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嚴三八線

一覺醒來，雨已停了，窗外陽光清透，適合拍照。真棒，今天我們要去的是著名的三八線。三八線位於板門店，又得坐好久的車。我在車上睡了一會，睜開眼睛，已到開城了。吳導說，我們現在只是路過開城，直奔板門店，中午還要從板門店回開城吃午餐的。此時我們經過的算是開城的城市外圍，兩旁的樓房都經過修繕粉刷，雖然沒有平壤的氣派，但是也算可以。家家戶戶的陽臺上都擺著許多鮮花，剛開始，我還感嘆朝鮮人那麼愛養花，仔細想想又不對，在這樣的天氣裡，許多樹都沒發芽，更別提花了，那些花顏色濃豔，又開得那麼齊整，想必確實是塑膠花。我的猜測或許是對的，當大巴駛向城鄉結合部時，我將視線越過齊整的居民樓，就看見了破舊的平房、瓦房，橫七豎八地躺在大地上，我剎那間想起了一個詞：城中村。在這些“城中村”的破舊的街道上（甚至是土路，不像外面一層大街是水泥路），有一些兒童嬉戲玩耍。

接著又換了樸導登場，強調三八線的旅遊注意事項。這裡是軍事管制區，不同於普通的旅遊景點，遊客和導遊都必須聽士兵的話。沿途會經過一些哨卡，屆時大家必須把相機收起來。關於攝影，只能在允許拍照的地方拍，而未經許可的地方，是絕對不能亂拍的。她還說，這片區域目前只對外國遊客開放，連朝鮮的普通百姓都不能來旅遊，她們也是因著做導遊的工作，才有機會來這裡的。正說著，一個哨卡就出現在我們面前。兩位導遊帶著相關證件下車，出示給持槍計程車兵看，一個士兵上車檢查人數，滿臉威嚴。接著就放行了，車上，導遊繼續向我們介紹三八線的歷史。

很快，又到了下一座哨卡。同樣的檢查、放行，不久後，我們到了一個有一所小白房子的地方。在這裡，我們下車了，等待著辦參觀手續以及手續稽核。白房子對面有一所衛生間，大家上了衛生間出來後，就進入白房子休息，等待了約摸十分鐘。煤甲想拍一下旁邊的一個白色大牌坊，樸導說牌坊上的字是“祖國統一”。他剛掏出相機，一位持槍計程車兵就走過來了，大聲吼著，禁止拍照。當時我站在煤甲旁邊，士兵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可完全是鐵血漢子，沒有一丁點人情味啊！一絲恐怖感從我心頭掠過，我明顯聽到了自己心跳加速。哥們，你酷斃了！

不一會兒，導遊就催我們排隊離開購物店，進入旁邊的一個房間。房間裡陳列了一些地圖、圖片，一位雙頰通紅類似於高原紅計程車兵為我們做介紹。他舉止大方得體，面含微笑，又不失軍人風度。他流暢地說著，眼神兼顧到我們每一個人。雖然他是我在板門店見到的最親切的一個士兵，但因為軍人身份，我知道他和我們還是有很大的距離的。他站在一幅地圖前，為我們介紹板門店的地形、三八線的位置，導遊在一旁做翻譯。

接下來的地方，大巴不能進去，我們換乘了一輛軍用專車，高原紅也憨笑著跟上來，坐在第一排。海歸跑去坐在高原紅的旁邊，我原本以為高原紅是不能同遊客講話的，沒想到他一直和海歸嘰裡咕嚕地交談著。海歸是團裡唯一一個會說韓語的人，後來聽他說，他一直嚮導遊和高原紅講述他在韓國生活的情況，還講到韓國那一側的三八線。我向窗外望去，沿途有一些田野，但都被密密麻麻的電網圍了起來，這種鐵絲網無處不在，它們提醒我：我們確實是進入了一片敏感的地帶。

