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媛:被夫家嫌棄,被女兒厭惡,生下林徽因是她活著的唯一籌碼

上世紀三十年代,位於北京北總布衚衕的一處四合院中,常常會傳出令人“費解”的爭吵,說它費解,是因為爭吵的人說的都是閩南話。

單聽口音,很難有人會想到,這裡是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的住處。

誠然,這世間鮮有林徽因這般聰慧過人的女子,世人大多知其才藻豔逸,卻不曉得,她的語言天分更是了得。

是的,才女的思維總是讓人難以捉摸,就連吵架也是那般與眾不同,跟梁思成用英語,跟保姆說普通話,而跟母親何雪媛,則一律講閩南話。

整條衚衕中,閩南話只有母女兩人聽得懂,顯然,林徽因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們在爭吵什麼。

何雪媛:被夫家嫌棄,被女兒厭惡,生下林徽因是她活著的唯一籌碼

梁思成夫婦與林徽因的母親何雪媛(左一)

有人說,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塊不願讓人觸碰的陰暗角落,而這位說閩南話的母親,就是林徽因生命中永遠也擦抹不掉的“汙點”。

林徽因曾經寫過一個短篇小說叫《繡繡》,小說中的母親生了幾個子女都不幸夭折,只有一個女兒繡繡跟隨著母親生活。

繡繡的父親雖闊綽,但對繡繡母女卻十分苛刻,後來他娶了一房外室,對小老婆及其子女很是寵溺。

每次母親讓繡繡去找父親要錢,繡繡都難過極了,她是如此羨慕那個家庭,渴望同其他孩子一樣,得到父親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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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母親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會拿女兒撒氣,繡繡生了病也得不到母親的照顧,她就這樣在孤單與陰鬱中慢慢成長。

儘管《繡繡》的故事是虛構的,“繡繡”也並不代表林徽因本人,但這篇小說中,多少映射了林徽因悲苦的童年生活。

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可林徽因這件“小棉襖”,對何雪媛來說卻是捉襟見肘,像是一件新式棉襖穿在一箇舊式人的身上,總顯得那樣不倫不類。

在世人眼中,林徽因是一位典型的新女性,留過洋、寫新詩、搞繪圖、懂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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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她的父親、丈夫、朋友……周邊的一切都充滿了朝氣,她的生活是那樣令人欽羨。

可是,上天給你打開了許多窗,似乎就要為你關上一扇門,這樣一位絕世的才色佳人,卻偏偏有一個另類的母親。

像一張破了洞的油畫布,任憑再斑斕的色彩,也彌補不了那突兀的瑕疵。

委屈、守舊、固執、急躁、妒忌、自棄、墮落,誰能相信,這個將所有消極標籤集合在一起的人,就是才女林徽因的母親。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亦然。何雪媛是典型舊時代的女人,雖出身大戶人家,但在那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她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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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而這人世間的可悲,就在於可憐之人亦認同可悲的價值觀。

誠然,舊式的大家閨秀有很多幸福的例子,但何雪媛卻生生打爛了一手好牌,得不到新式教育,舊式女紅也學得馬馬虎虎,樣樣都拿不出手。

由於在家中排行最小,何雪媛在性格上又免不了有大小姐的任性脾氣,在處理人際關係上也缺少技巧,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零情商”。

那時,林長民的髮妻早逝,沒有留下子嗣,林家為了延續香火,便為他做主,娶了看上去“門當戶對”的何雪媛。

可想而知,何雪媛嫁到林家的主要任務,就是開枝散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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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長民

不承想,在關鍵的任務指標方面,她竟兩度出現障礙,雖然她一共為林家生育了一子兩女,但活下來的卻只有林徽因一人。

此後的事幾乎順理成章,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只育有一女的何雪媛又怎會得到婆婆的喜歡呢?

