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牛犢不怕虎——長平之戰中,趙孝成王為什麼一定要接受上黨郡

關於

長平之戰

,自古以來即聚訟紛紜,古今名家論及此戰莫不歸咎趙括而惋惜廉頗。而八大家之一的蘇洵則更是以

用武而不終也

的結論

來闡述

趙國的破滅之由。事實上,如果我們願意靜下心來仔細覆盤的話,我們會發現,趙國的

用武而不終也

似乎是其一貫的國策。因為無論是

長平之敗

還是後來的

李牧之死

。這兩場直接影響國運的大戰都在趙國權貴階層的神操作之下慘敗

收場

,而當初足以頡頏強秦睥睨諸侯的趙國也隨之而灰飛煙滅。

初生牛犢不怕虎——長平之戰中,趙孝成王為什麼一定要接受上黨郡

要討論

“長平之戰”,“上黨郡事件”就是其無可迴避的焦點之一,時至如今,在文史愛好者聊起“長平之戰”時,對趙孝成王一意孤行接受上黨郡的行為依然存在著大量的質疑。畢竟,縱觀歷史,孝成王雖算不上有道明君,但好歹也勉強算得上是守成之主,接收上黨,甘受秦怒這種敗筆何以會出現在他身上呢?今日,我不揣冒昧,願以淺見拋磚引玉,談談孝成王之所以執意接納上黨郡的原因,不足之處,還望諸君多多賜教:

初生牛犢不怕虎——長平之戰中,趙孝成王為什麼一定要接受上黨郡

長平之戰地形圖

一:趙國君臣的野望

早在三家分晉之時,韓、魏兩國迅速崛起,無形中壓制了趙國的發展空間,對於身處中原腹地的趙國而言,不得不在極力收縮西部邊境的同時努力向北圖謀發展,藉以拓展自身的戰略空間和生存空間。公元前

326

年,剛毅有為的肅侯溘然長逝,年僅十五歲的武靈王隨即遭遇魏、楚、秦、燕、齊的五國會葬之師。這種欺壓上門的恥辱使少年武靈王有了不強大就是死的思想覺悟,隨即在貴族的支援下開展了“胡服騎射”的軍事政治改革,強軍強國,在諸雄環伺的戰國舞臺上艱難求生。

而在經過近三十年的勵精圖治之後,趙國不僅終於伐滅了中山國,將邯鄲與代郡連為一體,實現了境內國土的完整和統一,而且還攻取了秦國北部邊境的榆中和雲中地區,結結實實的在強秦的北部釘上了兩顆釘子。而在此之前,武靈王已經憑藉強大的軍事實力和高超的外交手段,強力干涉了燕國內政並借秦國內亂之機強納公子稷為秦王,派名將樓緩前往秦國擔任秦國宰相,既報了當年的五國會葬之仇,又以極其強勢的態度對周邊的韓、魏、燕三國造成巨大的威懾,迫使三國不敢輕易動彈,爾後又利用楚懷王對秦國巴蜀、漢中之地的覬覦之心,與楚國遙相呼應,打算以南北夾擊的方式展開對秦國的軍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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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

299

年,為能夠更好的專注於趙國的軍事建設和對外戰爭,武靈王遜位於惠文王,第二年,又出於進一步完善伐秦之策的目的,不惜假扮使者輕身涉險,親自赴秦考擦秦政之優劣和軍隊之強弱、地勢之險要。其膽略何魄力如此,在彼時天下可謂絕無僅有。

但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武靈王野心勃勃、磨刀霍霍之際,震驚天下的

“沙丘宮之亂”爆發,呼之欲出的“西進”計劃也因此擱置。 但也僅只是擱置了而已,之後的歷代趙王始終都不曾忘卻當年的野望,一直都在伺機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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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上黨的地理位置

黨,所也,在山上其所最高,故曰上黨也。

早在晉國時期,上黨就以其

居太行山之巔,地形最高與天為黨

的緣故獲得

“得上黨可望得中原”的美譽。成為被設郡置守的軍事要塞,而到三家分晉之後,這一地區也因此而成為三家對峙的前沿,成為其向東南地區發展的交通要道。而鑑於韓、趙皆與秦接壤的事實,上黨亦因此而成為秦軍東出的必由之路,由此,上黨郡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此外,就上黨之形式而言,他對於韓、趙兩國的作用無異於是天然的屏障,而強秦之所以願意伐百萬之眾強攻上黨的原因大抵也在於此,所謂

“憑高以制卑”。若強秦能夠順利攫取上黨之地的所有權的話,那無異於將韓、趙兩國盡收眼底,且就地圖而言,上黨距離趙都邯鄲亦不甚遠,一旦秦軍得償所願,那麼其席捲天下、一統四海的野心也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空想了。形勢如此,趙國君臣又豈能不知?而也正因為上黨這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深陷囹圄的馮亭才敢明目張膽的帶領上黨的百姓和土地投向趙國,並且毫不擔心趙王會拒絕自己。畢竟,對趙國而言,上黨對於趙國的意義實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實在無法無視馮亭的懇求,無法無視自身的安危。唇寒齒亡從來都是世間最痛苦而掙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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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輕人的熱血

