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亂時期的愛情》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唯有愛情,可以荒蕪歲月

文/庸俗的老阿姨

“誠實的生活方式,其實是按照自己身體的意願行事,餓的時候才會吃飯,愛的時候不必撒謊。”——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

《霍亂時期的愛情》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唯有愛情,可以荒蕪歲月

最近忙裡偷閒,把《霍亂時期的愛情》,這本買了很久卻塵封在書架上的史詩愛情鉅著讀完,相較於作者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另一部扛鼎之作——《百年孤獨》而言,我在直觀上感覺這部小說的可讀性更強一些。一方面,《霍亂時期的愛情》雖然出自魔幻現實主義的大家之手,但其寫作風格卻更貼近現實;另一方面,這個故事不似《百年孤獨》那樣以波瀾起伏的拉美歷史為大背景來批判現實,而是著眼於更容易為人們所接受的愛情話題,少了幾分厚重,多了一絲溫暖,作者透過一段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愛情史詩,寫盡了所有愛情的可能性:忠貞的、隱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圖式的、放蕩的、轉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再現了時光的無情流逝。

故事的框架則是毫無懸念地是三角戀:小說開始於烏爾比諾醫生,他前來檢查摯友阿莫烏爾的遺體。阿莫烏爾在60歲的時候自殺,為的是不再變老。醫生回到自己的家中,發現自己心愛的寵物鸚鵡正停在一株芒果樹的頂上,當他試圖抓住它的時候,迎向了自己的死亡。而後醫生妻子費爾明娜曾經的戀人阿里薩再次找到她,鼓起勇氣再次向費爾明娜·達薩重申了自己矢志不渝的愛意。

開篇之後作者採用回憶的手法帶出了這段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出身卑微、氣質陰鬱的二十二歲青年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痴狂地愛上了富家女費爾明娜·達薩,費爾明娜·達薩最初為他的狂熱的愛情所感動,接受了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卻又在經歷了一次父親為了拆散二人而刻意安排的長途旅行之後,驀然發現自己和弗洛倫蒂諾·阿里薩之間的愛情是如此的虛無縹緲,遂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他,嫁給了同樣對自己一見鍾情、身世顯赫,並且因阻止了霍亂肆虐而深受市民愛戴的胡維納爾·烏爾比諾醫生。

此後,費爾明娜·達薩在外人看來近乎完美的生活中品味著愛情與婚姻之間的微妙差異,而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則在一次又一次空虛的獵豔行為中孤獨地等待著費爾明娜·達薩回心轉意的愛情。最終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再次表白之後,費爾明娜·達薩經歷了重重的內心鬥爭,亦終於接受了初戀情人的邀請,二人在一條渡輪上重新燃起了遲來半個世紀的愛情。

書中所描述的時代背景是加勒比海城市的世俗風貌——危及哥倫比亞的三大災難:戰爭、霍亂、人為的破壞。事實上,《霍亂時期的愛情》的愛情主題包孕了愛情、死亡、青春、生命、時間等關乎人類存在的形而上問題。而且,在文化層面上,馬爾克斯讓落後、封閉、孤獨的馬孔多隨風吹去,他對拉丁美洲寄予生的希望,更期望著正在面臨著困苦、瀕臨幻滅的拉丁美洲能夠珍惜當下,獲得重生的機會。

而小說的故事時間節點則主要持續在霍亂時期,在小說中,加西亞·馬爾克斯賦予霍亂一種象徵意味——愛情,霍亂和愛情是一暗一明兩條貫穿全篇的線索。因為霍亂能致人死命,也能讓人懂得生之珍貴,激發出更加頑強的生命力。對於小說的男主人公來說,霍亂與愛情的作用相近。五十一年前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在等待費爾明娜·達薩的第一封回信的時候,因焦慮而導致“腹瀉、吐綠水、暈頭轉向,還常常突然昏厥”,他的母親誤以為他得了霍亂。

五十一年後,他受邀來到費爾明娜·達薩的家裡,卻在她出現的那一刻因為過度緊張而出現腹絞痛,在慌亂的告辭之後瀉在了馬車裡,他的車伕以為他得了霍亂。當費爾明娜·達薩在渡輪上終於接受他苦守了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的愛情之後,他命令船長在掛起了代表霍亂的黃旗,為的是沒有人能夠再打擾他們愛情的世界,一生一世。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的愛情是在霍亂時期出現的,霍亂就是他的愛情終結者。馬爾克斯用令人恐懼的霍亂隱射愛情,似乎告知人們,愛情雖然很甜美,但它折磨起人來,會讓人生不如死。但是,不經過這樣的生死考驗,也無法得到真正的愛情。

