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那幾只貓咪(郎夢如)

母親的那幾只貓咪

文/郎夢如

母親喜歡餵養小動物,貓尤甚。自2015年我父親西去後,她似乎對養貓一事越發上心,目前為止,已經養過三隻。

第一隻來自民樂公路邊一戶羅姓人家,女主人五十多歲,非常熱情。每次在路邊停車,嬢嬢總會招呼我去休息,並端上一杯熱茶水。偶然發現她家的貓下了四個崽崽,加之那段時間母親常抱怨家裡面老鼠太多,於是我便產生了討要一隻的想法。熱情的嬢嬢同意了我的要求。電話中母親得知這一訊息後,開心地告訴我,要一隻男貓,以免下崽崽後她無力照管。就這樣,足月後,一隻黃色的小貓進入蛇皮口袋,在踏板車的腳墊上,在不停地喵嗚喵嗚聲中,來到了那幾間搖搖欲墜的小屋。

可能是對離開貓媽和貓兄貓弟貓貓姐妹的不捨,或者是對一團漆黑的新環境的不適,它不停地四處亂跑,並不停地喵嗚喵嗚著,一會兒鑽到床下,一會兒又躲在哪個雜物後面,或者又鑽到哪個旮旮旯旯藏了起來,依然喵嗚喵嗚著。母親害怕它跑丟了,找來一根繩子把它套了起來。不過它依然不停地喵嗚,不停地跳躍,總想擺脫繩子的束縛。可這除了徒勞外,只能增加它的痛苦,它不停地在地上摔打著自己。

這是一隻奇怪的貓,剛來的時候只吃素,但凡沾點油葷,它都會甩幾下腦袋,喵嗚喵嗚著離開貓碗。幸虧那時正值夏秋之交,素菜不成問題。後來,母親發現它對灑在桌上的牛奶舔得很歡,於是就把家裡面的牛奶拿了出來。慢慢長大一點,它又不吃素了,對牛奶也失去了興趣,母親買來貓糧,於是它又長大了一些。隔了一段時間,它又對貓糧失去了胃口,卻對豬肝情有獨鍾。老家的豬肝物以稀為貴,母親便要我從古藺買,帶回去後放在冰箱裡面凍著,一日三次在菜板上剁碎,拌在飯裡面餵它。有時候,我會抗議母親,“估計我們小時候都沒得這樣的待遇”。每每這時,母親總會訕訕地笑著。誠然,母親在養貓這件事情上花了不少精力,也花了不少錢財。

小貓逐漸長大了,準確地說叫做“半大”。那段時間,它總會想方設法掙脫那根系在它脖子上的繩子,而母親也害怕它會受傷,於是就解除了對它的捆綁。不過這給母親帶來了不少擔憂,生怕它被別人抱了去。可它卻總是不讓母親省心,它總是外出後徹夜不歸。後來我讓母親別擔心,因為它“談戀愛了”,外出後也會回來的。黃貓長大了,家裡的鼠患得以徹底消除。

這是一隻很懂事的貓,遇到“貓有內急”時,被拴住的它會嘶聲裂肺地嚎,沒有被拴住的時候,它會跑到外面,很少在屋內就地解決。特別厲害的是,它居然能聽腳步聲而識人,每當母親去街鄰家走耍回來,它便會從路邊某個地方躥出來,發出它特有的喵嗚聲,在母親腳邊跑來跑去,和母親一同回家。母親總會罵它別把自己絆倒。不過卻很開心,因為她認為這是貓去接她回家。

類似經歷我也有一次。2018年老家伯父過世,我把剛來不久且生著病的母親留在古藺,隻身一人回到了那座孤零零空蕩蕩搖搖欲墜的老房子。我在伯父的靈堂宵夜時,想到家裡面還有一隻很久沒有得到餵養的貓,便向大哥家要了一碗稀飯給它端回去。在距離家門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它一下子跳出來,在黑暗中嚇了我一跳,然後跟著我回了家。然而,我把稀飯倒在它的碗裡後,它卻嗅了一下就轉身就走。因為它不吃素久矣。而我,卻把這忘記了。

後來,母親不適應古藺的生活,又回到了老家,那隻黃貓的待遇又回到了從前。再後來的某天,母親在微信中說,那隻黃貓死了,被一輛匆匆駛過的載貨三輪車碾壓過後,那情形慘不忍睹,內臟、腦髓濺了一地,十多斤重的大貓,被壓得扁扁的。

母親的那幾只貓咪(郎夢如)

此後我回老家,再也沒有聽到那喵嗚喵嗚的聲音,夜間睡覺的時候,身邊沒有了嗚嚕嗚嚕的聲音,卻又有了老鼠家族的猖獗。它們無視人類的存在,肆虐地歡呼雀躍著,毫不保留地展示著它們鼠族的眾多鼠口和欣欣向榮。於是,討貓一事,又變成了母親的話題。

