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夏言,嘉靖十七年至嘉靖二十八年的首輔,為人最大的特點剛正不阿。

別人面對貴族皇親都是能退則退,畢竟這類人的資源不是一般的豐厚,一旦惹到,很有可能得吃不了兜著走。

而他呢?不管你是貴族還是皇親,犯法照樣治,而且絕不手軟。

武定侯郭英之後郭勳平日的愛好就是貪汙受賄,欺壓百姓,結果被夏言透過暗殺的手段整死在了監獄裡。

張延齡仗著是弘治皇帝的小舅子,有皇帝撐腰,在弘治一朝,正德一朝囂張跋扈,到處圈地,禍害百姓。

可惜到了嘉靖一朝碰到了夏言,不但地吐了出來,就連人都在嘉靖二十五年被斬首示眾。

有的人或許好奇夏言打擊權貴,難道權貴就不會利用自己的資源反撲夏言嗎?不是權貴不想反撲夏言,而是根本抓不住夏言的把柄。

夏言,一不貪戀女色,二不貪無受賄,三不結黨營私,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上班,反撲?從哪裡反撲?

看似無懈可擊的夏言,其實有一個特別明顯的缺點,就是這個確定要了他的命,這個缺點就是他最大的特點——剛正不阿。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夏、嚴之爭

夏言的對手叫做嚴嵩。

嚴嵩與其他自始至終都是奸臣的人不同,他一開始也是個有志青年。

在讀書這一方面,嚴嵩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僅僅三歲就能夠揮筆作文,不到十歲就能夠背誦四書五經。

雖然也落榜過兩次,但好歹在二十七歲那一年考中了進士,而且名次還不低,是二甲第二名。要知道,一甲才三個人,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二甲第二等同於全國第五。

前途一片光明的嚴嵩進入了翰林院庶吉士培訓班,明朝有著“非翰林,不入閣”的說法,如果運氣好的話,熬到五六十歲說不定能夠熬個首輔當一當。

不巧的是,嚴嵩先是母親去世,回家守孝,後又是奸臣江彬當道,他不願與奸臣同朝為官,再後又是身體問題,陸陸續續的辭職。

而且辭職的時間都不短,短則幾年,長則十年,自己將自己的前途給毀掉,二十七歲就中進士,混著混著反而混出了京城,混到了南京當吏部尚書。

南京是陪都,京城朝廷有的官職,南京都有,但真正的中央機構在京城,在南京的官員自然每天基本上都沒什麼事情可做,日常上班生活就是喝茶聊天。

在京城的官員看來,南京的官員無異於棄卒。

在南京擔任吏部尚書的嚴嵩已經五十六歲,別說他的同年,就連他的後輩都已經趕超他,首輔夏言中舉時間就比嚴嵩晚十二年。

正是因此,嚴嵩開始黑化,意識到當君子沒有市場的,只有當小人才有市場,要想發達,只有一條路,阿諛奉承,討好皇帝。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嘉靖十三年,嘉靖皇帝三十二歲生日,五十六歲的嚴嵩不辭辛勞,從南京趕到京城祝賀嘉靖生日,同時肯定少不了一頓馬屁。

恰好當時嘉靖決定重修《宋史》,便將嚴嵩留在了京城,任命他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負責重修《宋史》的工作。

當時的禮部尚書是夏言,嚴嵩這個禮部尚書只不過是個名頭,縱管如此,嚴嵩還是感激涕零,畢竟五十六歲的他終於重回政治中心。

嚐到甜頭的嚴嵩徹底喪失了讀書人的尊嚴,將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嘉靖的身上,嘉靖做的對,他就誇,嘉靖做的不對,他就拼盡全力用所學的知識來論證嘉靖做的是對的。

當時嘉靖皇帝喜歡修仙煉道,最受寵的兩個道士分別是邵元傑、陶仲文。大臣們都認為邵元傑、陶仲文霍亂朝綱,萬死不足惜,就算是路上碰到,都繞路走。

但是嚴嵩則不同,他非但不繞路走,還主動與邵元傑、陶仲文搭上關係,只為了邵元傑、陶仲文能夠在嘉靖面前說他兩句好話。

像嚴嵩這樣的奴才,別說是嘉靖了,就算是個人都喜歡。

嘉靖十五年,夏言從禮部離職,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首輔這一職位上。而嚴嵩的付出終究有了回報,嘉靖坐實了他禮部尚書的職位。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嘉靖十七年七月,嘉靖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突然間打算要將他的父親封為“明睿宗”,同時搬進太廟,供以後的皇帝拜。

