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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三隻眼看世界
北 疆 軼 事（一）
傷疤的回憶
秋去冬來，北大荒小麥、玉米早已收穫入倉。秋風吹過一望無際的豆田，落葉滿壠，豆棵和壯鼓鼓的豆莢在陽光發出金褐色光芒，又是豐收年……。
北大荒人都知道，大豆好種割豆難，這是最累人的農活之一，也是對體力的考驗。
清晨，全連農工排早早集合地頭，連長動員，排長分配任務，各班長負責，每人四條壠，要求：豆棵碼放整齊，貼地割不許漏莢……。站在地頭我想，這一望無邊的豆壠足有兩三里遠，一天割下來可夠受的！
這時孔排長一聲令下，全排爭先恐後揮鐮向大豆衝去，只聽咔嚓咔嚓揮刀聲，一一大片豆棵應聲放倒，整齊碼放在豆壠地上，不一會全排拉開了距離，由一條線開始，漸變各自為戰，深秋風寒，但戰士們汗流浹背，個個埋頭揮鐮，都想早點完成任務……。
割豆累，累在腰必須彎九十度，兩腿馬步前行，鐮刀要鋒利，手眼緊密配合！開鐮時，左手看準大豆秸一抓；右手揮鐮貼地一揮，左推右拉；雙腿前邁；咔嚓咔嚓左右開弓，一米多寬的兩壠豆棵連割帶碼在一秒鐘內，兩壠大豆已經乾淨利落放倒碼好了。
由於那年大豆豐收，豆莢又尖又飽扎得手掌血痕斑斑，我特地戴了副平時捨不得戴的皮手套。日近中午，我一馬當先已快到地頭了，腰痠背痛卻不敢鬆懈，一邊揮鐮一邊回頭看自已班裡誰最落後（班長必須幫落後戰士割），在此瞬間，左食指被鋒利的鐮刀狠狠割了一下，鮮血噴湧，頓時浸透了手套。鮮血很快從脹鼓鼓的手指一滴滴滲入黑土地，手麻木知疼，只是心疼手套破了也無法處置，只好繼續揮鐮奮戰……。
碰巧，那天俺們三營張營長來連巡查，正站地頭張望，見了我受傷流血了，高喊：“小夥子，你快過來！包紮傷口”，並且現場表揚我幾句，說年輕人為革命流血流汗是好樣的一類。
包紮才見到左食指關節刀口連皮帶肉割開並見到骨頭，應了當年的口號叫“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直到現在這條明顯的傷疤還可見證我的北大荒青春歲月！
蚊 子
七一年夏，北大荒的雨天特別多，淹沒了低窪的麥田，康拜因（聯合收割機）無法下地，“小鐮刀萬歲”的口號響徹雲霄。
長林島告急！原來，我團長林島新建連隊的地勢特別低窪，長林島是沼澤溼地，成熟的麥子被淹，團裡立即組織各營前去搶收。我被連隊派去參加了這次戰鬥。
汽車把我們拉到長林島，放眼望去，四周汪洋一片。我們被安置到路旁曬場的大棚裡安營。
搭床支好蚊帳，睡覺問題算解決了。吃過晚飯，天色漸黑，帶隊叫我們早點休息，明天好投入搶收大戰！
於是，大家紛紛脫衣鑽進蚊帳，準備睡覺……。
突然，我發現情況有異，只見又黑又大的蚊子趴在蚊帳外，越聚越多，黑壓壓一層，有的已經從帳縫（門）鑽進來，撲向我的胳膊和臉上……。
啪！啪！啪！大夥被咬醒了，紛紛拍打蚊子，誰知帳門一鬆，瘋狂的蚊子立即衝進來，死死叮住露出的面板，蚊子餓急了，紛紛打針吸血，不一會，許多蚊子的屁股慢慢變紅變大。
戰友們被叮得哇哇大叫……。其實，早就聽說北大荒的蚊子能咬死牛，萬萬沒料到對人也這麼兇捍！一夜無眠，大夥穿上長袖衣褲，坐在蚊帳裡與蚊子戰鬥！呯！啪！呯！啪！最後困得實在睜不開眼，只好矇頭蓋臉，合衣而睡。早上起來，哇！嘴唇，腳趾，手指都紅腫了，有人甚至變成豬八戒嘴啦！
那一晚，我沒敢方便，聽說有女戰友沒熬住，外出方便，屁股被蚊子叮成“大花臉”。
初戰蚊子，我軍完敗！
第二天上午，搶收麥子的戰鬥打響了，我們站在高處四望，哪還有金黃的麥子？只見一片汪洋中，有的半截浸水，有的露出尖尖，甚至被水淹的不見蹤影。
那年代，珍寶島戰爭硝煙未散，蘇聯在國境線屯兵百萬，面對武裝到牙齒的超級大國對我虎視眈眈，號召“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為人民”，我們的口號是“決不能讓一粒糧食糟蹋在水裡”！
領導一聲令下，兵團戰士們奮不顧身，衝下齊腰深的水中，揮鐮撈麥，淌水奔跑，將撈出的麥子堆放到露出水面的土坡上。水涼嗖嗖，人熱騰騰，一時人歡馬叫，忘記了疲勞……。
收工了，我們沿著山坡的泥濘小路回連隊去。長林島和老連隊不一樣，地裡有許多平緩的山包，密密麻麻長滿灌木叢，可怕的蚊子大軍白天都躲在樹叢裡，剛踏上小路，被驚動的蚊子立即黑壓壓向我們撲來，樹林瀰漫一團團蚊子的黑霧，雖然有昨夜教訓，我們頭戴帽子，脖圍披肩（場院扛麻袋用的白布），穿著長衣長褲外加膠靴，充分準備的我們，仍然擋不住蚊子的瘋狂襲擊！
嗡嗡嗡！嗡嗡嗡！北大荒的蚊子個大、色黑、針粗，薄薄的單衣單褲一紮就透，頭髮再密也擋不住蚊子的鑽勁，僅露的兩隻眼睛被蚊子叮成黑眼圈……。
一時間，只聽哎呀！哎呦！雄糾糾氣昂昂的兵團戰士潰不成軍，抱頭鼠竄，狼狽逃回連隊營地。
脫下衣服一看，哎呦喂！除了腳有膠靴，胸腰部衣物較厚，其他部位都咬得遍體紅包，雙眼快叮成了“水泡眼”！哎呦！大夥相對無言。
不知道長林島各連的弟兄們這些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個星期後，搶收戰鬥結束了，我們迅速撤回連隊。
這時，我才想到聽說中學同班女生羅南飛和小學同學龔濤、龔惠兄妹都分在長林島，我也沒來及問這幾天幹活究竟是那個連？他們都好嗎？同時，我又暗暗慶幸自已分在二十連。
再見！長林島的兄弟姐妹們，多保重！
作者：趙一農 浙江舟山人 大學文憑 中共黨員 江蘇省退休幹部。1970年6月赴黑龍江生產建設兵團三師十九團，1973年9月讀書離開北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