼美好。

原文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在古來許多人的理解中，這首詩被視為曲沃代翼期間，晉國的婚禮無法按時舉辦的說明。又是一種陰謀論的理解。

在我看來，它就是人們歡慶婚禮時所演唱的樂器。

（圖片來源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