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藝評|上海舞臺可向兄弟劇種學什麼

“藝起前行——優秀新創舞臺作品上海展演”於11月中旬圓滿閉幕。對本次參演的外地劇目做一次梳理,分析它們在題材選擇、主題呈現、藝術風格上的堅持與變化、守正與創新,為上海的舞臺藝術創作提供參考和借鑑,堪比那繽紛花事雖過,空中猶有餘香存焉,既當過往的回味,又作未來的期待。

此次外地展演劇作的一個明顯特點是,題材多為本土,人物多為本地,故事大多圍繞本土本地開展,同時向外輻射。北京京劇院京劇《李大釗》、廣西壯族自治區戲劇院彩調劇《新劉三姐》、西安話劇院話劇《長安第二碗》等均如此,從而形成了一種現象級景觀。可以看到,主創們懷著對本土人物、故事、風土人情的熱烈情感和強大自信,作了深入的思考、深度的解讀和深遠的開發,並以獨特的戲劇構思及藝術手段展現出來。例如川劇《草鞋縣令》演繹清嘉慶年間什邡縣令紀大奎勤政廉政的故事,這是川地真人真事,以家鄉劇表現可謂理順、情暢而藝達。又如話劇《深海》以相似的戲劇結構,表現了“中國核潛艇之父”黃旭華的事蹟,黃旭華院士是廣東省汕尾市人,他的幾十年心路歷程由廣州話劇院來演繹,自是順理成章——君是本鄉人,最知本鄉事,這是“生活是創作的唯一源泉”更切近、更鮮明的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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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話劇《長安第二碗》海報 官方圖

在眾多再現日寇攻佔南京、中華民族遭遇浩劫的文藝作品中,江蘇大劇院的話劇《朝天宮下》顯得特立獨行。該劇並未表現戰鬥場面,也不展示屠殺慘狀,而是演繹了幾位文化人在南京朝天宮中守護一批“南遷文物”的故事。這臺以“文化抗戰、文脈抗戰”為核心主題的話劇,仰仗於江蘇本土、南京當地曾發生過的一段真人真事。概言之,歷史的“地氣”撐起了創作的底氣、藝術的勇氣和戲劇的場氣。更可貴的是,《朝天宮下》百分百地使用了本土編導演員,實現了“就地取材、就地用人、就地生產、凸顯江蘇原創水平”的追求。所謂“文章腳下做,不須遠方求”,要注意的是,在網際網路時代的當下,這一創作現象及趨勢與本土文化自覺、文化自信的增長有關,與文化開放同步、藝術資訊共享的現實有關。這與十幾年前戲劇創作在題材上好高騖遠、在主創上舍近求遠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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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話劇《朝天宮下》劇照 官方圖

許多外地劇目在深挖並呈現本土歷史、人物和事件的同時,又根據劇本實際,在思想性上拓寬廣度、在藝術性上嘗試突破、在觀賞性上進行強化,力求使作品既具備紮根本土的魅力,又擁有走向全國的能力。《草鞋縣令》作為原創作品,既保持了主唱腔和“幫打唱”,又特意以名角為核心,添加了不少超出傳統程式的唱做手段,更摻雜了一些當代詞彙。此舉效果優劣,暫時不談,卻可看到外地戲曲原創勇於革新的膽量及踐行能力。

尤其值得關照的是常州市滑稽劇團的《陳奐生的吃飯問題》,將本屬於話劇的沉重主題與本屬於滑稽戲的詼諧風格,十分完美地結合了起來,完成了一次對滑稽戲本體有力且有效的突破。該劇以時間為線索,演繹一個農民從上世紀70年代至今五十多年的悲歡遭際,該劇視角獨特,開掘深刻,表現曲折,笑料充足且有的十分巧妙。最關鍵的是,主創對這一劇種作了明顯的改造或大量的拓展,諸如主演一演到底、臺詞全部用普通話、取消“什錦戲”等等。儘管對演員作了偶戲化裝的處理,並加入了眾多人偶的舞蹈場面,但該劇依然難以阻止觀眾產生“名為滑稽戲,實為話劇”的印象。筆者的看法是,該劇主創借用了滑稽戲的軀殼,注入了北方話劇的厚重質感,卻也保留了滑稽戲的鬧劇質地,再加上人偶戲提供的誇張因子,產生了傳統戲曲性的間離效果,營造了類似荒誕派的滑稽風格。該劇的步子貌似邁得很大,但從歷史上看,滑稽戲正是由話劇派生而來的新劇種,因此該劇仍以滑稽戲命名,也不能算名實悖離。總之,《陳奐生的吃飯問題》既堅持了“滑稽戲的生命是笑”(童雙春)之說,又堅持了“話劇絕不是由人來白相的”(田漢)之言,是一臺公認的好戲。我們與其多爭論其在劇種定位上的“錯位”,倒不如多欣賞其對本體的一次卓有成效卻難仿效的突破,一次度身訂製而難以複製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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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陳奐生的吃飯問題》劇照 新民晚報記者 郭新洋 攝

筆者認為,任何藝術創作,對觀賞性的注重和投入是極重要和極必要的。若觀賞性低下,主題思想再好也無法感染觀眾、贏得人心;若觀賞性上佳,則其義自顯、其意必彰。這在上海近幾年出品的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雜技劇《戰上海》等身上已有了最鮮明的印證。歸根結底,廣闊的生活基礎、開放的創作觀念、豐富的表達手段,使“主旋律”找到了思想提升的平臺、藝術突破的可能、爭取觀眾的資本。正所謂“藝”起前行,這是舞臺藝術工作者對傳統、對藝術的主動探索,對社會、對觀眾的應有迴應,對新時代新徵程的一次昂揚奮發的踐行。(胡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