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故事:毒蛇案

河南府有一處楓樹園,據說是百年前有一個喜歡紅楓樹的富戶,從淮南移栽了上百棵楓樹到自己的院子,後來富戶做生意失敗,宅子被賣掉,官府接手了楓樹園,當時的知府是個風雅性子,下令拆掉了院牆,將楓樹園改成了人人可去的楓樹林。

奇案故事:毒蛇案

到了秋天,秋風颯颯,吹落大片的楓葉,在天空飛舞后,掉落在地,若是在日暮時分,趁著落日的景色,更是天地間一片紅色,煞是好看,成了河南府當地有名的一處勝景。

奉命到河南巡查的刑部左侍郎劉壽,在河南府知府趙秋的引領下,逛了一圈河南府,到了下午,隨行的劉老爹提出他曾聽說過“秋日落楓”的名頭,想要去觀賞一下。趙秋有些為難,說楓樹林那裡這兩年出現了一些毒蛇,長得不大,毒性不小,藏在草下樹上,本地人不小心都會被咬到,生了好幾次毒蛇傷人的事件後,楓樹林就沒大有人敢去。趙秋也曾想派人治理,可處置過幾次,毒蛇都會死灰復燃,他正想要派人去南方,請南方的同僚尋些驅蛇高手來幫忙,但高手還沒來,楓樹林那裡就不太適合遊覽。

景色好看,小命更重要,劉老爹當即打消了看落楓的念頭。

一行人說著聊著,趙秋引著他們前去河南府有名的一處酒樓,那裡號稱能做河南全省最好的燕菜。

走到半路,只聽一陣喧譁,夾雜著好幾聲“青天老爺,冤枉啊”的喊聲。這動靜劉壽再熟悉不過了,攔路喊冤嘛,他都經歷過不知多少次了。

有案子處理,比燕菜更吸引人,劉壽當即請趙秋帶路,一行人帶上喊冤的中年漢子,就在不遠處的酒樓借了個房間詢問案情。

告狀的人叫路大,他告狀說他的堂弟路二被弟媳婦潘氏所害,而縣衙卻判路二是自然死亡。

據路大的說法,他個路二兄弟兩個關係很好,從小一起長大,房子也離得不遠。路二是個生意人,經常出門在外,潘氏生的美貌,但並不是個本分女子,前幾年剛進門的時候還規規矩矩,後來路二出門時間長了,潘氏就有些守不住寂寞。

有一次路大在家幹活,潘氏敲門進來,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說,主動往路大身上挨挨蹭蹭,嘴裡也說些不三不四的話,路大當時就懵了,多虧路大的妻子趙氏回家,潘氏才嚇得退開幾步,又說了幾句話便離開。

有這個事情,路大就特意的關注弟弟的宅院,弟弟出門後,他偶爾能看到黑影進入,他不好闖進去就在門前蹲守,卻始終抓不到人出來,也就沒有證據。偶爾跟弟弟漏了幾次口風,路二卻一點兒都不信,還埋怨路大猜疑心太重,挑撥他們夫妻關係。

三天前,路二做生意回家,路大去找路二喝酒,走到門口,聽到裡面似乎在吵架,路大便沒有進去,轉身走開。當天晚上,路二家傳出一陣淒厲的哭聲,路大和鄰居們跑去看,潘氏跪在房門口嚎啕大哭,說路二在床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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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大和鄰居們大驚,詢問原因,潘氏哭哭啼啼的說路二平時就經常說自己心口痛,但他年輕,不放在心上,也沒去看過醫生,晚上路二回家,夫妻兩個喝了點兒酒,路二睡下後,就再沒有起來。潘氏起夜的時候摸了路二一把,發現他身子都涼了!

鄰居們聽了,都慨嘆說天有不測風雲,讓潘氏節哀。

路大卻心有疑慮,他從沒聽路二說自己有什麼心口痛的毛病!再聯想到潘氏往日的表現和晚上夫妻的爭吵,路大懷疑是路二察覺到了什麼,潘氏就夥同姦夫,殺人滅口!