公元前

266

年,趙惠文王逝世,年輕的太子的趙孝成王帶著滿腔熱血摩拳擦掌的登上趙國的王位,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時代。許是年輕人總是熱血,總希望幹出成績以自我證明的緣故吧,年輕的趙孝成王在平原君趙勝的建議下請來名將田單,任以為相,希望老田單能在趙國發光發熱,貢獻自己的軍事才能。

公元前

260

年,就在趙孝成王尋求機會以自我實現的檔口,久為秦軍所困的上黨守馮亭派人送來降書,希望能夠投效趙國麾下,接受孝成王的領導。

韓氏上黨守馮亭使者至,曰:

“韓不能守上黨,入之於秦。其吏民皆安為趙,不欲為秦。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入之趙,財王所以賜吏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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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使者信箋的孝成王大喜過望,隨即找來老成持重的平陽君趙豹,問他是否可以接受馮亭的請求。眼光毒辣的趙豹隨即指出這是趙豹的

“禍水東引”之計,絕對不能明知是計還甘之若飴。但年輕的孝成王又如何聽得進去這“保守”的建議呢?

王大喜,召平陽君豹告之曰:

“馮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對曰:“聖人甚禍無故之利。”王曰:“人懷吾德,何謂無故乎?”對曰:“夫秦蠶食韓氏地,中絕不令相通,固自以為坐而受上黨之地也。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也。秦服其勞而趙受其利,雖強大不能得之於小弱,小弱顧能得之於強大乎?豈可謂非無故之利哉!且夫秦以牛田之水通糧蠶食,上乘倍戰者,裂上國之地,其政行,不可與為難,必勿受也。”王曰:“今發百萬之軍而攻,逾年曆歲未得一城也。今以城市邑十七幣吾國,此大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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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心裡,早在馮亭使者前來之時就已經做出了抉擇,

於是,他又找來平原君趙勝和宗室趙禹,諮詢他們的意見,而對於做事向來率性且不計後果習慣於亡羊補牢的趙勝而言,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豈能錯過,於是在趙勝的極力勸說之下,孝成王半推半就的接受了馮亭的請求,並對其投桃報李式的回贈。

趙豹出,王召平原君與趙禹而告之。對曰:

“發百萬之軍而攻,逾歲未得一城,今坐受城市邑十七,此大利,不可失也。”王曰:“善。”乃令趙勝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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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趙國的籌碼

“澠池之會,臣察武安君小頭而面銳。瞳子白黑分明,視瞻不轉。小頭而面銳者,敢斷決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見事明也。視瞻不轉者,執志強也。可與持久,難與爭鋒。廉頗之為人也,勇鷙而愛士,知難而忍恥,與之野戰則不如,持守足以當之,王從其計。”

行文至此,也許我們會覺得趙孝成王君臣行事簡直如同兒戲一般,但如果去翻閱相關史料的話,我們卻會發現,也許在他們決定接受上黨郡的時候,

他們對即將可能發生的戰爭就有所預料了,並且又非常有先見之明的將白起作為假想敵,而正如平原君所言,此時的趙國確實存在足以與白起比肩量力的將領

——廉頗。

換言之,早在

“長平之戰”爆發之前,趙國君臣就擬定了“打持久戰”的戰略方針。而如果考之史實的話,我們會發現,白起一生的戰功確實主要來自野戰,攻堅戰實非所長也。

而就當時的戰績情況而言,以善守著名的廉頗確實足以頡頏白起。但所謂的

“持久戰”其關鍵就在於“持久”二字。可趙國真具備打持久戰的能力和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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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做事,往往好大喜功卻難以持久,理性說來,彼時的趙國雖然國力稍遜與秦國,但他卻擁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畢竟上黨就在韓趙邊境,且趙軍原本就在上黨附近留有駐軍,糧草輜重的道路盡在趙國本土,不僅沒有風險而言道路淺近。且守城之戰從來又是糜耗極小的戰鬥,只要是打

“攻防戰”,勝利的天平確實是傾向於趙國一方的,縱然最後真的有所不測而不幸戰敗,那趙國的損失也應該是在可承受範圍以內的。

至於秦國,早在攻防戰開始之前,就已耗師在外一年之久了,所謂

“千里趨利者蹶上將軍”,就戰爭本身而言,最痛苦的是糧草補給的運送,所謂“三軍未動,糧草先行”講的就是這個道理,而“長平之戰”後期,秦昭襄王盡發國內年15歲以上男丁前往戰場的舉動也說明了這一點。就此而言,趙國接手上黨其實是無可厚非的,因為他們初期所擬定的戰略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至少是值得一搏的。只是在具體的操作過程中卻昏招迭出,最後自食其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