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為何反其道而行之

西晉·陸機傳奇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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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在太子洗馬這個崗位上也只做了2年,但這兩年進一步擴大了他的交際圈,提升了兄弟倆的影響力。當時以賈南風外甥賈謐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名士文士集團“二十四友”,陸機作為“二十四友”之一,應該可以說是進入了當時的權力中心圈,但是也是這個身份,讓陸機死後飽受爭議。

離風暴越近,就越能感受到危險的來臨。在太子洗馬任上,陸機寫了《赴洛二首》的第二首詩,在這首詩裡,陸機明確表達了他的彷徨和退意,是他的詩文裡面為數不多的還算直抒心意的作品。

赴洛二首

(其二)

羈旅遠遊宦,託身承華側。

撫劍遵銅輦,振纓盡祗肅。 歲月一何易,寒暑忽已革。 載離多悲心,感物情悽惻。 慷慨遺安豫,永嘆廢寢食。 思樂樂難誘,曰歸歸未克。 憂苦欲何為,纏綿胸與臆。 仰瞻凌霄鳥,羨爾歸飛翼。

他直言羨慕天空中高飛的鳥,可以來去自由。這種懷歸之情,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了承華門內即將到來的政治風暴。

只不過遠漂洛陽的亡國之臣,沒有了家族的依託,真如浮萍一般無依。

做了兩年太子洗馬之後,陸機被任命為吳國郎中令,跟隨吳王司馬晏到藩地就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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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否因為司馬家的祖先分走了太多的才智,司馬炎之後,司馬家的後代就鮮有出色之輩。當時在皇帝任上的司馬衷是公認的傻子,他的名言“何不食肉糜?”至今都是不朽的段子。

他的兄弟吳王司馬晏和他相比也絲毫不遜,據傳此人相貌醜陋智商也堪憂。傻人有傻福,他的封地倒是在富饒的南方。陸家所在吳郡恰好在他的封地之內,陸機兩兄弟就很不幸的被派遣來為他效勞。

294年,吳王

司馬晏

出京鎮守

淮南

,陸機以郎中令之職走馬上任。本來是在很有前途的太子宮中任職,一下被髮配到毫無前途的藩地,跟隨的是一個毫無建樹的無能皇子,對仕途極有野心的陸機怎能甘心,但是朝中根基淺沒法週轉,只能屈就。估計兩兄弟後來沒有少活動疏通關係,在吳國任上做了兩年之後,陸機終於回到洛陽,先後擔任尚書中兵郎、殿中郎等職務。

公元298年,陸機擔任著作郎,在任上他參與了關於《晉書》限斷的討論。賈謐當時從私心出發,提出《晉書》斷代應從265年司馬炎開始。他這樣做的目的是斷絕司馬昭其他兒子的王位繼承權,以確保司馬衷和賈南風這一脈絕對的繼承權。

向來謹慎穩妥的陸機在這一件事上,卻是頗有擔當,他認為應該強調司馬懿等三祖的歷史地位。當時的賈謐可以說是位於權力鼎峰之時,陸機這麼做無疑是將賈謐得罪狠了,但他依然守住了儒家子弟的原則和底線。

陸機的十年苦修成果,終於在著作郎任上得以展現。即便是短短的一年多時間,陸機不僅寫出了被各本《晉書》收錄的《三祖紀》,同時還出色的完成了《惠帝起居注》《晉百官名》等本職工作。這也或許是陸機後十年職業生涯中難得的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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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歲月終究不易,風暴不約而至。

西晉司馬氏政權是依靠

士族

官僚的支援取得的,

西晉王朝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

世家大族

完全控制的大一統王朝,可以說,士族是西晉王朝維持統治的階級基礎。

因此,西晉在建國後所制定的一系列政治經濟措施,如九品中正制等,確保士族的經濟、政治利益,最終目的就是獲得士族的長效支援。

司馬炎

自己也認識到,士族作為一個特權階級,其強盛的階級勢力固然可以對鞏固自己的統治有積極作用,但若是任由其勢力不斷擴大和膨脹,又會構成對司馬氏政權的潛在威脅。

再加上他認為曹魏政的覆滅,糾其根源,很大程度上得因於缺乏宗室藩屏的保障。親手推倒這棵大樹的司馬氏對其中的彎彎繞繞門清。

是以,司馬炎在立晉之後,為了避免重蹈曹氏覆轍,大封同宗子弟為王。

泰始元年(265年),西晉建國之時,

晉武帝

分封二十七個同姓王,以郡為國;之後又不斷擴大宗室諸王的權力,諸王可自行選用國中文武官員,收取封國的租稅。

咸寧

二年(277年),晉武帝又制定了王國置軍的制度,將封國分為大、次、小三等,不同級別可置不同數目的軍,但各王無地方行政權。

晉武帝大封司馬宗室子弟為王,其目的是想造就一個能夠藩屏帝室的皇族勢力,用以對抗士族中的野心家,因此賦予了宗室王很大的政治權力和軍事權力,如裁撤州郡武備,並允許宗室王在自己的封國內有自置軍隊的權利,允許宗室王出鎮和允許宗室王參政等。