停戰談判所（by 白凌_Ling）

先到的是停戰談判所，傳說中的停戰談判所其實就是一座木質結構的小屋，具有朝鮮建築特色。吳導說屋裡的桌椅擺設都是當年的模樣，可別小看了這些桌椅，當年的各國領導和談判代表開會時就是坐在這裡的，它們見證了朝鮮半島的命運。這時，吳導開始向我們介紹朝鮮戰爭的歷史了。語氣明顯比昨天介紹妙香山時鏗鏘得多，措辭的感情色彩也是顯而易見的：“萬惡的美帝國主義”、“致使我們國家長期分裂”、“在帝國主義的陰謀操縱下”等等。她平素很溫柔，但此時一臉嚴肅，面色凝重，笑容也沒有了。與她的嚴肅形成搞笑對比的是，團友們對她說的這些並不太感興趣，畢竟這段歷史對於許多中國人，特別是我們團裡那麼多老一輩的人來說是不陌生的，他們來這裡圖的就是一個“在場感”，大家都在桌椅前摸摸、敲敲的，還低聲討論這是什麼木頭，嘀咕著“原來就是在這裡談判的呀”，中國人的思維就是這樣，如果先了解一個知識點而未在場感受的話，總覺得有欠缺，所以自古以來才有那麼多人喜歡拜謁名人故居什麼的，似乎拜謁過就一切完美了。一番長篇大論之後，吳導終於說：“大家可以坐在椅子上拍照的。”話音剛落，大家就呼啦啦地坐下了，對著鏡頭做各種姿勢。一撥人站起來，又換另一撥人坐下去拍照。面對這一切，吳導很無語，我悄悄觀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看得出來她其實挺不高興的，但她應該早就習慣了這一切，我們又不是她帶的第一個中國旅行團了。

走出停戰談判所，旁邊還有一座差不多的小木屋，這就是正式簽訂朝鮮停戰協定的房間。這個房間裡有一些玻璃展櫃，牆上掛著一些配圖的照片，吳導依然是鏗鏘有力地介紹著這段歷史，痛訴美帝國主義陰謀，但大家都不再圍繞在她周圍了。因為房間大，大家各自去看自己感興趣的照片、文物。我看了一會照片，又回到吳導身邊，她正指著玻璃展櫃裡一面破舊的聯合國國旗說，這面旗幟是當年萬惡的美帝國主義代表帶來的，停戰協定一簽訂後，美帝國主義代表就落荒而逃，匆忙中遺落下這面旗幟。這就是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罪證。我拍下了這面旗幟，它早已經褪了色，周圍有幾個遊客也在感嘆唏噓，看到有人在聽她講話，吳導的眼神變得舒緩了，也綻開了她甜甜的笑容，一副欣慰的模樣。

朝鮮停戰協議（by 心不在焉）

接下來就是去三八線。先是穿過了一幢房子，門口有士兵把守，然後面前呈現出幾幢簡易的小房子，吳導說，四幢白色的房子是朝鮮管理，三幢藍色的則是歸韓國管。這幾幢小房子的後面，還有韓國修建的一所現代化大樓，相比起來，朝鮮這一側的房子，也就是我們剛才穿過的那一棟，就顯得老舊一些了。哨兵們站在房子前，一言不發。導遊帶我們進了中間的那幢藍色房子，這是唯一的可以供遊客參觀的一幢。房內空間並不大，甚至顯得有些擁擠。三八線沿著房內的桌子中間穿過，有好幾個哨兵在密切注視著我們的活動。

吳導介紹完後，告訴我們可以拍照，但不能拍哨兵。我們還可以到桌子的另一頭，也即韓國的土地上拍照。拍完照後，我們就離開了藍房子，又回到剛才穿過的那棟房子裡，上了二樓，站在觀景臺上俯瞰全景。於是白色的藍色的小房子、韓國的現代化大樓都盡收眼底。再看看前方的韓國，左側有一座亭臺式建築，視線盡頭已經建起了一些高樓。

接下來我們又步行到了一塊紀念碑，上面鍍有金日成的親筆手跡，這是他1994年7月7日逝世前簽署的一份關於南北朝鮮統一的檔案手跡。這時吳導又開始介紹關於朝鮮半島統一的一些情況，從金日成說到金大中、盧武鉉、李明博，但是沒提朴槿惠。最後她進行總結，希望祖國能儘快統一，到時候，按照金日成同志的意思，統一的朝鮮半島將改名為高麗民主聯邦共和國。話語之中，我感覺到吳導對祖國的統一深信不疑。

我們又回到了剛才換乘車的地方，高原紅完成了他的使命，要離開我們了。我們都向他揮手，他也憨笑著向我們揮手再見。回到我們的旅遊大巴上，汽車就原路返回，經過來時的幾個哨卡，照樣是例行檢查。接著，汽車朝開城駛去，離開了這個傳說中地雷埋設密度居世界首位的地方。

