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蛋的大獎賽

蠢蛋的大獎賽

在泰華縣商界組織的“新徵程新步伐”聯歡晚會上,由江成陶藝有限公司報送的小品《蠢蛋軼事》把晚會的歡樂氣氛推向了高潮,榮獲晚會節目一等獎。

第二天傍晚,江成在酒店招待公司全體員工。按照慣例,宴會上江成要親手給每個員工發放感謝紅包。

《蠢蛋軼事》的兩位演員——老劉、小王,也是公司的員工,因為小品獲獎有功,有幸和江成及其他高層管理人員坐在了主桌。

宴會剛開始,大家還略拘束。等幾杯酒下肚,酒酣耳熱,氣氛漸漸融洽起來,話也多了。江成給老劉和小王敬過酒,笑著問:“這個小品的創意是怎麼來的?”

老劉回答:“您想啊,人又不是‘神,誰這一輩子還沒幹過幾件蠢事啊!”

“看這個節目,很多人都會不由得想起自己做過的蠢事。”小王說,“比如我吧。剛入大學時,第一次去教室,看到第一排座位上有位漂亮女生正捧著書看,就故意坐到她身邊跟她搭訕。我們聊得越來越熱乎,我還放肆地跟她說,‘聽說咱們的老師是恐龍級的,真是太可怕了。如果她能有你一半兒漂亮,這課上著就舒服了。這位美女笑了笑,回頭看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走上講臺:‘大家好,我是這科的老師——申莉莉!當時我那個尷尬啊!”

一桌人笑得東倒西歪。

小王開了頭,大家紛紛講起自己幹過的蠢事來,酒桌上的氣氛越來越活躍。江成深知,和員工們打成一片,是提高公司凝聚力的好手段,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脫口而出:“不如我們玩兒個遊戲,就在今晚的酒宴上搞個‘蠢蛋大獎賽,當場投票。得票最高的人,我獎他一整箱好酒!”眾人鼓掌叫好。

老劉故意指著小王說:“剛才,是小王第一個講自己乾的蠢事的,大家一定投小王一票啊!”

小王連忙嚷著:“不行不行,老劉同志乾的蠢事比我蠢多了,老劉才是當之無愧的,蠢蛋!”

其他桌上,也有人相互打趣。江成樂呵呵地看著,心說,不管最後選中了誰,我都得再強調,這只是個玩笑,不能當真;同時,再給他敬杯酒,表示歉意,畢竟主意是我出的。

秘書掏出挎包裡的白紙,撕成小方塊,分發給每個人。等回收完畢,秘書當場算票。大家都光顧喝酒了,沒注意到,秘書的臉色越來越不對勁兒。等算完了票,秘書愣在一旁,一臉的難堪。副總張亮喝得臉紅脖子粗,回頭衝秘書喊:“算完了沒有?”

秘書還沒來得及向張亮使眼色,張亮一把奪過計票結果,大聲唸到:“第一名,一百五十三票。喲嗬!都快滿票了。呵呵,他就是——”張亮頓了一下,“江成——嗯?”張亮臉色大變,回頭問秘書:“你沒搞錯吧?怎麼可能?”

秘書低著頭,不敢抬頭直視張亮。

離江成這桌較近的幾桌立刻安靜下來,座位較遠的員工不知道狀況,有人還喊著:“算好票了沒?趕快公佈下誰是咱們公司的頭號蠢蛋啊!”

一聽到是自己的名字,江成的腦子“嗡”一聲,一片空白。這倒不是說這個結果對他打擊有多大,江成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不至於為這點事鬱悶。只是,這個結果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江成平時做事思慮周全,不管成敗,結果往往都在他意料之中。可這一次,生活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結局。

片刻,江成握起拳頭,輕輕地砸在酒桌上,然後端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桌前幾位高管面面相覷,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張亮咳了一聲,輕聲說:“江總,這玩笑開得有點不像話了,呵呵……”然後回頭衝著其他桌上的人說:“你們也真是的,酒喝高了,得意忘形了吧!”