更何況,在林家這樣一個書香門第,女紅、書法、詩詞,她沒有一樣拿得出手,婆家的冷眼相待,讓她的心理產生了極大的自卑感。

與林徽因人生中的廣闊天地不同,對何雪媛來說,深深的庭院就是她的全部世界,所以,家庭生活的不如意,幾乎給了她致命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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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她也曾想過努力讓婆婆喜歡自己,努力讓丈夫對自己另眼相看,但幸福就像是掛在高高枝頭上的柿子,永遠是遙不可及。

越努力,便越出洋相,連家中的下人都嘲笑她,時間久了,她變得越來越囂張跋扈、不知禮數,林家上下已經厭惡她到了極點。

說來可笑,在這一點上,她與林家倒是出奇地一致,她自己也厭惡自己到了極點,乾脆破罐破摔起來。

眼看林家上下沒有人搭理她,她便將脾氣都撒在了女兒林徽因的身上,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結婚十年後,何雪媛迎來了她的“對手”——上海女子程桂林——林長民的第三個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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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可是,說是對手,卻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程桂林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的丈夫搶了過去。

程桂林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是大家閨秀,但若論“情商”,卻勝過何雪媛千倍萬倍。

經過大上海的洗禮薰陶,“乖巧伶俐”四個字用在程桂林的身上,簡直再適合不過,不僅十分討婆婆與丈夫的歡心,連下人都對她感恩戴德。

更重要的是,程桂林年輕又能生,一連為林家添了幾個兒子,舉家歡喜,單憑這一點,就是何雪媛望塵莫及的。

若是識時務的女子,中規中矩,與世無爭,至少也能落個安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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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長民與林徽因

偏偏何雪媛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整日叫囂,與程桂林作對,甚至常常對婆婆出言不遜、吵鬧撒潑。

林長民一氣之下,將何雪媛趕到了後院生活,逼仄陰暗的後院,就是這深深院落中的“冷宮”。

相形之下,林長民對自己的女兒卻是疼愛有加,林徽因自小乖巧懂事,聰明伶俐,可以說是林家眾多孩子中,最得林長民寵愛的一個。

為了不讓何雪媛的“負能量”影響女兒,林長民讓林徽因與林家祖母住在一起,父親與祖母的疼愛,讓年幼的林徽因感受到了童年時代為數不多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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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與徐志摩

但是,好景不長,祖母去世後,林徽因只得又搬回後院與母親同住。

在林徽因的童年記憶裡,父親與母親之間,永遠隔著那一道高高的院牆,前院與後院是兩個涇渭分明的世界。

前院似乎永遠都是晴天,一個明朗、向上、嶄新的世界;後院卻是陰雨連綿,一派陰鬱、沉寂、鑽心的景象。

林長民每每出門回到家,林徽因總是忍不住從後院跑過來抱住父親,像一株陰暗角落裡滋長的植物,總算見到了陽光。

父女一番溫情過後,林徽因總是失落地拖沓著腳步,暗自走回後院,每每這時,母親的牢騷與責備定會如約而至:

“你這個白眼狼,又往前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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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媽媽……”年幼的林徽因已經習慣了母親的訓斥,這時,她會徑自在書桌旁蜷縮著坐一會兒,待母親的情緒平穩後,再湊過去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母親失意,做女兒的自然要處處小心,對於林徽因來說,對人情世故的洞察,是她人生中不得不具備的生存技能。

12歲時,林徽因已會寫書信,在寫給父親的信中,她過早地脫掉了孩子氣,冰火兩重天的境遇,讓她有一種自覺的通明。

對於林徽因,兒子梁從誡有過這樣的回憶:

“她愛自己的父親,卻恨他對自己母親的無情;她愛自己的母親,卻又恨她不爭氣;她以長姊真摯的感情,愛著幾個異母的弟妹,然而,那個半封建家庭中扭曲了的人際關係卻在精神上深深地傷害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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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與兒子梁從誡

林徽因21歲那年,父親林長民去世,何雪媛在生活上可以依靠的人,便只剩下這唯一的女兒。

而母親對於林徽因的影響,遠不止於童年生活,從某種層面上看,何雪媛甚至是林徽因嫁給梁思成的“催化劑”。

林長民去世時,林徽因與梁思成正在美國讀書,儘管二人情投意合,在美國亦是相互依靠,但在精神層面上,梁思成始終未能充分滿足林徽因的內心渴望。

這也是在未來的婚姻中,金嶽霖能輕易走入林徽因情感世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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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何雪媛、林徽因、梁思成

那個時候,林徽因還未能經濟獨立,國內還有母親要贍養,而“準公公”梁啟超又待她如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權衡之下,林徽因與梁思成的婚姻便成了順理成章的事。

儘管何雪媛的婚姻一團糟,但丈夫的突然離世,依然讓她變得手足無措。

她一輩子沒有什麼本事,要靠別人吃飯,所以在兒女的婚事上,也沒有什麼發言權。

林長民剛剛去世時,梁啟超曾問她,有什麼話要帶給林徽因?她說:“沒有,只盼望徽因安命,自己保養身體,此時不必回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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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思成夫婦與林徽因的母親何雪媛(右一)

