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曆年間，皇城鼓樓下有一個藥鋪。掌櫃的人稱顧善人，在德勝門外葦子坑那邊種了五畝草藥園，有甘草牛膝還魂草，飛薊玉竹馬齒莧。他有個兒子，名叫顧羽亮，年方弱冠，生得貌比潘安。自幼聰明好學，熟讀藥典，把那中藥配伍運用得爐火純青，十八反十九畏背得滾瓜爛熟。一日，顧善人把兒子叫過來，對他說：“看藥園的老張頭病了，藥材沒人送，你去拉些藥材吧。店裡缺馬齒莧。”顧羽亮平時宅在家裡讀書，還沒去過草藥園，就說：“爹爹，我正想出門遛遛。咱家園裡馬齒莧多嗎？”

顧掌櫃說：“園裡種的馬齒莧最多。因為以前天上有十個太陽，照得野田禾稻半枯焦。堯帝令天神后羿射日，后羿射下九個太陽，還有一個太陽撒腿便跑。后羿在後面緊追。神農正在山下嘗百草。看見了，就變了一蓬馬齒莧。太陽看見就地一滾，藏在馬齒莧下面。后羿遍尋不著，回去交差。堯帝對他說：‘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射下九個太陽就夠了，你怎麼還想射第十個？如果沒有了太陽，萬物怎麼生長！’后羿說：‘喏，小神知錯。’堯帝說：‘知錯就好，你去雲遊做好事去吧。’這說的是馬齒莧對太陽有恩，所以太陽不曬它，生命力強，也好種植。所以咱家園裡種的多。”

顧羽亮說：“那后羿後來去哪了？”

顧善人說：“他到處雲遊做好事，扶危濟困，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顧羽亮出了門，望葦子坑而來。剛到銀錠橋，見一個精壯車把式，坐在馬車上，腰桿筆直，手擎一馬鞭，姿態儼然像朝天一炷香。對他喊：“僱車嗎？”顧羽亮正覺路遠，走著累，就說：“僱。”剛要上車，卻見三個小黃門騎著快馬衝到橋前，下馬就向周圍商戶和攤販要錢，

說：“咱家東廠廠公今收了義子，各位都要交禮錢！”直鬧得賣瓜子的端籮跑，賣風車的橋下鑽。

那車把式看這般烏煙瘴氣，走向前來，揮手“啪啪啪”三鞭子，將三個小黃門帽子打飛。三個連忙拔劍，如狼似虎向車把式撲來。車把式不慌不忙，用馬鞭一掃，那三個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再不能動彈分毫。

車把式說：“本神專在民間扶危濟困，你等凌弱暴寡，強收禮錢。今給你一點教訓！”三個齊聲說：“不敢了。廠公讓我們出來收禮錢和選秀女，我們也是身不由己。”車把式說：“收不到禮錢，你們回去如何交差？”為首的小黃門說：“我回去就對廠公說這窮德勝門沒錢收。”車把式收了法術。小黃門對同伴說：“不收禮錢了，我們去果子市拿點水果。”說完騎馬望鼓樓外果子市而去。

車把式對顧羽亮說：“我們上車吧。”順路望果子市而來。

市集上瓜果梨桃，果商雲集。只見小黃門走到一個攤商前，拿起一筐水果就走。車把式跟了過去，對著筐中的水果一指。小黃門拿起一個桃子就吃，一看，是爛的，又拿起一個，還是爛的。這時聽見身後有人笑，回頭一看，是車把式。吃了一驚：“您可真會把式。”說著把筐撂下對同伴說：“這爛果子市，不拿也罷。”

沒走多遠，看見一個小娘子，雖穿著翠袖布裙，卻掩不住杏眼飄鳳柳眉如煙，體似輕燕。真個是閉月羞花。小黃門過去一把抓住：“宮中選秀女，帶你入宮繡花！”小娘子道：“我不去！我爹爹病了，我買水果去探望。”

這時車把式一把將小娘子拉過來，對她說：“你閉上眼睛。”小娘子看他是正直的好人，便閉上眼。剛閉上眼，一股淚花便奪眶而出。

車把式對小黃門說：“你看，她是迎風流淚。老毛病，無法繡花。”

小黃門說一句：“不開眼的花。”轉身帶著同伴騎上馬回宮去了。

見小黃門走了，車把式一揮手，剛才那一筐爛水果立馬變成了新鮮水果。果商萬分感謝，送一籃子水果給車把式。車把式推脫不過，給了小娘子。小娘子的眼睛也好了。

顧羽亮對小娘子說：“你去哪？”

小娘子說：“我去葦子坑。”

“那正好一路。”顧羽亮扶她上了車。

車把式一揚鞭，“駕！”馬車向前駛去。

來到草藥園，見到老張頭。原來小娘子是老張頭的閨女，名叫桂花，在銀錠橋盧員外家做使喚丫鬟。顧羽亮為老張頭煎藥服下，病就好了。老張頭也是連聲稱謝。見顧羽亮和桂花談得來。便提議女兒嫁給顧羽亮。

顧羽亮當然高興。

裝上半車馬齒莧，車把式把顧羽亮和桂花父女倆拉回城裡。顧掌櫃也滿心歡喜，選個吉日讓一對新人成親。成親那天好不熱鬧。賣瓜子的和賣水果的都來了。

第二天，車把式變成一位金甲神人，對顧羽亮和桂花說：“我是天神后羿。你倆好好過吧。我去別處了。”

說完自去雲遊天下。

從那以後，宮裡和坊間流傳著一句順口溜：“窮德勝門，爛果子市，不開眼的花，鼓樓的書生娶桂花。”

幾百年過去了，今非昔比，那銀錠橋還在，古樓還在。《紅樓夢》中曹雪芹提到的葦子坑，如今已是高樓林立。銀錠橋下的水流更清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