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阿魚山的荒冢,曹植的長眠之所

□ 成長 文並攝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在大詩人李白的筆下,陳思王曹植似乎永遠是那個詩興與酒興齊飛的倜儻公子。這是詩人與詩人之間的惺惺相惜,卻不免摻雜了太多的浪漫色彩。

被封為“陳王”的時候,曹植已經是曹魏的一名“高階囚徒”。他名為“王”,卻毫無人身自由,數年之間,他多次被迫遷徙封地,心力交瘁,而所居之地又都不是什麼富庶的地方。他曾在文中寫道:“號則六易,居實三遷。連遇瘠土,衣食不繼。”朝廷給予藩王的待遇不佳,“寮屬皆賈豎下才,兵人給其殘老,大數不過二百人”。而因為此前的罪過,曹植各項待遇又都減半。

曹植的境遇,源於他的兄長與侄子的提防。他曾經是曹操最喜愛的兒子,少有才氣,出口成章,多次跟隨曹操征戰四方。他曾在《白馬篇》中肆意抒發著對建功立業的志向:“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在曹植看來,在功業面前,他所擅長的辭賦甚至都是“小道”。

然而,詩人所特有的天真爛漫,在與冰冷的政治相撞時,總落得頭破血流的下場。在殘酷的世子之爭中,曹植最終因為多次肆意妄為、貪杯醉酒,令曹操大失所望,與世子失之交臂。

曹操去世時,曹植29歲,他的人生在這裡被劈成了兩段,在失意落寞中度過餘生。他的詩文風格也隨之一變,於是我們看到《怨歌行》中被猜忌的周公,《七哀詩》中被遺棄的婦人,《贈白馬王彪》中微涼的秋風、孤鳴的寒蟬,《洛神賦》中縹緲的神女、哀慟的別離。他也曾上書朝廷,請求戴罪立功,為國效力,但所換來的是持續的猜忌。文學成為他僅存的自由。

東阿魚山的荒冢,曹植的長眠之所

東阿曹植墓。

太和三年(229年),曹植被徙為東阿王,在此居住三年。《三國志》載:“初,植登魚山,臨東阿,喟然有終焉之心,遂營為墓。”萬念俱灰的曹植,在生前就為自己選好了東阿魚山這一託身之地。三年後,年僅41歲的陳王曹植薨逝,他的詩文為後人傳誦,他的遭遇為後人同情,他的長眠之地卻始終是一個謎團。

1951年6月,平原省(1949年置,1952年撤銷)文物管理委員會對魚山一座古墓進行清理發掘。這座墓冢荒廢已久,掩映在荒煙蔓草之間,而且遭到了嚴重的盜擾,可謂一片狼藉。

根據考古勘探,墓室為磚結構,大致呈東西向,平面呈“中”字形,由外甬道、前室、後室組成。屍體安置在雲母片上,已腐朽,僅存部分骨骼。隨葬器物擺置在棺木左右兩側,左側是陶井、陶車和陶雞、鴨、鵝、狗等家畜家禽俑;右側是陶灶具和餐具,如陶灶、陶案、陶壺、陶罐、陶盆、陶耳杯等。此外,還有瑪瑙墜珠、玉璜、石圭、石璧和銅鋪首等。從初步發掘來看,該墓墓室簡陋,出土文物價值不高,而且沒有佐證墓主人身份的直接證據,是否曹植墓尚有爭議。

1977年3月,東阿縣文物部門再次清理曹植墓,意外地在墓室前門道高約3米處的墓壁發現一塊銘文墓磚。該磚的三面刻有銘文,一面為“太和七年三月一日壬戌朔十五日丙午兗州刺史侯□遣士朱周等二百人作”,一面為“裡陳王陵各賜休二百日”,一面為“別督郎中王納主者司徒從掾位張順”。

連讀可得出一段重要的資訊,即太和七年(233年)三月一日至十五日,兗州刺史派朱、周兩姓士家二百人去修建“陳王陵”,作為補償,每人享有二百日免除服役的待遇。太和七年即曹植去世的次年,而“陳王陵”也與曹植的身份匹配,東阿曹植墓的真實性得以證實。

東阿曹植墓現為第四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墓內復建有山門、碑亭、碑林、子建祠等建築。曹植墓存有一通刻於隋文帝開皇十三年(593年)的墓碑,碑高2。57米,碑文共931字,書體為楷書,兼用隸篆。此碑早年曾湮沒在大清河(今黃河)中,到清代始撈出,還置於墓前並建碑樓保護。

東阿魚山的荒冢,曹植的長眠之所

梵音洞。

在曹植墓旁還有一處梵音洞,以及一座梵唄寺,這都與曹植創作梵唄的傳說有關。根據佛教典籍記載,曹植在魚山曾經聽到空中飄來的“梵天之響”,他感悟佛法,文思如泉,於是就寫下了中國最早的漢地佛教音樂——梵唄,曹植也被譽為中國佛教音樂鼻祖。

東阿曹植墓是新中國成立後較早發現的歷史名人墓葬,也是現存為數不多為考古證實的三國名人墓葬。在發掘之初,墓中部分出土文物被調往北京,如今成為中國國家博物館的館藏文物。

在“古代中國”基本陳列中,我們能看到一張陶案和兩件陶耳杯,它們雖然是隨葬明器,但模仿的是現實生活真實使用的器具。魏晉時期,人們仍保持席地而坐的習慣,故而陶案也比較低矮。耳杯則是魏晉時期常用的飲酒器具,站立於展櫃之前,曹植伏案持杯飲酒的形象似乎就浮現在眼前。

東阿魚山的荒冢,曹植的長眠之所

東阿曹植墓出土組玉佩,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在國家博物館“中國古代玉器藝術展”中,陳列著東阿曹植墓出土的唯一一組玉器——組玉佩。這套組玉佩一套四件,雲頭形玉珩位於最上端,中間是兩件相向排列的玉璜,梯形玉飾位於最下端。整體優美,光素無紋。在玉器上發現有穿系的透孔。據專家推測,四件玉佩應是與玉珠、瑪瑙相串聯在一起的,很可能是曹植生前佩戴之物。

組玉佩肇始於新石器時代晚期,興盛於西周時期,至西漢趨於衰落。東漢末年,組玉佩制度一度被廢棄。曹操統一北方後,出於維護統治的需要,推行了新的禮儀佩玉製度。“建安七子”之一的侍中王粲“識舊佩,始復作之”,在漢明帝“大佩”的基礎上,創制出一套新式樣的組玉佩。曹植墓出土的這套組玉佩,就是目前所見王粲新創玉佩制度最早的例項。

(作者系北京作家協會會員,北京市文物保護協會會員,出版有《亂世來鴻:書信裡的三國往事》《列族的紛爭:三國豪門世家的政治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