一念及此,路大扭頭回家,寫了份狀紙,等天色放亮,便跑去縣衙告狀。

縣令王發一看是人命案,親自出馬,帶上仵作朱文和幾個捕快直奔路二家中。王發先上前看了一眼,沒看到什麼外傷,就揮手讓朱文去驗屍。朱文查驗了一番,彙報說沒有在屍體上找到外傷,也沒有什麼血跡殘留,而死者面部有痛苦的神色,與潘氏所說“心口痛”相符,判斷是死者長途奔波勞累,又喝了酒睡覺,誘發了心臟的毛病,導致暴斃。

王發覺得這個判斷沒啥問題,便安慰了潘氏幾句,帶隊回衙門。

路大當時信了縣衙的說法,但接下來的兩天,潘氏卻非常著急的完成了喪事的過程,全程不讓路大靠近路二的屍體,並在喪事僅舉行了一天,還有大批親戚沒來的情況下,匆匆下葬。

路大又起了疑心,跑去縣衙,請王發再審查一下潘氏的情況,王發認為他親自跑過一趟,死者是自然死亡,能有什麼問題?便將路大責斥了一番,趕出衙門。

路大不服,就沿街大喊冤枉,想去府衙告狀,半路上就撞到了劉壽一行,倒是順利的將狀紙提給了知府趙秋。

趙秋一臉鬱悶,這事情不管處理的好不好,他下屬王發一個“懶政”的帽子怕是摘不掉了。百姓提出疑點,他卻連查都不查,哪怕是你派個人去街坊鄰居詢問一下潘氏的風評呢……

果然,劉壽對他看了一眼:“趙知府,這位王縣令聽起來有些本事啊,自己看了一眼就斷定是暴病身亡,沒想到貴府還有這般醫術高超的縣令。”

“呵……呵……”趙秋能說啥。

劉壽拍拍袖子站起來:“走,煩請趙知府借府衙一用,也請趙知府派人將這王縣令請來。”

話不絮煩,眾人回了府衙,稍坐一會,涉及案子的一眾人便都帶到了。劉壽抬眼一看,潘氏生的嬌嬌媚媚,跪在那裡,就吸引了幾個衙役不住的偷看。

“咳!堂下的可是路二家的寡婦潘氏?今有你堂兄路大狀告路二死因不明,你可有什麼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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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氏怯怯的抬了下頭,又低下來,用袖子捂住眼睛,抽抽搭搭的說道:“大老爺明鑑,我丈夫在世的時候,他們兄弟二人關係一般,來往不算多。路大還曾經以我們夫婦沒有子嗣為名,想要將他們家的一個兒子過繼過來,繼承我們的家產,只是拙夫反對才作罷。他便積怨在心,在拙夫死後,欺負我一個孤寡無助的婦道人家,想要霸佔我丈夫的家業!”

劉壽看向路大:“可有此事?”

路大雙眼圓睜,滿面通紅,結結巴巴的說道:“有,有這回事。但,但那不是我提出,提出來的。是我們的一個叔叔說的,弟弟不同意,我也就沒再提。我們,我們兄弟一起長,一起長大,絕不會為了這點事情懷恨!”

劉壽又詢問站在邊上發抖的縣令王發,當日在現場有沒有看到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王發連連搖頭,說現場沒有打鬥的痕跡,又他身邊指向一箇中年人:“這是我縣衙做事多年的仵作朱文,還曾受過知府大人的表彰,他的屍檢報告也沒有說什麼問題。”

那個中年人弓著身子出列道:“稟大老爺,小的略有些經驗,當日仔細檢查過屍體,確實沒有外傷。”

“嗯……”劉壽翻閱著卷宗,問道:“我看你上面寫著,死者面色青紫,面目猙獰,符合心痛的說法。不過嘴角有一絲血跡,臉上也有一處壓痕?”

“正是,小的驗看了嘴角的血跡,是死者自己咬破了牙根,臉上的壓痕是手壓出來的,小的判斷是死者死前極度疼痛,又不想喊出聲,用手捂住嘴,壓出了痕跡。”

似乎都解釋的通,也沒啥明顯的疑點,反而路大倒是有誣告的動機。

死者為大,當朝律例,下葬之後,除非有死者血親請求,或者官員在案情上找到了疑點,才能開棺驗屍。這個案子……劉壽想要拿出驗屍的本事,卻一時半會找不到理由……

想了想,劉壽突然斷喝一聲:“路大!你這廝貪圖弟弟的家業,居然誣告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實在是令人不齒!來人,與我將其押進大牢,關上幾天!潘氏,你且回家去,好生休息,節哀節哀。”

潘氏臉色一亮,嬌滴滴的道了聲謝,搖曳著身子就走了。路大則哭天喊地的被幾個捕快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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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發和趙秋都抹了下冷汗,看來這個聞名遐邇的翻案狂魔這次沒有翻案的跡象,僥倖僥倖。但來都來了,王發還是被教訓了幾句,便跟他的手下一起留下來,趙秋出面,請他們吃個飯,算是補上晚上沒吃成的燕菜。

吃著喝著,一個人從外面走進來,湊到劉壽耳邊說了兩句,劉壽當即站起身,笑道:“諸位,吃得差不多,咱一起去消消食吧。”

趙秋一愣,這位老大又要幹啥?