嘉靖並不是前任皇帝正德的兒子,也不是正德父親的兒子,而是正德父親兄弟的兒子。

原本嘉靖要當皇帝必須認正德的父親為父親,不能夠認親生父親為父親,但是嘉靖死活不肯,還嚷嚷著皇帝不做了,後來大臣們無奈,只能答應了他的要求。

破了一次規矩的嘉靖,現在又想破一次規矩,大臣們肯定不同意,但奇怪的是大臣們都沒有開口,因為他們在等一個人開口,這個人就是嚴嵩。

關於禮儀的事情都是禮部的事情,只有嚴嵩開口了,他們才方便開口。

嚴嵩以前為了討好嘉靖,拍馬屁,與邵元傑、陶仲文交往,那是他自己的私事,大臣們管不著。但現在他要處理的是公事,大臣們管得著。

嚴嵩知道眾怒是惹不得的,耍了個滑頭,上了一篇看似什麼都說了,但是又什麼都沒有說的奏摺,把鍋甩給了嘉靖。

嘉靖想不到嚴嵩這個昔日裡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奴才,現在竟然敢跟自己玩兩面派,當即將嚴嵩召來,親自怒斥了一頓。

得罪了大臣們,雖然得捱罵,但是官依舊能當,但是得罪了嘉靖,捱罵不說,仕途還有可能到此為止。

嚴嵩吸了一口氣,寫下了《慶雲賦》、《大禮告成頌》兩篇支援嘉靖的文章。

果不其然,嚴嵩的行為遭到了大臣們的唾棄,據說連續一個月,大臣們每逢碰到他都會罵上那麼幾句,而他呢?根本不在意。

沒臉沒皮的嚴嵩終於引起了首輔夏言的注意。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在夏言看來嚴嵩就是個人渣,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人渣還有一個人渣兒子嚴世蕃,當時在工部工作,屬於雁過拔毛的那種型別。

父子倆一個無恥,一個貪汙受賄,要不整死他們,朝廷的公理何在?

其實就算夏言不去找嚴嵩父子的麻煩,嚴嵩父子也會去找他的麻煩。

嚴嵩是江西人,夏言也是江西人,因為老鄉的原因,嚴嵩一開始與夏言的關係良好,嚴嵩能夠留在京城,夏言也出了一份力。

但是由於嚴嵩實在是太不要臉,兩人的關係才變得逐漸惡劣,到了幾乎陌生人的地步。

嚴嵩知道夏言是一個眼裡容不著沙的人,自己的無恥已經讓他反感,要是讓他知道自己的兒子還貪汙受賄,那還了得,必須要除掉他才能夠保持一切。

還沒等嚴嵩對夏言下手,夏言先對嚴世蕃下手了。誰叫他的寶貝兒子嚴世蕃貪的太狠,別人貪汙都是在暗地裡偶爾貪一下,而嚴世蕃貪汙貪到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夏言收集了嚴世蕃種種黑料,每一種都有證據支撐,只要一呈上,嚴世蕃凶多吉少。

嚴嵩得知了訊息,跟嚴世蕃商討對策,可是這一商討才發現,根本沒有任何對策,原因很簡單,夏言沒有任何的愛好。

萬般無奈,嚴嵩採取了最原始的方法——求情。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嚴嵩帶著嚴世蕃到夏言的家門口,夏言早就知道他們倆可能會來,早就吩咐守門人將他們倆給攔住。

但是他們倆給直接塞了一個紅包在守門人的口袋裡,守門人就放了他們倆進去。

他們倆一進去,就跪在地上痛哭,這一哭就停不下來,而且哭的有模有樣,眼淚流了出來,鼻涕也流了出來。

夏言實在是受不住他們倆這麼哭,便答應了不將嚴世蕃的種種罪行上報。

自從經歷了這一件事,嚴嵩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不把夏言除掉,他遲早有一天會死無葬身之地,或者斷子絕孫,嚴世蕃是獨子。

決定性的一個人

夏言是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他嚴嵩只是一個閣臣,想要除掉夏言,難度可想而知,但是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卻不這麼認為。

他認為只要得到兩個人的幫助,夏言必定倒臺,這兩個人一個叫做楊溥,一個叫做陸炳。

楊溥在兵部任職,嚴嵩曾經試圖跟他拉近過關係,但是都被他刻意迴避,想要得到他的幫助,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但陸炳就不同了。