“好了好了!”江成沉著臉站起身來,“我有點兒不舒服,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喝。”

張亮等人也都站起來,張亮說:“我送您回去吧。”

江成抬起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說:“今天誰也不用送,好久沒散步了,我想自己走走。”說完轉身離開大廳。

張亮掃視了一下大廳,大聲質問道:“你們怎麼能這樣呢?你們這樣做對得起江總嗎?”

一個弱弱的聲音傳過來:“剛才看江總心情那麼好,我們只是想跟江總開個玩笑。”

“是啊!”另一個聲音帶著委屈說,“江總平時待我們像親兄弟一樣,我們就覺得,跟哥們兒開個玩笑也沒什麼。”

“這下玩兒過火了吧!往年這個點兒,江總該當場發紅包了。這下,今年的紅包要黃嘍!”張亮沮喪地說。

出了酒店,江成深吸了一口氣,不禁滿腹委屈。江成是在一個貧困的山村長大的,他深知貧困生活的無奈與辛酸。於是,創辦公司這十幾年來,他一向把“扶貧”當成是重中之重。一般的企業,招聘儘量選熟練工,工資儘可能壓低。而江成,把招聘搞成了“特困家庭大比拼”,誰家生活困難就優先錄用誰,工資還比同行要高一些。有員工想辭職單幹,江成傳授技術不說,還幫助找銷路。江成一直覺得,員工們肯定會對他感恩戴德。而今天,他卻被員工們選成了第一蠢蛋。在投他“蠢蛋票”的人當中,恐怕有不少都是接受過他幫助的……

江成沿著大路走,路過一個小衚衕,見三個十來歲的男孩正在路邊滾玻璃球,有兩個頭上還歪歪扭扭地繫著幾根紅頭繩,就好奇地問:“小朋友,你們頭上繫著紅頭繩幹嗎?”有一個繫著紅頭繩的男孩抬頭嘻嘻一笑,說:“我們在玩玻璃球,誰輸了就在頭上系一根紅頭繩。”

若是在平時,江成肯定會笑笑走開,畢竟自己已經是縣裡的風雲人物了。而現在,自己都成了公司第一蠢蛋了,還講究什麼呢?於是帶著幾分懊惱,加入了小孩子們的遊戲。

滾玻璃球這遊戲,江成小時候也經常玩兒,如今手生了,不是進不了洞,就是擊不中目標。於是,一連輸了好幾局,頭上也被歪歪扭扭地繫上了好幾根紅頭繩。偶爾有路人經過,見他這副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發出一陣陣笑聲。江成卻越玩兒興致越濃,直到一位孩子的父親走來,認出了江成。

“您不是江成陶藝的江總嗎?”那男人問。

江成抬起頭來,笑著回答“是啊。”江成經常在電視螢幕上出現,縣裡很多人都能認出他來。

“哎呀呀!”那男人急忙伸手摘下江成頭上的紅頭繩,衝那三個孩子吼道:“你們真是太不懂事了,怎麼能這樣胡鬧呢!”江成笑笑說:“我小時候也經常玩這個。現在跟他們一起玩,還真是很讓人懷念小時候呢。”

那男人說:“那都是過去啦。現在您成了縣裡的大人物,誰還敢跟您這樣鬧啊!”

“也不是絕對的。”江成若有所思,“有時,有些朋友還是會跟我開玩笑的。”

“那、那除非是跟您關係特別近的。”那男人想了想說。

似乎是當頭一棒,今夜的酒宴上,大家投自己“蠢蛋票”,也許是想跟自己表示一下親密!剛才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在一個大集體裡,如果下屬見了上司連玩笑都不敢開,還怎麼稱得上親密無間呢?

第二天,江成把幾位高管叫到辦公室,說:“昨晚我喝得有點過,掃了大家的興,真是對不住!你們幾位替我跟員工們表示一下歉意。另外,既然大家都看得起我,今年的紅包,每人提高百分之五!希望明年,大家還投我‘蠢蛋票!”