畢竟在人家地頭上,面子還要給,劉壽就說自己在審案的時候,還是覺得潘氏有些問題,只是沒有證據,便故意發作,放了潘氏,暗中派人一路跟蹤。潘氏出去的時候身邊有路二家的其他親戚陪著,到了家裡,路二家的親戚離去,過了些許時間,便有一個人鬼鬼祟祟敲響了潘氏的門,聊了幾句,這人離去,劉壽的手下留了一個繼續盯著潘氏的宅子,一個尾隨來人到了一處大宅院。

打聽了一下,那處宅院的主人姓房,是當地有名的紈絝,號稱花花太歲,叫的時間長了,大家都直接叫他“房太歲”。

所以,房太歲跟潘氏間,有什麼聯絡,八成是有姦情,劉壽便請趙秋和王發一起到潘氏那裡,只要能在新死了丈夫的寡婦門口堵到房太歲,劉壽便有理由懷疑路二的真正死因,就能開棺了。

趙秋能說啥?忙招呼了手下,一群人轟隆轟隆的跑去路二家門口,正好路大給抓起來,他們便在路大家裡面待著,找了幾個手下在外面蹲守。

等啊等啊,等到天色泛白,路二家門口連個人影兒都沒有出現。

趙秋打著哈欠,腹誹不已,臉上卻滿是遺憾:“哎呀,房太歲這廝狡詐,要不我們改日再來?”王發在旁邊連連點頭。

劉壽卻笑了:“兩位不必著急,我這勉強算是個連環計,等不到房太歲,或許還能等到點別的。”

正說著,外面推推搡搡的進來幾個人,王發看了一眼,驚呼道:“朱文?你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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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頭的正是白日裡說過話的朱文,他兩條膀子被後面的人緊緊摁住,是給押進來的!

不待朱文說話,押著他的一個人笑道:“正如大人所料,我們在房太歲的門口等著,果然看到這廝從裡面出來,將他拿下後,身上還搜出來了這些。”他舉了舉另一隻手上的包裹,放在地上開啟,赫,居然是好幾錠閃閃發光的大銀錠!

劉壽笑吟吟的看著朱文:“本官做事,習慣留個後手,還真用上了。朱文是吧,要不要交代一下?”

朱文面如死灰,低頭囁嚅著說道:“大老爺,是房太歲那廝,答應給我二百兩銀子,只要我在驗屍報告上寫個暴病身亡。小的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本官卻覺得你知道的不少!趙知府,這朱文就交給你了,看你能不能讓他再交代些什麼。”

“是是,下官一定做好,一定做好。不知劉大人接下來?”

“仵作受賄,驗屍報告就不做數了,本官該做什麼還用想麼?來人,去找本地的里正,開棺驗屍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趙秋總覺得劉壽喊出“開棺驗屍”幾個字的時候,帶著一股子興高采烈……

派出兩個熟手去驗屍,劉壽自己帶了人直奔房太歲的宅子抓人,不管他有沒有殺路二,行賄這個罪名就夠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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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地方,遠遠的就能看到一片鮮紅,在燦爛陽光的照射下,風兒一吹,好似血色潮湧,翻翻滾滾,黏黏膩膩。

“這就是秋日落楓?”劉壽不由得詫然。

引路的河南府捕頭連連點頭:“正是正是,您看那,那,那麼老大一片紅色,多好看啊。”

“唔,看來是本官帶了點兒情緒,罷了,去抓人吧。”

如狼似虎的衙役和捕快敲開了大宅子的門,剛開始裡面還傳來了吆喝和反抗,很快就變成了慘嚎,然後足足十幾條壯漢被押了出來。

“哪個是房太歲?”

“這個!”

呦呵,推出來的這個,並不是劉壽想的滿臉橫肉之徒,正相反,身材碩長,面如冠玉,穿著一身長袍,看起來像個書生而不是什麼惡徒。

也對,“花花太歲”,沒點兒本錢,怎麼去花?

留下幾個人看守宅子,其餘的人押著垂頭喪氣的房太歲徑直返回府衙。

剛進去,負責驗屍的隨從上前,與劉壽低聲說了幾句。劉壽愣怔了一下,掃了一眼房太歲,也沒說啥,只是到桌子後面坐下,宣佈升堂。堂下除了跪著一堆人,還擺著一張擔架,上面躺著一具屍體,或許是死的時間不長的緣故,路二的屍體除了青紫猙獰的臉龐,其他跟活人好像沒啥區別。

眾人來齊,劉壽先看向了王發:“王縣令,當日你說你看過屍體,並無外傷?”