陸炳在錦衣衛工作,而且官職還不小,是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錦衣衛的老大。陸炳雖然算不上是一個壞人,但是也絕對算不上是一個好人。

當時的詔獄有一大堆被錦衣衛抓到裡面敲詐勒索的人,而陸炳一到任錦衣衛指揮使,就將有冤屈的人全部放了出去,還教訓了製造出敲詐勒索事件的錦衣衛。

有的時候他還會親自出面為惹怒嘉靖的大臣說話,甚至還掏腰包接濟一些經濟困難的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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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看他是個好人,但實際上他好的不徹底,貪汙受賄樣樣都沾,但值得誇讚的是,他的壓榨物件,向來都是達官顯貴。

陸炳除了錦衣衛指揮使這個身份,還有另一個身份,那就是皇帝的朋友。

嘉靖是外來的皇帝,早年間嘉靖的居住地是在陸安,他的父親叫做興獻王,陸炳的父親在興獻王府裡工作,陸炳的母親則是興獻王兒子的乳母,這個兒子就是嘉靖。

嘉靖與陸炳同吃一個母親的奶長大,還同在一起玩耍,有著這樣一場關係在,嘉靖對他是無比的信任,這也是為什麼他擔任錦衣衛指揮使就一直擔任到死,從未離職。

陸炳雖然與夏言關係良好,但與嚴嵩的關係也良好,有爭取的可能性,但也僅僅是可能性,因為陸炳心裡多多少少有點鄙視沒有底線的嚴嵩,直到那件事情的發生。

天平傾斜

像陸炳這種有身份,有背景的人,貪起汙來,肯定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時間一久,自然有人告他。

夏言整理了他貪汙受賄的證據,準備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作為錦衣衛指揮使的陸炳,是當時訊息最靈通的人,沒有之一,只要是朝廷的高官,家中都有他安插的特務,包括夏言、嚴嵩。

夏言還沒開始查他,他就已經收到了夏言要查他的訊息,匆匆忙忙準備了三千兩白銀送到夏言的家裡,希望夏言能夠放他一馬。

挺奇怪的,陸炳與夏言交往多年,怎麼就不知道夏言不貪汙,不受賄。

僅僅過了一天,陸炳的白銀就被退了回來,上面還有一張字條,“我這一生,只接受朝廷的俸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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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油鹽不進的夏言,陸炳無可奈何,想來想去,決定向嚴嵩求救,嚴嵩說了一個歹毒的辦法——長跪請罪。

陸炳自從跟隨嘉靖到京城,從來都是別人看他的臉色,他還沒有看過別人的臉色,而現如今,要他到夏言的家門口長跪請罪,簡直就是社死。

陸炳不想做,但這是當時僅有的一個辦法,陸炳只能硬著頭皮到夏言家門口,一邊跪著,一邊痛哭流涕,只求夏言放他一馬。

夏言表示,放你一馬可以,但是你要寫一份檢討書,由我負責交給皇帝。

反正丟人都丟到這種地步了,寫一份檢討書又何妨。

陸炳憋著一肚子的氣,寫了一份檢討書交到夏言的手中。

從此以後,陸炳與夏言徹底決裂,只要一到嚴嵩的家中,就與嚴嵩商量如何除掉夏言。有了陸炳就加入,夏言必死無疑。

“日與謀傾言”——《明史紀事本末》

冤死

夏言雖然身居首輔之位,但實際上嘉靖對他並不滿,主要由於三件事。

第一件事:嘉靖一輩子沉迷於修仙煉道,而在祭天的時候需要用到青詞,當時能夠將青詞寫到令嘉靖滿意的只有夏言與顧鼎臣。

之所以只有兩人,是因為寫青詞的筆法特別玄乎,一般人看了根本看不懂,而且全文必須要用賦體,最主要的是得到嘉靖的肯定,難度不是一般的高。

夏言初當首輔的時候,寫青詞還算賣力,每一次都能夠令嘉靖滿意,但隨著時間越來越久,夏言開始厭煩寫青詞。

其實厭煩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身為首輔,每天日理萬機,哪裡還有精力和時間認真的寫青詞,於是要麼叫別人寫,要麼將之前寫的底稿呈上去。

青詞的質量越來越差,有的時候甚至是以前的,嘉靖對夏言的這種行為,怒不可遏,經常在宮裡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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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嘉靖為了向上天表示自己對道教的誠意,每次都帶香葉冠上朝,還特意親手製作了五頂香葉冠分別賞賜給親近的大臣,其中夏言有一頂,嚴嵩也有一頂。

嚴嵩不但天天戴,而且還細心的用一層輕紗籠罩起來,以免灰塵粘到上面。夏言則從來不戴,嘉靖問他為什麼不戴?

