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
南北朝
時期
“
筆記小說
”
的代表作
《世說新語》
,
是
南朝宋
時所作的
文言
志人
小說集,
一般
認為
是
南朝宋
劉義慶
所撰寫,也有
說
是由劉義慶所組織門客編寫。
為什麼叫
“新語”呢?難道還有“舊語”?其實很簡單,之前漢代的劉向曾經著過一本叫《世說》的書,原書早就亡佚了,後人為了將此書與劉向所著相區別,就取名《世說新語》。裡面有一千二百多個長長短短的故事,分為三十六類,寫的均是歷史上真實的人物,但所載的言論或故事則有一部分出於傳聞,不是都符合史實,所以就當名人軼事看看就好了,別太當真。
“阿大中郎”為兄弟之美稱,這個故事就記錄在其中的賢媛類:王凝之謝夫人(道韞)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還謝家,意大不說(悅)。太傅(謝安)慰釋之日:“王郎,逸少之子,人材亦不惡,汝何以恨乃爾?”答曰:“一門叔父,則有阿大、中郎;群從兄弟,則有封、胡、遏
(
《晉書》作“羯”
)
、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
”翻譯一下:謝道韞十五歲時,嫁給王凝之後去了王家,過得很不幸福,婚後不久回孃家,整天悶悶不樂。叔父謝安感到奇怪,就問道:“王郎,是
逸少
(王羲之)之子,不是庸才,你為什麼不開心?
”謝道韞回答:“謝家一族中,叔父輩有謝安、
謝據
,兄弟中有
謝韶
、
謝朗
、謝玄、
謝淵
,個個都很出色,沒想到天地間,還有王郎這樣的人!
”意思就是咱謝家,比如叔父你們,還有一群厲害的兄弟,我以為天下男人都像謝家男人一樣優秀,沒想到天下還有王凝之這樣的蠢人!
《書言故事》說叔父稱為
“
阿大中郎
”
。謝道韞所稱
“
阿大中郎
”
,一說指謝安兄弟
,
一說指王導長子王悅
。若從女子從子輩角度稱丈夫兄弟為叔,比如現在也稱丈夫的兄弟為小叔子,則
“一門叔父”解釋為王凝之的兄弟,也說的過去。但如果這樣解釋,意思就大不一樣了,自家兄弟比老公強,那是驕傲,老公的兄弟都比老公強,那就是倒黴——怎麼運氣這麼不好,偏偏找了個最差的!
陳郡謝氏當然是厲害的,謝道韞的老爸是謝奕,母親阮容,是西晉名士
阮籍
、阮咸的族人。淝水之戰是叔父謝安在後面坐鎮指揮,陣前大破前秦苻堅的主力就是
東晉
名將車騎將軍弟弟謝玄。後來的山水詩派鼻祖大榭謝靈運、小謝
謝朓
、第三謝謝惠連、
謝莊
等等都是老謝家的,確實很牛!
那王家就很差嗎?當然不是。南朝四大盛門
“王謝袁蕭”謝家只能屈居第二,第一毫無疑問的是琅琊王氏。連最老實的劉禹錫老先生都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從古至今,都是王謝並稱,王在謝前。東晉時期琅琊王氏家族與當時皇室司馬家族力量勢均力敵甚至還有過之,時稱“王與馬,共天下”,這在中國歷史上可是獨一份。王家兩兄弟還給我們留下兩個孝悌友愛的典故:王祥的“臥冰求鯉”、
王覽
的
“王覽爭鴆”,就像一個故事的上下集,看完只覺得後媽好惡毒啊,繼子給她吃鯉魚,她卻想給繼子吃毒藥!名垂千古的“書聖”王羲之自然不用說了,古往今來能稱“聖”的就那麼幾個。王獻之能與其父並稱為“二王”,自然也是很了不起。
其實謝安(生父謝奕早逝,謝安現在相當於謝道韞的父親)最開始幫侄女選的是王羲之的五子王徽之,著名的
“乘興而來,興盡而返”,就是他的傑作。謝安放棄了“卓犖放誕,清高自恃”的王徽之,選擇了他覺得老實本分,才華不凡的王凝之。那為什麼謝道韞那麼看不起王凝之呢?王凝之草書、隸書寫的都有兩把刷子,但最大的問題是迷信五斗米道,信不怕,怕的是迷!天天踏星步鬥,鬼畫桃符的,誰受得了?謝道韞縱是才女,也無可奈何,那時候又沒有離婚的說法,她只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過下去。嫁錯就嫁錯了吧,可誰也沒有想到,嫁錯人有時候是會死人的!
幾十年後,王凝之信奉的五斗米道害死了他自己,還有他和她的孩子們,害死他們的人也是五斗米的教眾、海盜起家的孫恩。作為主管一郡軍政大權的會稽內史,愚蠢的王凝之居然不設防,每天閉門默禱,相通道祖必能庇佑一郡生靈,賊兵長驅直入,
王凝之及諸子遇害。聞敵至,謝道韞舉措自若
,
命
家
僕婢
女
執刀仗劍,組隊突圍。
殺敵數人,寡不敵眾,
皆成了俘虜。謝道韞被送到孫恩的面前,孫恩以為她抱的是王氏子孫,即命殺之。謝道韞厲聲道:
“事在王門,何關他族?此小兒是外孫劉濤,如必欲加誅,寧先殺我!”孫恩被
氣勢
震懾或是感其節義,竟然改容相待,不但不殺,反而護送她安返故居
。在那個魏晉風流的時代,才女不乏豪邁氣,強盜亦有君子風。
峨峨東嶽高,秀極衝青天。
巖中間虛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復非匠,雲構發自然。
器象爾何物?遂令我屢遷。
逝將宅斯宇,可以盡天年。
謝道韞在
《
泰山吟
》中
問老天爺
:你既令泰山如此
秀麗
迷人,卻
怎麼
又
讓
我命運
如此
坎坷,屢遭顛沛流離
、家破人亡
之苦
?唉,算了吧,我也老了,不如就在泰山隱居,孤獨終老了吧。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不知道她是否還會想起那個雪花紛飛得夜晚,她吟出那句著名的:
“未若柳絮因風起”?是否還會想起“
阿大中郎
”那些叱吒風雲的叔伯兄弟們大都已經不在了,只留她一個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