細讀起來,不禁會發現,《霍亂時期的愛情》如同他的其他小說一樣,對話極少。不過,在這本小說中,每個人物的的興奮、焦慮、悲痛、憂懼皆裸呈於讀者眼前。作家剝奪了他們的話語權,卻賦予他們傾訴權。他們或竊竊私語、或長聲哀嘆,都直接訴之於我們的心靈。小說情節進展緩慢,讓人想到普魯斯特的《追憶逝水年華》,但人物的詠歎卻消解了我們閱讀時的寂寞感。為此,作者將敘述分為兩個層次:一類是連貫性的概括敘述,一類是片斷性的詳細敘述。概述宏闊粗朗,但人物的情感起伏窈窕可見;詳敘綿密有致,情感的微妙處也被放大,其中矛盾畢顯、詩意俱呈。

所謂大師,就是能把普通人眼裡的普通的東西賦予新的生命。加西亞·馬爾克斯無疑是一位大師,所以他可以把一個看似並無新意的三角戀故事寫得蕩氣迴腸,寫得熠熠生輝。這位魔幻現實主義大師的行文魅力在於,他筆下的某些場景可以給讀者營造一種玄妙的感覺——明明知道這樣的情節描繪是如此的荒誕不經,卻又切實體會到這樣的情景曾經真真切切地出現在身邊,甚至正發生在自己身上。

《霍亂時期的愛情》跨越半個世紀的愛情,唯有愛情,可以荒蕪歲月

試舉一例:弗洛倫蒂諾·阿里薩在一番痛苦的等待之後,終於得到了費爾明娜·達薩對他第一封情書的回信時,原文寫道:“他被幸福弄得神魂顛倒,一邊嚼著玫瑰花瓣一邊讀信,度過了整個下午。他逐字逐句、反反覆覆地讀著,讀得越多,吃下的玫瑰花瓣越多,以至於他的母親不得不像對付小牛犢一樣強按著他的頭,逼他吞下一劑蓖麻油。”在現實中,沒有人會就著玫瑰花瓣來品讀自己收到的第一封情書,但當你因某個偶然的機會而喚起了一份埋藏於記憶深處的遙遠戀情,嘗試用想象的力量來重新還原當時如痴如醉的狀態,你會發現,沒有哪個比喻可以像“吃玫瑰花瓣”一樣輕而易舉地引起你的共鳴。

而且,作者寫到的阿里薩、烏爾比諾所代表的是兩種有很大差距的愛情;前者是激情的也毋寧說是帶有幻想性質的;後者是理智的也毋寧說是帶有世俗性質的。兩者之間,並未見作家有多少傾斜。在《霍亂時期的愛情》中,瑣屑與高尚、變幻與永恆、平淡與傳奇、肉慾與靈慾、理智與激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使人難以給“愛情”以明確定義以及種類之劃分,這是愛情的魅力,恰也是小說的偉大之處。

小說末篇阿里薩和費爾米納則以愛情來結束他們的生命形式。面對死亡,生命的現在性才呈現出來;面對死亡,生命的雜質蕩然無存,愛變得更加濃醇;面對死亡,世俗的觀念不再能侷限那純淨的、永恆的愛情。

老年的阿里薩與費爾米納的愛是純淨的,並不是因為他們遠離了性的誘惑,而是由於他們越過了道德的、世俗的偏見而直接與自己的生命對話。馬爾克斯細緻地描寫他們在半個多世紀之後,用瘦骨嶙峋的老人的手在黑暗中相互觸控,他們的吻散發著老人特有的酸味。書中直接地描寫了他們的如同新婚的年輕人一樣的緊張而又激動人心的做愛。它不是理解,不是同情,不是相互扶持,而是一種生命的無可替代的交流。

關於愛情是什麼,加西亞並未告訴你答案,他只在書中展示了人類所有可能經歷的愛情:一見鍾情,熱戀、苦戀、單戀、三角戀;精神的、身體的;高尚的、卑微的……極少濃墨重彩,大多輕描淡寫,有些甚至只以寥寥數筆帶過。在嚴肅的、頗有分寸的行文風格中,一切都是那麼真實而又深刻。

“世界上沒有比愛情更艱難的事了。”

“我對死亡感到的唯一痛苦,是沒能為愛而死。”

“她從來沒有想到,好奇也是存在的愛情變種。”

“社會生活的癥結在於學會控制膽怯,夫妻生活的癥結在於學會控制反感。”

“他們的感覺不像新婚夫妻更不像晚遇的情人。那頗像一下越過了夫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磨難,未經任何曲折,而直接奔向了愛巢。他們像被生活傷害了的一對老夫妻那樣,不聲不響地超脫了激情的陷阱,超越了幻想和醒悟的粗魯的嘲弄,到達了愛情的彼岸。”

每一段都意味深長,真實的愛情往往充滿了不凡的氣質,只是有些人連真實的勇氣也沒有。所以,我們都要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用生命去愛,愛也不需要每個人都付出生命。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其實這是絕對的悲觀。婚姻不是墳墓,而是冰箱,它確實降低了愛情的溫度,卻也延長了它的保質期。

川端康成在《睡美人》中說:年老的人擁有死亡,年輕的人擁有愛情,愛情可以擁有很多次,死亡卻只有一次。但是在彌留之際,除了放下懺悔和恐懼,或許先走一步的我們,能否會面帶微笑地對著坐在床前的愛人用盡最後一口氣說下一句: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