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贊疊衣服的手停了停，抬頭朝孟笑晗微笑一下：“我不知道。我現在……好像沒有力氣想這個問題。就順其自然吧。”

孟笑晗卻有些少見的不依不饒，追問道：“你對他……是有真感情了麼？”

許贊放下衣服，努力思索一下：“笑晗，其實不論應不應該，道不道德，從一開始，我對他的感情就是存在的。只不過總是被我用理智壓制下去。這陣子發生這麼多事，那個理智的我……有些累了。我想活得容易一點，就算是一時糊塗也好，飲鴆止渴也好，都隨它吧。”

在許贊看不到的角度，孟笑晗一臉糾結。

如果許贊堅定地說，她就是愛著霍廷昀，不論發生什麼事，她都認定他了，那她孟笑晗就把自己的嘴打上封條，一個字都不說，就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可許贊偏偏是這樣不確定的狀態。

“所以……所以之前他對你的那些算計和強迫，你也都能原諒了，對嗎？”孟笑晗蹙著眉，最後一次確認。

許贊覺得有點奇怪，抬頭看她一眼：“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吧，就是不想再想了。去年有一次，他挽留我的時候，說過一句話，”許贊陷入回憶裡，溫溫地笑了笑，“他說，他保證以後不會再那樣了。”

她看著好朋友，有些赧然的樣子：“我想，我也該嘗試著再給人家一次機會，是不是？”

許贊經過這陣子一系列打擊，本能地把一部分敏感的自我封閉了起來，只剩下最簡單的那部分，有時候會顯得木木的，柔軟而笨拙，還有一絲不設防的依賴。

孟笑晗難過極了。她不能眼看著這樣善良單純的好友，陷入到那種心狠手辣的男人手裡。

哪怕代價是一時的痛不欲生。

“他恐怕，已經把你給的這次機會……用完了。”孟笑晗輕輕地說。

“嗯？”許贊茫然地看著她，看起來竟有些天真。

孟笑晗狠下心，掏出手機，迅速滑動螢幕，開啟一個錄屏檔案，放到許贊面前，語速有點快：“這是李易他老婆有天晚上發現李易偷偷摸摸打電話，想捉姦翻他手機微信，無意間錄下來的。這次你孩子沒保住，她怕我生氣，把這個發給我，還解釋了一大堆，想要撇清她家李易的責任……”

後面的話，許贊聽不見了。

她愣愣地看著手機螢幕。

錄屏影片裡，語音微信一條條被點開播放，前面都是李易的，後面兩條……是霍廷昀的。

“李易，你那個醫院，除了幫人生孩子，是不是也能做流產。”

“你幫我……把她的孩子弄掉。把那個叫許讚的……孩子弄掉。”

霍廷昀的聲音，森冷陰沉，機械麻木，聽來讓人不寒而慄。

聽來讓人有一瞬間的疑惑，覺得不像是他的聲音。

沒人按停，影片就一遍遍地迴圈播放著。

許贊一動不動地坐在床邊，盯著手機，手裡還攥著要疊的衣服。

孟笑晗蹲到她面前：“許贊，許贊？”

許贊眼睛發直，已經沒了神采。

孟笑晗嚇壞了，使勁兒搖晃她：“許贊你別嚇我，你哭出來，罵出來……許贊……”

許贊任由她搖晃著，軟綿綿的，像個假人一樣，許久，才壓抑地吐出一口氣，無聲輕喃：“笑晗……人活著，可真累啊……”

孟笑晗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了濃濃的厭世感，她一把抱住她：“許贊！不是的！這個世界還是好的方面多……你給我打起精神來好好活著，該死的是他霍廷昀，是他們那種虛偽惡劣的人……”

許讚的眼淚終於流出來。

孟笑晗看著她的眼睛，催眠一樣：“許贊你聽我說，經過這件事，你就什麼都不怕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以後你更要活得漂漂亮亮的，嫁個好男人，生十個八個孩子，讓他霍廷昀再也沾不到邊，讓他一直嫉妒到死，你聽到了嗎？！”

許贊看著她焦急的眼神，安撫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的笑容，清淺得風一吹就散。

*

霍廷昀今天沒加班，儘管案頭的工作都堆成了山。

回許贊住處前，他讓程實先去蛋糕店取了定做的蛋糕。明天許贊要復工了，算是給她打打氣。

聽說女人吃點甜的，會心情好。

他拎著蛋糕下了車，就看見孟笑晗挽著許贊，大包小裹地從單元門裡出來。

三個人打了個照面。

許贊垂著眼，像沒看見他一樣。孟笑晗滿臉憤恨。

霍廷昀定定地站著，光明似乎隨著落日的餘暉，慢慢在他眼前隱去了。

他一向不信鬼神，但此刻他突然有種絕望的預感，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還是要落下來了。

“許贊。”他目不轉睛看著她的臉，輕輕地喊她。

孟笑晗緊緊挎住許贊，一臉厭惡：“我們快走。”

霍廷昀伸手拉住許讚的胳膊，挽留完全出自本能：“許贊……”

“你幹什麼？”

孟笑晗大怒，伸手用力去推他，霍廷昀不躲不閃，手裡的蛋糕打翻在地。

“笑晗，”許贊拍拍孟笑晗的胳膊，“我說兩句話，你去車上等我吧。”

“還有什麼好說的？”孟笑晗不放心，現在她眼裡的霍廷昀就是魔鬼。

許贊朝她大有深意地笑了笑，笑得孟笑晗一怔。

“憑什麼……只有我一個人痛呢。”

孟笑晗明白了，盯了霍廷昀一眼，拿起東西走去自己車上。

許贊慢慢轉過身，抬頭看向霍廷昀，眼裡的平靜讓霍廷昀甚至心生僥倖。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就將他瞬間打入地獄。

“霍廷昀，你殺死我肚子裡的寶寶，是因為你以為……他不是你的孩子，對嗎？”

她的話含義太明顯。

霍廷昀曾經有過的懷疑，此刻似乎一瞬間變成了事實。他心臟痙攣了一下，死死盯著許讚的眼睛，像是等待審判的囚犯。

“可是……我這輩子，只和你上過床啊。”許贊笑笑地說，眼裡又出現那種熟悉的惡意。

只有面對霍廷昀時，才會出現的惡意。

故意把刀子插進他心裡的惡意。

“但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寧願平白給好朋友扣上出軌那麼不堪的惡名，也要生稱他是陸行舟的孩子嗎？”許贊柔柔笑著，望進霍廷昀眼睛裡去，“因為只有說服自己相信他不是你的孩子，我才有理由，有勇氣，把他留下來啊。”

霍廷昀身體晃了晃，目光茫然遊移間，竟顯出一絲痛極的無助來。

“不過現在想想，我還應該謝謝你，暗地裡做了那麼多手腳，又是給我打針，又是換我的藥……終於成功地把這個孩子弄掉了。”許贊嘲諷地笑了，聲音卻帶上了狠厲的意味，“這個孩子確實不該留著，畢竟他身上，有著那麼惡劣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