尤其是允許宗室王出鎮和參政這一點弊端最嚴重。

晉武帝在分封宗室王時,只是看到了宗室的力量,卻沒有重視宗室王的勢力過於膨脹所造成的對中央政權的潛在威脅,這顯然是給這個新生王朝埋下了一顆極具殺傷力極大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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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制度在司馬炎時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短暫的中興不僅讓王權穩固,各諸侯王也養得兵強馬壯。一旦到傻兒司馬衷繼位之後,“主弱臣強”,這個炸彈便按不住了。

而引爆這場大動亂的引信,便是皇后賈南風。

囂張跋扈的賈皇后不僅貌醜善妒而且野心極大,元康九年(299年)十二月,賈南風幽禁了太子,次年三月殺太子。

這個女人愚蠢而魯莽的行為,迅速點燃了司馬氏各藩王本就蓬勃的野心。

趙王司馬倫、梁王司馬肜發動政變,殺掉賈后、賈謐及其黨羽,其中包括太常張華、超級富豪石崇、帥哥潘岳等。

“八王之亂”正式拉開大幕。

在這次政變事件中,陸機準確站位,並且獲得相國參軍的職務。司馬倫奪權後自封相國,獨攬大權,並且摩拳擦掌準備登基事宜。陸機很怕司馬倫讓他擔任起草惠帝的禪文,為了避禍,他讓陸雲假裝喪妻,用弔喪躲過這一劫。

司馬倫是高興的太早了,這麼多兄弟虎視眈眈,怎麼可能讓他輕鬆問鼎天下。不久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常山王司馬乂聯手討伐司馬倫,很快得手。

司馬倫被誅,陸機也大禍臨頭。齊王司馬冏本來要殺陸機,陸機向老東家司馬晏和成都王司馬穎求助,在此二人的幫助下,陸機得以保命被判流放,後來因為赦免沒有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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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我們都可以看出即便陸機常常傷嘆於功業難成,在洛漂的前幾年,他一直秉承著審慎的生存哲學。或許是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威脅讓他變得浮躁,又或許是混亂的政局讓他看到了振興家族的希望。儘管他也深知政治投機就是一條無法回頭的歧路,但他依然義無反顧的拐了上去。

長安有狹邪行

伊洛有歧路,歧路交朱輪。

輕蓋承華景,騰步躡

飛塵

鳴玉

樸儒

,憑軾皆俊民。

烈心厲勁秋,麗服鮮芳春。

餘本倦遊客,豪彥多舊親。

傾蓋承

芳訊

,欲鳴當及晨。

守一不足矜,歧路良

可遵

規行無曠跡,矩步豈逮人。

投足緒已爾,四時不必循。

將遂殊途軌,要子同歸津。

他說自己本厭倦遊宦生活,在看到伊洛大道上那些光鮮亮麗的奔競之士時,也曾經彷徨困惑。不過他還是聽取了”豪彥舊親“的勸告,準備及晨而鳴一展抱負。

信念的崩塌或許就在一瞬間,自己一直奉持的規行、矩步一次次地被推翻。《周易》說:“天下同歸而殊途”,這世上的道路千萬條,最終都走向同一個終點。

陸機把“歧路良可遵”與《周易》殊途同歸的思想聯在一起,其實他不止一次地試圖從儒家經典中找到自己立身的依據。

如在《

豪士賦序

》中就說:“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在《秋胡行》則有:“道雖一致,途有萬端”之說。

為了家族的振興大業,他徹底地放下了自我。

總算明白為何他在面對橫禍之時,會如此的坦然。其實早在他吟哦“欲鳴當及晨”之時,那個謙謙君子陸機就已經死掉了。

大王們搶山頭、殺同胞,將個晉皇室整得熱熱鬧鬧。手底下的跟隨者們卻如刀尖上的舞者,一不小心就會人頭不保。不過古話說得好“自古富貴險中求”,機遇往往伴著危險而生。自此之後,或是感念司馬穎的救命之恩,或許是嗅到了混亂中的機會,陸機就此效忠於成都王司馬穎。

這一次,他選擇置死地而後生,做了那個碳中取慄者。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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