“是……是的。”

“那你來看看,死者嘴中的傷口,和臉上的壓痕。”

“這,不是說是死者自己咬的和自己壓得?”

“哼!如果朱文是受賄了故意遮掩,你就是純粹的無能和懶惰!你自己去比一比,嘴中的傷口能跟哪個牙齒對上?臉上壓痕跟路二的手一不一樣?”

“是……是……”王發感覺自己背上被風吹的特別的冷。

懶得搭理這個庸官,劉壽轉頭看向渾身哆嗦的潘氏:“潘氏,要不你來解釋一下,你丈夫死前口中的傷痕是哪兒來的?”

“小,小婦人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潘氏的嗓子不自覺的尖利起來。

“赫,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房太歲,你有什麼要交代的麼?”

“小的跟潘氏私下有些聯絡……這次是擔心受牽連,才一時頭昏,給了朱文錢財,請大人責罰。”

“呦呵,你推的倒也是乾淨。潘氏,照房太歲的說法,你與人通姦,是挨板子和要下大牢的。”

潘氏面色灰白,垂頭不語。看來她也知道,通姦罪不至死,殺人可是要掉腦袋的!

趙秋在旁躍躍欲試,他覺得現在這情況,已經完全可以上刑了,潘氏這細皮嫩肉的,來上幾下,還不是能交代多少就交代多少?

劉壽卻完全不搭理趙秋的目光,當即下令,對路二的屍體解剖查驗。

府衙的仵作和刑部的仵作一起出手,很快就出了結果,路二的死因並不是什麼心口痛,而是在他的肚子裡,找到了一條兩寸長,色彩斑斕的毒蛇!

這回,潘氏繃不住了,伏在地上,悽聲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女子是被逼的啊!”

據潘氏交代,路二常年在外做生意,她在家中寂寞,一次“偶然”遇到了房太歲,二人當即對上了眼兒,房太歲便頻頻在夜間出沒潘氏的閨房,可能是經驗豐富,他們二人的往來,居然瞞過了所有的街坊鄰居。而且房太歲離去的時候為了保險,都會直接翻牆走小路,所以蹲守的路大也沒有抓到過他的蹤跡。

那天路二回家,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就跟潘氏吵了起來。潘氏擔心路二戳破她的姦情,就連忙認錯,曲意逢迎,將路二灌醉後,跑去找了房太歲,二人商議一番,決定狠心辣手幹掉路二。房太歲炫耀說自己有一門獨門的殺人手法,保證不會被識破,再買通仵作,更是天衣無縫。

房太歲在袖子裡揣了一個小杯子,摸進了路二的家,潘氏騎在路二身上,房太歲則將杯子往路二嘴上一塞,再用帶著手套的手死死捏住路二的嘴。路二在開始的時候大睜雙眼,但嘴裡被塞進東西后,只是稍微的掙扎了幾下,便寂然無聲。

事後,房太歲笑著跟潘氏說,那是他從南方搞來的毒蛇,咬人一口就能致人死命,死的還特別快,而且這毒蛇還有見洞就鑽的習性,會自己往人肚子裡面鑽,實在是殺人越貨的好工具。

事情的發展起初正如這對姦夫淫婦預料的,雖然路大察覺到了一些異常,但有朱文掩飾,屍體也確實沒有外傷,眼看著路二就順利的安葬了。

只是沒想到,路大是個死心眼,又碰上了路過的劉壽,一番操作,竟然查明瞭這樁“毒蛇殺人案”。

事情並沒有到此結束,順著房太歲的話,河南府的人搜查了他的宅子,審問了他的一幫手下,得知在過去幾年,房太歲居然用這個法子,害死了七八個跟他不對付的人!而他那些毒蛇平日裡就養在宅子邊上的楓樹林裡面,用的時候,就用特殊的薰香將蛇誘出一條,這樣即便官府突然搜查,也不會在他的宅子裡找到什麼異常。

真相大白,房太歲凌遲處死,潘氏掉了腦袋,房太歲的手下或者判了死罪,或者充軍流放,朱文也被判了絞刑,王發則被罷官,趙秋也因為失察之罪,被貶官五級。

奇案故事:毒蛇案

河南府後任知府花了大價錢從南方僱來驅蛇人,將楓樹林中的蛇群驅趕乾淨,那一片楓樹林和周邊的街道,都恢復了往日的勝景和正常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