他不顧嘉靖的顏面回答,我身為大臣怎麼能戴那種東西?夏言的一席話直接將嘉靖激怒,嘉靖叫他立刻滾,他在滾的時候,嗆了嘉靖一句,有聖旨,我才能滾,把嘉靖氣到發抖。

第三件事:太監是皇帝的貼身奴才,要想讓皇帝時時刻刻聽到自己的好話,就必須要討好太監,就算不討好,最起碼要尊重。

這一點,嚴嵩做得非常好,每次太監到他家裡傳話,他都會主動讓座,主動上茶,主動給紅包,在太監中,名聲不是一般的好。

而夏言,嘉靖把太監當成奴才,他也將太監當成奴才,非但不主動讓座,主動上茶,主動給紅包,還經常訓斥太監要老實本分。

因此,太監是肯定要打擊報復的,每次一有機會,都會向嘉靖爆夏言的各種黑料,雖然是子虛烏有。

嘉靖雖然對夏言不滿,但從未想過要他的命,直到那件事情的發生。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嘉靖二十五年,陝西三邊總督曾銑上書嘉靖,希望能夠得到嘉靖的支援,收復河套地區,解決西北邊境的威脅。

曾銑的這個計劃,明顯對國家有利,北邊的蒙古騎兵經常利用河套地區為跳板,對明朝發動進攻,如果能夠奪取河套地區,形成一道屏障,可保西北無憂。

嘉靖身為皇帝,對於國家的形勢比誰都清楚,因此將收復河套地區這個議題發配到內閣商量推行。像這種利國利民的好事,夏言當然是支援。

皇帝支援,首輔支援,按道理來說收復河套地區這個計劃是能夠推行下去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計劃開始推行,嘉靖就後悔,認為收復河套地區這個計劃不妥。

嘉靖為什麼後悔呢?

就在收復河套地區這個計劃提出後的第一年,先是陝西發生地震,後是皇宮出現火災,再是京城天天刮沙塵暴,嘉靖將這一系列事件都認為是上天對他決策的不滿。

再加上有嚴嵩、陸炳天天從中作梗,不斷的進危言,如果仗打起來,有沒有把握贏,如果贏的話還好,要是不贏,反而激怒蒙古騎兵,對明朝發動猛攻,後果不堪設想。

嘉靖想制止收復河套地區的計劃,但夏言不肯,兩人因此發生爭執,嘉靖一氣之下,罷了夏言的官。

嚴嵩意識到此時有一個人能夠將夏言置之死地,這個人就是仇鸞。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仇鸞之前與曾銑是同事,但是由於性格不合,再加上人品惡劣,被曾銑告了一狀,因此被關在詔獄。

夏言強烈支援曾銑的收復河套計劃,如果告曾銑一個結交近侍,別說曾銑會死,夏言必死無疑,因為結交近侍已經觸犯到皇帝的底線,那就是皇位。

夏言是首輔,在內有權,而曾銑是陝西三邊總督,有兵,兩人要是合夥,完完全全可以造一把反。

仇鸞與曾銑有仇,叫他汙衊曾銑結交近侍,易如反掌,而負責掌管詔獄的陸炳又是自己的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夏言到達通州,還沒有到達老家的時候,有幾個錦衣衛來到了他的身邊,他知道來者不善,便問,我犯了什麼事?錦衣衛回答,結交近侍。他當即從馬車上掉下來,意識到自己有可能難逃一死了。

被押解到京城的夏言試圖狡辯,但是有嚴嵩、陸炳在嘉靖的身邊,根本沒有用。夏言為了朝廷嘔心瀝血十幾年,到頭來卻落得個斬首示眾的下場,而曾銑也一樣。

若沒有這個人的一跪,夏言未必會死

結語

如果沒有陸炳的那一跪,陸炳也不會怨恨上夏言,不會怨恨夏言,就不會與嚴嵩聯手,不與嚴嵩聯手,嚴嵩想要進詔獄得到仇鸞的幫助,無異於痴人說夢。嚴嵩得不到仇鸞的幫助,夏言自然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