學校楊老師養貓兩隻,聽說母親喜歡,送來了一隻麻貓和兩大袋貓糧。這是一隻女貓,母親總是擔心它會下崽而照顧不周。不過我欺騙母親說,它不會下崽的,因為它做過絕育手術。其實那段時間,街上很少有貓,不多的幾隻,也在陸續死去,基本上沒有男貓的身影。所以我敢信誓旦旦地對母親說那樣的話。這隻貓體型不大,但是很能抓老鼠,來家裡的第一天就捕獲一隻大的,猖獗一時的老鼠聞貓風而喪鼠膽,很快就躲得無影無蹤。唯一缺陷就是,它總是喜歡從電爐的罩衣下面伸出它的爪子撓人,給人留下驚嚇和疼痛。於是,母親便會時不時地為它洗澡後又幫她“剪指甲”。然而好景不長,或許它是吃了被下藥的老鼠,某天口吐白沫不久後就一命嗚呼,完成了它在我家的使命。

於是,我們又繼續尋貓。沒有我們在家,弄只貓咪陪伴母親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適逢高師發朋友圈:在瀘州有貓幾隻可以考慮送人。沒有告訴母親,我就向高師討了一隻貓。它坐著高師的小車來到古藺,我擔心它在紙箱裡面太久會被憋壞就把它放出來,可它拖著繩子就開溜,盡往那些我不能彎腰下去看見或者我這肥胖的身軀夠不著它的地方逃。好不容易抓住了,我的手卻留下了幾個抓痕。把它抱在懷中,我的胸膛又被它抓得生痛。總體上它是一隻黑貓,除了嘴和四腳有白毛外,通體黑得發亮。第二天,我騎車把它送回了老家。

母親看著我紙箱裡的花貓,十分高興。我開玩笑告訴母親,這是一隻來自瀘州的貓,是城裡貓不是農村貓。於是母親就猜測它是寵物,不會抓老鼠。後來的事實,印證了母親只說對了一半,它會抓老鼠,但是不吃老鼠。每每抓住了,總是作為戰利品炫耀,逗著玩。一不小心,老鼠逃脫了,它就會望著母親,流露出著急的眼神,還喵喵喵喵吵個不停。為了照顧這隻城裡的貓,母親還讓我那遠在他鄉的兄弟寄來了不同品種的貓糧。幸運的是,它喜歡的一個品種居然囊括其中。

於是,養貓的事情繼續重複著,牛奶,素食,貓糧,豬肝拌飯……於是,玩笑繼續開著,年幼的我還不如現在母親面前的一隻貓,年幼時我們的生活還沒有這隻貓的好……每當它沒有胃口,母親便會去四姐家找來一種叫做“荊芥草”的植物餵它。每當它出去久久不歸,母親便會四處尋找,大聲呼喚它回來。很多時候,它似乎變得調皮了,明明就隔母親不遠,它總是不吱聲,貓行貓素不願回來。經常是它開心了,才會於午夜時分在門外大聲地喵喵喵喵地嚎著。耳背的母親,對這聲音卻總是那麼敏感,哪怕是寒冬臘月,也會起來給它開啟房門。

這是幾年內來我們家養的第三隻貓,加上街邊貓口極為稀少,母親對它十分溺愛,容忍這隻城裡貓的種種壞習慣。它會把鞋子叼到找不到的地方;把食鹽,芡粉等袋裝物品當做玩具,拋撒得滿屋都是;把電爐罩衣抓得傷痕累累,或者在沒有收拾好的物品裡面拉下貓屎撒下貓尿,或者把灶臺上的盤碟打翻打碎在地,或者把新買的垃圾袋撕碎後滿屋追玩……可母親依然護著它。每當我抗議時,母親總會為它護短,“它就是一隻貓啊。”是啊,它就是一隻貓,在找不到人說話時,在照顧貓的過程中,母親度過了一些歡樂的時光。

今年老家危房改建,母親帶著那隻貓搬到了紅方兄弟空置的房子裡面。那房子十分寬敞,底樓用於停車和堆放他家的貨物,母親住在二樓。修房子是件極其累人的事,母親憔悴不少,消瘦了不少,加上身體大不如從前,母親越發衰老。可除了繼續照看工地,她還依然精心照料著那隻貓。

原以為不吃老鼠的貓會活得久些,因為它少了一種死法。然而,貓固有一死,死法多種多樣。它居然會弔頸死!

昨天晚上,母親發來語音。她喃喃地說,那聲音就像在自言自語。“貓貓都——吊頸死了——頭掛在紅方的車上——很是令人痛心……”我理解母親的心情,也打消了和她開玩笑的念頭。其實我當時想問母親“您哭沒有嘛?您把它埋了沒有嘛?”可我不敢傷她的心。於是,我沒有回母親的語音訊息。

今天趁著難得的休息時間,我問高師是否還能再找到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我終於敢把昨天沒有問的問題問了,同時告訴母親,短期內再給她找一隻。電話中,我能聽見電話那頭母親快樂的語氣,我能想像母親開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