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

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

如果賞析蘇軾的《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

蘇軾寫過不少《蝶戀花》詞牌下的作品,如《春景》、《昨夜秋風來萬里》、《京口得鄉書》、《暮春別李公擇》等等,有近十來首。這說明蘇軾很喜歡《蝶戀花》這種詞牌格式,不管什麼事情來了,喜歡用這種格式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蝶戀花》原名《踏鵲枝》,還有別名《卷珠簾》、《黃金縷》等。而《蝶戀花》和《卷珠簾》是廣大文人最喜歡和使用的。我們從名字也可以看出來,《蝶戀花》專寫閨閣戀情,而《卷珠簾》則注重少女情懷。

但是到了蘇軾這裡,就沒有那一套了,他只是用了這個格式,想表達什麼就表達什麼,充分顯示了他萬事萬物皆可入詞的態度。

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

和他的“天涯何處無芳草”比起來,這首《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名聲就小得多了。

春事闌珊芳草歇。客裡風光,又過清明節。小院黃昏人憶別。落紅處處聞啼鴂。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斷魂銷,應是音塵絕。夢破五更心欲折。角聲吹落梅花月。

很明顯蘇軾的這首《蝶戀花》與女子關係不大,雖然也是傾訴離別和思念,但和柳永等婉約詞人的文風比來,筆觸更加清淡,相思更加乾淨。

不過他這首詞在整體上還是遵守了上片寫景,下片抒情的大的雙調詞牌格式安排,在文法上並沒有信馬游韁。

“春事闌珊芳草歇。客裡風光,又過清明節。”這幾句類似於詩中的起興,大概是交代一下時間、壞境和為什麼要寫這首詞。春天眼看著就要過去了,小草也不再生機勃發。一轉眼清明節又到了,我還在異鄉做客。這首詞作於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當時蘇軾在鎮江一帶辦理賑饑事物,已將近半年未能回家,而到了清明掃墓時節自然就開始思念家鄉和親人。

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

“小院黃昏人憶別。落紅處處聞啼鴂。”這兩句繼續寫景,透過“小院”、“黃昏”、“落紅”、“啼鴂”幾個意象從顏色、聲音、光影各個角度來構建出一幅相思愁緒的情境。不光寫景,還在景色營造中加入了感情渲染,寓情於景。“啼鴂”就是伯勞鳥的叫聲,比較悽慘,讓人生厭。而伯勞鳥雖然長得比較鮮豔,但是在詩詞意象中一直是離別親友的指代。如“東去伯勞西去燕,斷腸回首各風煙”,“日暮伯勞飛,風吹烏臼樹”,這種意象被廣泛使用。

“咫尺江山分楚越。目斷魂銷,應是音塵絕。”下片進入抒情環節,承接了上片後兩句的離情別緒,深入渲染。親人所處之地可以說是“咫尺江山”而已,“楚、越”兩個古國是指代兩地相近,自己卻耽於公務,不能自由往來。這說明他其實離家不遠,只能懸目相望,依靠信件往來,誰知道音信全無。離家近,回不了,又沒有訊息,正好又逢清明節,這份思鄉之情確實有點慘。

“夢破五更心欲折。角聲吹落梅花月。”到底有多慘呢?最末兩句表白一下。五更夢醒,傷心欲絕。為什麼會驚醒?因為角聲已經響了起來,在夜空中驚動了慘白的月亮,卻讓我好像聽到了笛曲《梅花落》。

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

為何王士禎評其“字字驚心動魄”?

這首詞的寫作時期,是蘇軾在王安石變法後小遇挫折之時,並沒有經歷幾年後的“烏臺詩案”、以及後來與王安石的和解。蘇軾的心態還處在一種比較微妙的狀態,能看到朝廷高層的爭鬥,能看到新法的利弊,但卻無力改變什麼。未來的不確定讓他對仕途並沒有完全失望,所以這首詞看似懷人,未必不是他對朝廷和舊事的眷念。

詞作將這份感觸表現得真摯又比較委婉。我們只看到他對傍晚小院和五更月白兩個場景的細緻刻畫,他的感情和想法,雖有一點“銷魂”的明示,真意卻曲折暗藏,盡是意在言外的感覺。

這和一般的宋詞是不同的。這種表達方式帶有唐詩的寓情於景,詩內留白的味道。而唐詩的這種味道,正是王士禎所代表的“神韻派”最為推崇的表現手法。即大巧不工,手法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正是這種區別於普通宋朝文法的表達方式,讓王士禎對蘇軾的情境構造方法大為推崇。每一個字用得尋常,但是整體畫面出來,卻神韻十足,引人遐想。

是以王士禎在他的《花草蒙拾》中言:

春事闌珊芳草歇一首,凡六十字,字字驚心動魄。

蘇軾這首詞雖然不是他最好的《蝶戀花》,但是確實非常符合“神韻派”詩歌創作中追求的那種空寂超逸,不著形跡,物外遠致的藝術境界,因此得到漁陽山人這番評價也算得名副其實。

為何王士禎評蘇軾《蝶戀花·春事闌珊芳草歇》“字字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