是啊,“安命”,這是何雪媛一輩子做的唯一一件事,可即便是這一件事,她也未能做好,常常為一些小事而糾結惱火。

林徽因與梁思成婚後回到北京,何雪媛便寄居到了女兒的家,後來,程桂林的兒子林恆,從福建北上報考清華,亦是寄住在林徽因家中。

作為家中長姐,林徽因對待弟弟們真誠坦率,對林恆照顧有加。

但是,何雪媛卻始終過不了心裡那道坎,看著林恆沾了女兒的光,氣就不打一處來,一有機會,便會找茬跟林恆鬧不愉快。

為此,林徽因沒少與母親發生摩擦,往往忙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還要應對那個越來越難以理喻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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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對程桂林在林家順遂多年的耿耿於懷,讓何雪媛的心裡變得扭曲,只要與那個女人沾邊的人,她都看不順眼。

“憑什麼她就這麼順遂?養了兒子,討了婆婆的歡心,霸佔了長民。現在,她的兒子又來到我們家揩油。憑什麼!憑什麼!”

可是,當年在林家,就沒人拿她當回事,如今在開明的梁家,她的委屈和小脾氣,大部分時候,更是派不上用場。

她怨恨的並不是“怨恨”本身,只是因為沒有得到過愛。

縱然梁思成對於這位丈母孃能夠百般容忍,但母親整天在家中無事生非,卻讓身為女兒的林徽因備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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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一個這樣的母親?

“最近三天我自己的媽媽把我趕進了人間地獄……家裡瀰漫著不祥的氣氛,我不得不跟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講述過去的事,試圖維持現有的親密接觸。”在給好友費慰梅的信中,林徽因這樣說道。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梁思成夫婦帶著孩子與何雪媛輾轉南下,一家人住在四川李莊一戶低矮破舊的農舍裡。

那是林徽因人生中最艱難的歲月,顛沛流離的生活和艱苦的物質條件,使她的肺病復發,可即便如此,何雪媛與林徽因的摩擦,也沒有因為苦難而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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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的好友費慰梅

“我自己的母親碰巧是個極其無能又愛管閒事的女人,而且她還是天下最沒有耐性的人。剛才這又是為了女用人……讓女用人像鐘錶一樣地做好日常工作但又必須告誡她改變我的吩咐,如此等等——直到任何人都不能做任何事情。”

相較於與自己常年相伴、充滿負能量的母親,林徽因甚至更喜歡那個拋棄母親而另結新歡的父親。

在林徽因一生現存的照片中,人們常能看到她與父親林長民的合影,他們是父女,亦是朋友。

但是,人們卻極少能夠見到林徽因與母親何雪媛的合照,在林徽因的世界裡,“母親”始終是一個幽靈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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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上的林徽因

對於母親,林徽因有著太複雜的情感,她愛母親,卻又看不起她,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何雪媛的孤獨與寂寞,嫉妒與憤恨,林徽因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有時候,何雪媛會主動找一些小事,藉以進入女兒的世界,但林徽因卻毅然轉身,把精神世界的大門緊閉。

可是,母女連心,他們之間還是有愛的,是的,多年的相依為命,怎麼會沒有愛呢?

只是,他們之間的愛,外人是無法理解的,那種愛,似乎只有透過爭吵,才能表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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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與梁思成

對於何雪媛來說,林徽因更像是自己生存於世的“籌碼”,丈夫在世時,她藉著女兒在婆家過;1955年,林徽因病逝後,她又藉著丈母孃的身份跟著梁思成一起生活。

後來,梁思成娶了林洙,她仍舊是他的丈母孃,仍舊將他當做依靠;再後來,梁思成也去世了,林洙又負責起了照顧前夫丈母孃的任務。

這一輩子,何雪媛就像一隻寄居蟹,“寄人籬下”是她唯一的生存法則,也是唯一能找到自我存在感的方式。

可是,這種存在感,是一種近乎於無病呻吟的悲哀,她總是默默地躲在角落裡,發不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卻時不時地要鬧一些脾氣,製造一些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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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

在時間的長河裡,她的身邊有太多星光閃耀的人,她的丈夫、她的女兒、她的女婿、她的親家……卻沒有人記得她。

她始終活在別人的背景裡,悄悄地,寂寂地,直到她自己都沒有察覺,時間已經將她無聲地淹沒。

就像這文章戛然而止的結尾,便是她全部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