婚紗照取景地

沿途那些半舊的房子提醒我，快到開城了。進入開城市區後，我又看到家家戶戶的陽臺上那鮮豔的塑膠花。不過，大巴可沒在市區過多溜達，而是帶我們直驅下一個景點：高麗博物館。

這個博物館和國內的博物館明顯不同，國內的都是一棟房子，而這裡是一個園子。大門的左右兩側分別寫著朝鮮文和中文，中文寫的是“高麗成鈞館。”這裡的“成鈞”可不是指的那個中國軍人，它是“成鈞監”的意思，也就是朝鮮古代的國子監。

高麗博物館前拍照的新人（by cindy）

園內有許多古樹，這時我們遇到一對新人，男的穿著軍裝，女的穿著傳統的朝鮮婚服，正在這裡拍婚紗照。身後還簇擁著一群親朋好友。我也趕緊舉起相機咔嚓了幾張。越往園內走，遇到的新人越多，至少有六七對，除了第一個新郎穿的是軍裝外，其餘的新郎都是穿西裝。在此之前，我還以為在朝鮮是不能穿西裝的。而新娘們穿的一律是朝鮮傳統婚服。團友們很開心，說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朝鮮婚禮，紛紛和新人們合照留念。但我心裡打了個咯噔：這該不會也是表演吧？

看吧，這就是我迷魯迅的結果，不願輕易相信一件事，而是站在事情的對立面去質疑它。再看看新人們的表現，有的新人不太搭理我們，甚至是低頭繞行，有的新人比較活潑，微笑著配合我們合影，親朋好友也對我們很客氣，一派祥和氣氛。那也許不是表演吧，是我們運氣太好，剛好在這樣的好天氣裡來到開城，說不定博物館就是婚紗攝影的重要外景基地。

我們一路向園子深處走去，進入到一些展館，樸導向我們介紹高麗國的歷史、各種文物的來由。我注意到，他們的書法作品有漢字的，也有朝鮮文的。而那些瓶瓶罐罐的，自然就是效仿中國工藝，精細度難以與中國工藝品比肩，遠看都覺有些粗糙。牆上還掛著兩件衣服，樸導說，素色那件是古代的朝鮮老百姓穿的，華麗那件是古代貴族穿的。其實貴族穿的那件，在今天看來，根本不算華麗、精緻，我想起了沈從文的《中國古代服飾研究》，很遺憾沒有好好讀過這本書，否則也許就能一眼看出，這件衣服的造型又是受中國哪個朝代的服裝影響。

難掩的童真

當汽車在開城市區裡短暫地穿行時，我注意到這裡有一條河流。河並不寬，距我在車上目測，頂多十來米。有人在河邊洗衣服、取水，看來這條城中河是生活水源。但是河裡漂滿了垃圾！垃圾的密度、河水的髒，不亞於中國的河流受汙染的程度。朝鮮不是工業很落後嗎，這些垃圾是工業帶來的，還是居民的生活垃圾？如果是後者的話，那隻能說明開城的垃圾處理機制並不完善。我想起以前聽說過，在上世紀70年代中期以前，朝鮮是除日本外的亞洲最重要的工業國家，工業發展速度飛快，在社會主義陣營裡也得到過不少經濟上的好處。但那也是很遙遠的事情了嘛，難道當時的工業汙染在現在還未得到治理？或許，我可以把河流的汙染視為朝鮮的經濟發展的一個表徵？我看未必，最大的可能還是垃圾處理制度不健全吧。況且，我實在太不瞭解朝鮮目前的國情了，只好胡亂猜測一番，不敢妄說肯定的言語。

我還看到，有一些六七歲的孩子在河水裡玩耍。根據當時的季節溫度來判斷，這河水還是很冷的，可是河裡的孩子並沒有絲毫的不適，他們的臉上還掛著滿足的笑！我想，兒童的笑是很難裝出來的，看來，在這個國家，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們還有著真正的快樂。多年後，他們的童年經歷，是不是又可以拍成一部《陽光燦爛的日子》呢？

正胡思亂想著，汽車已駛離河域了，現在我們已進入開城郊區，有許多筆直的樹木栽種在道路兩旁。它們挺拔、修長，疏密有度，午後的陽光從樹頂照射下來，在地面上畫出大大小小的光斑和線條。零星的人們騎著腳踏車經過這條光之路，單看這樣的畫面，確實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